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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知府带了十几号衙差,还带着齐捕头和徐仵作,眼下人已进了东苑。”
绿棋跟在岳凝和秦莞的后面,语声极快的说道,宋柔的案子是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霾,如今霍怀信气势汹汹的入了侯府,整个侯府的下人都有些惊惶。
秦莞和岳凝的脚步极快,一出了岳凝的院子,便见外面的几个仆从果然正聚在一起,看着东苑的方向议论着什么,一见岳凝露面,几人面色一肃忙住了嘴。
岳凝眸带警告的看了这几人一眼,脚步一转往东苑的方向去。
“这么一大早过来,想必两条线都查明白了。”
岳凝语声严肃,绿棋这边道,“昨天二少爷院子里的人都被叫去问话了,问了才知道,二少爷的确丢了一件袍子,只不过下人瞒着未报。”
岳凝眸色微凝,“看样子已经证据确凿了。”
说话间,二人顺着府中的近道已经距离东苑不远了,远远的,便看到岳琼和江氏已经在了,旁边岳清和岳稼站在一起,再往前看,太长公主撑着燕迟的手站在最前,所有人从东苑之内站到了东苑之外,还有侯府围看的下人若干。
秦莞眸光一沉,“看来霍知府遇到麻烦了。”
岳凝眉头一皱,大步的走了过去,岳清最先看到岳凝和秦莞来了,忙转身迎了过来,“你们终于来了,霍知府带着人要来抓魏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岳清这两日日日去军中,还不知道宋柔的案子已经有了变化,刚说完,岳清又道,“不是说魏家大公子已经被抓住了,怎么忽然又说二公子是凶手?”
岳凝便低声道,“二哥,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和宋小姐有染的不是魏家大公子,魏家大公子也不知那人是谁,而许多事如果都是魏家大公子做的,那便解释不通。”
岳清看了秦莞一眼,见秦莞面上一点惊讶之色也无,便明白秦莞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即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你们快过来听——”
三人上前,又往前走了两步,太长公主和燕迟回过头来,秦莞忙朝着几人见礼。
太长公主对秦莞和岳凝招了招手,抬了抬下颌示意前面,“你们两个鬼灵精,这件事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说着嗔怪的看一眼燕迟,“你也知道!”
燕迟微微弯唇,岳凝已抱着太长公主另外一只胳膊道,“这不是不敢让祖母劳心吗?”
太长公主无奈摇头,这边厢,秦莞看到了院子里的场面。
霍怀信这齐林站在院子正中间,府衙的差役站在一旁,除了差役,最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而魏言之披着一件外氅,颇有几分虚弱的站在正门之外,此刻,面上既是震惊又是委屈,他眼风一动,也看到了岳凝和秦莞的到来,随即转而看着霍怀信道,“知府大人,是说,在下是害了小柔的人?知府大人这话……这话简直从何说起啊……”
魏言之一脸的无奈,甚至哭笑不得起来,仿佛霍怀信这么大的阵仗,是在和他玩笑。
霍怀信今日官服加身,分明一身来办公务的架势,闻言他下巴一样,那有些矮胖的身形也生出知府的威势来,“魏言之,你不认?”
魏言之更是苦笑连连,“知府大人让我认什么?在下病榻上惊闻知府大人带着衙差闯了院子,还在想是否是案子有了变化又要查问护从们,可怎么也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是来拿在下的。”魏言之语声一哑,“知府大人,好端端的,这是哪一出啊。”
霍怀信到底也是经过不少案子的,纵然从前有些欣赏魏言之,甚至一度认定魏綦之才是凶手,可如今再查下来,他身为锦州府父母官,亦不想自己的官声有瑕疵,自然慎重非常不愿自己手上出一件冤案,他眉头一皱,语声冷厉起来,“宋柔的事,是你告诉我们和魏綦之有关,这分明是你故意陷害魏綦之,而当日你身为送嫁队伍的头领,整个队伍由你调派,你是最有机会害宋柔的人,还有,《鸥鹭忘机》是宋柔最爱的曲子,你却说你是从魏綦之那里听到的,魏言之,你以为你掩饰得当我们决然想不到你就是凶手,可一个人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总是会留下痕迹,你到底还是大意了!”
魏言之睁大了眸子,看看霍怀信,再看看院门口的太长公主等人,一脸的错愕和苦笑,“知府大人这话可真是……在下告诉知府大人的事,是所有国公府的人都知道的事,知府大人只需去问问舅舅和舅母,去问问外祖,他们都知道此事,若非为了配合知府大人查案,在下怎会将此事告知知府大人?此事是国公府和魏府之丑闻,在下无论如何也不愿污了两府的名声……”
稍稍一顿,魏言之又道,“还有,知府大人说在下是送嫁队伍的头领,可以随意调派,可是小柔死了,两府多半会把责任落在在下的身上,在下何苦来哉……至于那琴曲,许多年前,的确是大哥最爱的曲子,大哥心高气傲,不慕仕途,喜欢的便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忘机曲,讲的是一队夫妻归隐山林的事,正好合了大哥想脱身世俗的念头,小柔最爱哪首曲子在下不知道,即便是也爱弹忘机曲,多半也是听大哥弹才喜爱上的。”
魏言之咬了咬牙,“知府大人,事情发生以来,在下可有不配合过?哪一次不是在下尽心尽力?如今大人眼看着要结案,却为何忽然将矛头指向了在下?在下若是害了小柔的人,又何必……又何必那般尽力的帮知府大人?”
霍怀信听闻此话微微一愣,似乎也想起了魏言之的确没有故意不配合的,可想到昨日查到的东西,霍怀信冷笑了一声,“好,那你看看这个人你们可有人认识。”
魏言之闻言眼底闪出疑问,霍怀信回头,看向那对衙差,衙差见状忙让开了身子,顿时,露出了站在最后的那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样貌寻常,衣着也十分朴素,见状走上前来,许是阵仗太大,他面上颇有几分惶恐。
霍怀信看着他,朝魏言之的方向指了指,“你看看,那一夜找你买桐油的是哪个?”
那中年男子抬头,朝魏言之的方向看过,然后肯定的指着魏言之和一旁他的蓝袍侍卫,“是,是这两个人,当时已经三更天了,小人已经关了店门,正要熄灯歇下,却有人来敲门,小人开门,便看到了那位小哥……”
中年男子指着魏言之身旁的蓝袍侍卫,“那位小哥来敲的门,可是小人从门缝里面看到了这位公子,这位公子站在街边,侧对着小人,小人当时觉得奇怪留了个心,才将这位公子的面容记了住,那位小哥开口便说买桐油,小人那时候只批了一件外袍,且库房门早就锁了上,根本不打算卖,可那位小哥开口便是十两银子,小人……”
“十两银子小人便是卖上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所以小人便去开了油库去取了桐油,有两桶,小人提出来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街边,这位公子当时转过身催了一句小哥,小人又记了一遍他的脸,小人肯定,绝对没有认错。”
看到这中年男子出现的时候,魏言之尚且一脸的平静,可那蓝袍侍卫却是眉头一皱,等着中年男子说完,蓝袍侍卫的拳头便紧攥了起来,他到底没有魏言之这样的道行,通身上下流露出来的紧张惶恐便是衙差们都看的出来。
霍怀信下颌扬起,“三更半夜,去买桐油,偏偏,当天夜里义庄就着了火,魏言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前夜在船上时,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九姑娘要去验尸,你半夜去义庄放火,不就是为了不让九姑娘验尸?你害怕九姑娘验出和你有关的证据来,想要毁尸灭迹,我说的可对?!”
魏言之仍然直直站着,自始至终,眉头动都未动一下。
霍怀信又道,“同样是在去丽水湖的那一日,府中二少爷丢了一件蓝色的长袍,而当天早晨到离开府门之后,只有你这侍卫跑去了二少爷的院子里借笔,而后,在当天晚上,九姑娘差点被倒下的灯楼砸中,你害怕九姑娘找到更多证据,竟然想谋害九姑娘的性命!”说着,霍怀信看向那身子发抖的蓝袍侍卫,“当日假扮二少爷的人就是他吧……”
魏言之轻轻眯了眸子,仍然不开口说话。
“不说话?”霍怀信面色一冷,厉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主仆二人押回衙门大牢仔细审问!不说话?到了牢里不说话才是真本事!”
霍怀信这话说的又急又快,魏言之眉头皱了皱没被喝住,一旁,他那蓝袍侍卫却忽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知府大人!我家公子一片苦心,绝非是想毁尸灭迹啊!我家公子是……是不想表小姐死后还担上污名,我家公子是不想九姑娘查出来表小姐有过身孕啊……”侍卫眼眶发红,一路膝行了几步,“京城两府极重声誉,此事在京城已经压了下来,若是在这案子中被查下来,大人一定会写进卷宗上报刑部,皆是,皆是京城必定人人皆知,公子为了保全侯府声誉才出此下策,公子定不会害死表小姐的!”
侍卫一脸的恳切,语声渐大,声嘶力竭,又猛地磕起头来,“知府大人明鉴,公子断然不敢谋害表小姐性命的,义庄的确是……的确是我们烧的,九姑娘这件事……也的确是小人去做的,公子吩咐过小人,让九姑娘受些轻伤便可,绝不可害了九姑娘性命。”
说着话,侍卫抬起头来,“大人,小人句句实话不敢有虚……”
众人听的微微咋舌,再去看魏言之,便看他一脸悲戚的闭了眸子。
霍怀信蹙眉,“所以,你承认火烧义庄和想要谋害九姑娘是你做的?却是不承认害死宋小姐是你做的?那扮鬼吓九姑娘呢?”
这话一出,那蓝袍侍卫忙道,“没有!不会的!不是公子,当夜公子从迟殿下那里回来之后便一直在临帖,小人们一直守在外面,公子绝不会离开东苑!”
侍卫一时坦白一时作证,言辞切切,几乎快哭出来,霍怀信听着,眉头微拧。
这边厢,岳凝低声对秦莞道,“这侍卫所言倒也不像是假的,还有魏言之,怎么也不辩解?他的意思,是承认了自己干了这些事吗?”
秦莞微微狭眸,“看样子,倒真是为了两府的名誉。”
岳凝挑了挑眉,对魏言之怀疑最大的是秦莞,怎么到了这会儿她话锋却变了。
岳凝心底存疑,却未立刻追问,只继续看情势如何发展。
“魏言之,你这侍卫所说你可认?”
魏言之睁开眸子,眼底生出一抹决然来,他深吸口气,这才哑着声音道,“小柔的事,的确是国公府和魏府之耻,本来,我以为小柔去了,这件事就会永远的沉下去,可怎么也没想到,九姑娘验尸之术那般高明,所以我担心,九姑娘终有一日会看出来,所以……所以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行了不义之事。”
说着,魏言之歉意的朝秦莞这边看了一眼,秦莞眉头微皱,面上倒是并未露出怪罪之意,魏言之便又道,“可是我没想到,就算义庄着火,小柔的遗体被烧成那般,九姑娘也还是验出了真相,当时知府大人让我过去回话的时候,我一听便知道不好,所以,这才心如死灰的将实情说了出来,我所言真假,知府大人只要派人去京城查一查便知。”
魏言之眸光低垂,一脸的自责和愧疚,侯府待他尽心,秦莞还为她看病,可如今,却叫大家知道,那一夜秦莞差点被人所害,乃是他的手笔。
秦莞看着魏言之,只觉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正房门前,身上莫名罩上了一层孤清的萧瑟悲凉之感,他只是个为了自己家族声誉着想的人而已,并未想着谋害了谁的性命,在京城,如宋柔这般的丑事,的确会惹得整个京城笑话,他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秦莞心底叹了口气,不得不服魏言之。
这边厢,霍怀信也被魏言之这模样弄得愣了愣神,然后皱眉道,“你承认了这些?那宋柔的死呢?”
魏言之一下子抬眸,“知府大人,这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小柔的死,对国公府和魏府而言也是不完美的,我只家族重声誉,为何不让她好好地嫁入侯府缔结两姓良缘,为何要杀了她?知府大人又有何证据说小柔是我杀的?”
霍怀信顿时语塞,他似乎并无明显的证据证明此事,秦莞所说的曳金笺,不过也是派出了魏綦之的嫌疑而已,不是魏綦之,魏言之的嫌疑的确很大,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眉头一皱,霍怀信心有不甘,便道,“眼下虽无直接证据,可查一查总会有的,你说你是为了魏府和国公府的声誉去火烧义庄,总是让人存疑的。”
魏言之叹了口气,“在下有罪,可小柔的死和在下无关,知府大人不信,就尽管把在下抓去牢里继续查吧。”
霍怀信正有此意,不由哼了一声道,“来人,把魏言之带——”
“知府大人,秦莞有一言要说……”
霍怀信正要命令抓人,可冷不防的秦莞却开口打断了他的吩咐,霍怀信看向秦莞,“九姑娘有什么事?”
秦莞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魏言之道,“家族的名誉的确重要,二公子如此倒也能理解,至于那天晚上我……我最终并没有受伤,二公子也没有要致我于死地的意思,秦莞想着,国公府的送嫁护从都在侯府,如果带走了魏公子,只怕会让人心不稳。”
霍怀信挑眉,和岳凝心底的诧异一样,秦莞这话怎是在护着魏言之?
“九姑娘……是什么意思呢?”
秦莞下颌微扬,“我想着,二公子眼下只有一项火烧义庄的罪责,烧了义庄虽然不对,可念在他乃是初犯,便让他多赔些钱物便是,他既然不是凶手,抓去牢里便不必了。”
说着,秦莞又语声清朗道,“秦莞知道知府大人急于破案,秦莞眼下倒是有一条捷径,知府大人记得那一日我从宋柔的肚子里取出的东西吗?”
霍怀信眨了眨眼,“当然记得啊。”不仅记得,不是已经查出来是什么了吗?
秦莞弯唇,“不瞒大人说,秦莞已查出来,那是一封信,且是用的曳金笺写的,至于信上写的什么……因时间太长,秦莞还未能看的清楚,不过前夜,秦莞用了一味可以让墨迹显出原色的药,只需浸泡两天两夜,信上淡去的字迹便可重新显现,秦莞推测,那封信乃是杀害宋柔的凶手所写,宋柔既然吞下了信,上面多半会有什么不能见光的话,知府大人只需再等一夜,等那封信上的字显现出来便能知道凶手是谁!”
霍怀信诧异的睁大了眸子,一旁徐河也目瞪口呆,他二人看着一脸正色的秦莞,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那封信已经查出来是曳金笺了,说是信也只是推测,上面更没有什么会显现出来的字迹,可秦莞这时候说这个是为了……
霍怀信和徐河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是为了设局!
霍怀信压下了自己的疑窦,连忙配合的道,“当真如此?!”
秦莞颔首,“自然不敢哄骗大人。”
霍怀信双眸大亮,激动的都快要说不出话来,“如此……如此简直太好了!有了那份信,凶手是谁自然一目了然,也就不会闹出今日这等误会了。”
说着,霍怀信看向魏言之道,“二公子,火烧义庄也是罪,不过此罪自然不能和谋害人命同论,本府就暂且听了九姑娘的建议,让你先留在侯府,只不过这几日,二公子还是好好地待在院子里养病莫要外出乱跑了。”
魏言之垂眸,语声艰涩,“多谢知府大人,烧义庄之事,在下定会负责。”
霍怀信点点头,有些急切的走向秦莞,“九姑娘,不如现在就去将那封信取来?”
秦莞歪头想了想,“那封信现在还看不出字迹,要等到明日一早才可,另外,那封信的药性寒,要放在温度极低之地,秦莞在秦府置了冰盆,若是拿过来……”
霍怀信看向岳琼,岳琼当即道,“侯府也有冰库,凝儿那院子里有一间空屋,到时候将冰盆和信放在那里便是。”
霍怀信一拍掌,“那就太好了,九姑娘现在去拿信,明日一早,我们大家一起,包括二公子在内,一起看信上所说,一起看看谁才是害了宋柔的凶手。”
说着,霍怀信又满是感激的道,“九姑娘,这一次多亏你了!”
秦莞摇了摇头,“能为这件案子出力,秦莞十分荣幸。”
霍怀信身上的喜色溢于言表,转身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先撤了吧,我在侯府等九姑娘把那信拿过来,你们都先回衙门去!”
说着,便同大家一起往外走,出了东苑,一行人顺着主道先去了太长公主的院子,一进院门,太长公主便吩咐绿袖,“在这守着。”
绿袖知道太长公主的意思,忙应了声。
秦莞便同太长公主并着霍怀信等人一起进了正屋,一进屋子,霍怀信便急急道,“九姑娘的意思可是要为魏言之设局?”
秦莞点点头,岳凝从外面进来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被他骗过去了呢。”
秦莞摇头失笑,“怎会,那灯楼倒下来足以砸死人,可并非是只让我受伤而已,受伤有许多法子,而他废了大周章把我远远的引开,为的就是不想让你们救我,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且,知府大人适才没有提左撇子的事,而魏言之也不认扮鬼的事,因他知道,一旦将那件事认下,左撇子便不成立了,那魏綦之的嫌疑自然而然的会削弱半分,不过,如果知府大人将他抓进了牢里,岂不是没了入局的可能性?”
霍怀信呼出口气,“那今日如何安排?”
秦莞便道,“如适才所言,我回秦府一趟,请夫人在郡主的院子里摆好冰盆,其他一切都和往常一般,咱们这里的人,谁也不要露出破绽来。”
顿了顿,秦莞又看着燕迟道,“为了以防万一,劳烦迟殿下,动用一二武功高强的侍卫在东苑外面看着,等晚上魏言之有了动作,我们一定抓他个现行,让他一点辩驳的理由都没有,除此之外,我猜测,宋柔的脑袋极有可能会被他带入了锦州城,甚至是侯府之中,因为昨日我问他,如果他是魏綦之,会将宋柔的脑袋藏在哪里,他回答说不知道,而后又说,魏綦之聪明,一定会藏在一个我们都想不到的地方。”
秦莞说着笑了笑,“我觉得,在他心中,他自己才是最聪明,他自己也会将宋柔的脑袋藏着一个我们都想不到的地方,而此前,我们一直觉得宋柔的脑袋藏在白桦林,或者是从十里庙案发到锦州城这一路上,却从未想过,宋柔的脑袋会不会被他带着入了锦州府,而他此后一直在侯府住着,或者,他根本已经把宋柔的脑袋带进了侯府呢?”
随身带着一个死人的脑袋……众人想想便觉不寒而栗。
江氏却道,“有这个可能的,送嫁队伍的箱笼颇多,有一些便是他们这些护从自己的行李,我记得,魏言之自己便有一个随行的大包袱。”
霍怀信面露笑意,“好,那我们分头行事,一切便等今天晚上了。”
屋子里岳凝和燕迟皆是知情者,岳琼夫妇和岳清、岳稼后来也明白了过来,太长公主看着每个人面上生出的严肃之意,眼底却露出了两分亮彩,她这一把年纪,却要陪着这些小辈们一起紧张的做一回局了,倒是有趣的很。
……
……
东苑里,魏言之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半个时辰也没有说一句话。
不多时,蓝袍侍卫从外面推门而入,呼出口气道,“公子,九姑娘已经由郡主陪着回秦府去了,看来她说的是真的,这件案子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魏言之仍然面无表情坐着,整个人眉宇之间笼罩着一股子阴沉沉的寒意。
侍卫见之忙道,“公子不必太过忧心,烧了义庄只是小事,九姑娘也说了,只要赔些财物便可,对公子的仕途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魏言之眉峰动了一下,他转眸看向那轰轰燃烧的火炉,眸色幽沉。
侍卫想了想,只觉魏言之极有可能是因为霍怀信的无端指责而心中郁郁,便开解道,“知府大人只怕是破案心切,所以见大公子一直不松口,便将矛头指到了您的身上,再加上烧义庄的事又被查了出来,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说着,侍卫眸色坚定道,“公子,等明天他们看了那封信,就会知道公子您是被冤枉的。”
魏言之抬眸看了一眼自己侍卫,见这侍卫一脸的轻松和坚定,便又垂了眸,屋子里热气熏天,他身上却穿着外氅,忽然,他将外氅脱了下来,又抬手,将襟前的扣子扯了扯。
侍卫一愣,“公子,您不冷了吗?当心病加重了!”
魏言之摇了摇头,没说话,也没动,只聋拉着脑袋,好像被什么事打击了,又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精魂,整个人有些阴沉的丧气。
侍卫眨了眨眼,只觉魏言之有些古怪,却又不知到底古怪在何处,便叹了口气自顾自的道,“当日行事只是,小人便猜测会被查出来,没想到真的被查出来了,不过幸好知府大人还算英明,又有九姑娘帮咱们说项,否则,小人和公子眼下一定被抓进大牢了。”
侍卫说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前去,他也跟了魏言之多年,因为魏言之的身份,他在魏府过的并不算好,可至少也不缺衣少吃了,而随着魏言之进了巡防营,领了差事,便一日比一日得魏老爷看重,他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适才以为要被抓进大牢,可是将他骇的魂飞魄散,幸好,这件事如今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九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冷不防的,魏言之开了口,他的话平静无波,却又有种沉重的压迫感,侍卫莫名觉得心头一凛,转头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真的啊,您不是知道九姑娘的功力吗,说起来,九姑娘真是厉害啊,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做仵作做的事。”
魏言之静静的坐着,身上热的背脊出汗,心底却是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掉下去,可他不确定,秦莞说的是不是真的。
“想想那天晚上,我们都睡得极熟,可表小姐却一个人跑去了白桦林,多半是有人送信给她的,否则,她也不能好端端的跑过去。”说着,侍卫一拳拍在掌心,“说起来这封信来的简直太是时候了!那凶手定然没想到,他给的信被表小姐吃了下去!不仅吃了下去,还被当做证据从表小姐肚子里找了出来,九姑娘真厉害!”
魏言之的脑袋慢慢的垂了下去,片刻之后,他抬眸扫了一眼屋内,待看到一角放着的炭筐之时,忽然吩咐道,“将里面所有的炭都放进去吧。”
侍卫一愣,“啊,可是那样,火势只怕会太大,屋子里一定会热的受不了。”
魏言之没什么表情的道,“加进去。”
见此,侍卫哪里还敢多说,揭开火炉的盖子,搬起炭筐将里面所有的火炭扔了进去,火炉被塞的满满的,因炉子下中空,很快里面的火炭便燃了起来。
火炉外面被烧的一片通红,侍卫只觉屋内燥热难耐,忙将窗户开了一扇,魏言之却还坐在原处不动,侍卫只见魏言之的鬓角都汗湿了,想开口关切一句,却看到魏言之被映的通红的眸子,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自家温润守礼的公子身上显出了几分凶意来。
唇一抿,侍卫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只有炉火的轰然和火炭偶尔的噼啪声作响,魏言之又坐了片刻,忽然,他站起了身来,如往常那样,他到了内室的小书房临帖。
笔是从岳清那里借来的湖州狼毫,纸是从外面买来的曳金笺,曳金笺有着小洒金笺的美名,而他仍然记得幼时第一次用洒金笺写字的感觉,笔锋顺着流光溢彩的纸面滑下去,他仿佛看到了墨迹晕染出的权力和富贵,就在他以为他距离权力富贵那么那么近的时候,一顿板子让他知道了,权力不属于他,富贵,也是他用尊严换来的。
用不得洒金笺,他便只好用曳金笺,曳金笺带香,他闻之甚是喜爱,可魏綦之却不然,他不仅不喜欢这香味,这纸用的久了,他的手会生难看的红疹子,旁人都以为是诅咒,可只有他发现了这个隐秘,魏言之想着这些,手下的书写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原本工整飘逸的楷体,也渐渐成了锋芒逼人的狂草……
某一刻,魏言之终于停了下来,“滴答”一声,汗滴坠在了纸上,一团丑陋的墨迹顿时染坏了整页的草书,魏言之看着看着,忽然一把将纸页揉了起来!
将纸团扔掉,魏言之深深的吸了两口气,他走出去,走到火势正旺的火炉旁,等在外面的侍卫见之道,“公子,怎么了?”
魏言之摇了摇头,“午饭是不是快送来了?”
侍卫点点头,“公子饿了?小人这就去外面候着。”
魏言之点头,侍卫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人,魏言之将火炉盖子揭了开……
等侍卫拿着午饭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魏言之已经将火炉下的积灰弄了出来,侍卫忙放下午饭,“公子快用饭吧,这些交给小人。”
魏言之拍了拍手,“倒出去吧。”
点点头,侍卫端着积灰走了出去。
用完了午饭的整个下午魏言之都在临帖,生生到了夜色初临才停下来,而出门一圈的侍卫带着晚饭回来道,“公子,九姑娘今夜果然宿在侯府的,厨房那边的小厮说,夫人对九姑娘的疼爱堪比郡主,说起来,公子,我们是不是该向九姑娘赔罪?”
魏言之沉默的用饭,点点头,“嗯”了一声。
侍卫抓了抓脑袋,又道,“说起来,那日的灯楼真是险,本以为砸不死人的,可若是迟殿下没来,只怕九姑娘……”
魏言之没说话,只沉默的将一碗饭咽了下去。
用完晚膳,魏言之坐在火炉旁,仍然是默不作声的,侍卫见之道,“公子可还难受?公子今日不喝药了?”
魏言之摇了摇头,“你去歇下吧。”
侍卫面对了一整日诡异的魏言之,心中本就绷着一根弦,听闻让他去歇下,他当即便退了出去,正房是魏言之的,侍卫住在一旁的偏房,等侍卫离开,门一关,整片东苑都安静了下来,魏言之静静的坐在火炉之前,双眸仍然被映的通红。
时间一点点流逝,三更的更漏刚过,魏言之忽然站起了身来。
他快步走到内室,从床头高柜上的包袱里面取出了一件苍蓝的紧身劲装,动作利落的套上,他吹熄了屋子里的灯盏,站在门口静静的听了一会儿,这才将门闩一栓,而后转身走到内室的后窗处,从半开的窗棂一跃而出。
安阳侯府地广阔达,可形制却是按照寻常贵族的宅邸建造,魏言之知道岳清的院子在何处,也知道岳凝院子的大概方向,很快,就摸到了岳凝院后。
秋日的深夜,一片沁凉的薄寒,魏言之掏出一块方巾围在脸上,侧耳一听,院内悄无声息,更是不见一点灯火,他沉了沉心思,内劲一提,一跃便上了墙头。
那放着信的屋子,乃是一间空屋,魏言之目光四扫,先从偏房开始寻找,很快,魏言之发现了一间锁在外面的屋子,魏言之顺着墙根摸过去,又凝神听了几瞬,很快就确定了屋内无人,心中一安,魏言之从袖中掏出一根铁针,丝毫不费力的将屋门打了开。
闪身入屋,刚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冷气让魏言之打了个寒颤。
魏言之心底却一喜,他没找错地方!
屋子找对了,信一定也在这里,运极目力,魏言之眸光四扫,很快,一个小木盒子出现在他视野之中,靠窗的桌案上,木盒子小巧精致,只能装下一封信。
魏言之摸过去,将盒子打开,顿时一股子药味弥漫而出,而后,魏言之摸出了一张有些濡湿的纸来,魏言之牙关一咬,窃喜和侥幸让他下意识的扬了唇,将信放入袖中将盒子放在原处,魏言之轻手轻脚的摸出去,“咔嚓”一声,将锁合了上。
拿到了信,魏言之一颗心安了下来,转身一看,院子里仍然漆黑一片,秦莞和岳凝一定正在熟睡,他只要回去处理掉这封信,就万事大吉!
这么一想,魏言之的脚步都轻快起来,顺着原路跃出后墙,魏言之内劲急提,在一片漆黑的侯府内,犹如出入无人之地一般快意疾行起来,夜风有些冻人,可魏言之的唇角却高高扬了起来,他面上神采飞扬,胸口意气激荡,眼底的笑意快要满溢出来。
轻不可闻的一声响,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了自己的屋后。
窗户仍然半掩着,整个东苑安静的落针可闻,他推开窗棂,轻轻一跃,落脚室内的那一刻,他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他取下面巾,着急的掏出那张有些濡湿的纸,下意识走到墙角想要去点灯,可就在他刚走出四五步时,火折子的轻嗤声却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同一时间,明亮的灯火,伴着六七道欣长的影子,一同落在了他眼前。
魏言之脚步一顿,如遭雷击的僵在了当下。
身后,霍怀信上前一步,“二公子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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