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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确实不知道,煤在中国古代曾有过多种称呼,乌金、石炭、焦石等最为常见,但也曾被误称为“石墨”。而且“煤”这个字,正是由“石墨”这一误称而来的,因汉魏之际,煤、墨音近也。
“此物从何而来?”
小吏赶紧禀报:“城外山中所出,可燃,最便熔铁。”
啊呀,是勋心说我知道山西是著名的煤矿产地,但就不知道原来汉末便已有人采掘、使用了,更不知道除了大同以外,敢情河东一带也有便于开挖的煤矿。赶紧追问:“何人所采,可唤来见我。”
就这样,小吏很快便把那个曾二狗给领到了是勋面前。是勋详细探问采煤、用煤的情况,花了将近半个下午,再结合自己前一世的知识,才终于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中国人很早便已知道煤炭,最早将其作为墨玉的一个旁支,称为“乌金”或“涅石”,用来雕刻装饰品。再后来发现了煤炭可以燃烧,起码在西汉时期就开始了规模不大的采掘。煤[ 炭开挖出来,主要用于冶金业,也有少量无烟煤碾碎以后,添加香料,做成煤饼,供权贵之家取暖——据说,凉州之煤曾正经贡入宫中,而河东之煤品质较次,便没有这般殊荣了。
曾二狗是家传的技艺,懂得探矿和挖煤,就靠着这门手艺,跟郡内铁匠们合作,倒也勉强衣食无忧。他告诉是勋,自己手下有七八个人,每日采煤上百斤。大半供给铁匠。少量给县内富户储备越冬。是勋问他:“吾若增汝人手。日可采多少石墨?”曾二狗答道:“本县山中矿藏有限,不便开采,即便再多人手,不过日采五百斤而已。若在小人的家乡,人手充足,便一日二千斤亦可致也。”
“汝家乡何在?”
“在北屈县壶口山下。”
汉代的司隶校尉部河东郡,其辖区大致等同于两千年后的山西省临汾、运城二市,可以大致划分为三个区域:
最东面是山地。并且北有霍大山,南有王屋山,遥遥相望,这部分区域范围最小,人口也最稀少。中部是河川谷地,包括南面以安邑为中心的涑水谷地,也即两千年后的运城盆地,以及北面汾河谷地的南段——临汾盆地,这一地区是河东郡土地最肥沃,户口最繁盛的地区。西北部为高原山地。也就是日后所谓吕梁山脉的南段,地广人稀。归属北屈、蒲子二县管辖。
北屈县也就是后来的吉县,但县治偏北,曾二狗所说的壶口山,即位于北屈县内,濒临黄河。《禹贡》中说:“盖河漩涡,如一壶然。”以此得名,意思是河水到此,汹涌激荡,漩涡密布,如自壶中倾水——这就是千古胜景的“壶口瀑布”。
是勋此前巡游郡内各县,其实并没有跑全,包括白波谷以北、为南匈奴所占据的平阳等四县,还有正北方的北屈、蒲子二县,均未涉足。
据曾二狗说,他的老家便在壶口山下,那附近山中煤矿很多,也便于采掘。只是数年前南匈奴曾经肆虐北屈,他家产都被掳尽,这才被迫流亡到了比较安全的临汾县来。
《山海经?北山经》有云:“孟门之山……其下多黄噩,多涅石。”这是公认中国最早有关煤炭的记载——其中的“孟门之山”就是壶口山,“涅石”就是煤,而不是后来指代的白矾。
是勋于是就跟曾二狗说啦,我给你添点儿人手,送你返回故乡,开一座大大的矿场,开掘所得,全都官家收购,你肯不肯干?曾二狗当即跪下磕头道:“既是长官吩咐,小人岂敢不从?”
可是他真料想不到,是勋走了几天以后,竟然一下子就送来了上千人,当场吓得他一个哆嗦:“小、小人却从未雇过这么多佣工……”是勋安慰他:“吾会派遣百名兵卒,随同前往,助汝建盖矿场,无忧也。”
是勋这些天一直在头疼,郡库之中粮秣不足,他就不敢敞开了招募士兵,这要是万一袁军杀过来了,可该怎么办啊?难道放弃安邑,逃去请求匈奴的庇护不成么?原本打算去跟匈奴以货易货,搞点儿粮食来的,但问题自己手里也没有啥匈奴的必须品,而且平阳四县如今也缺衣少粮——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然而是勋很清楚地知道,河东并不缺粮,各县大户庄中多年积攒的存粮,加起来恐怕比郡府所贮还要多好几倍。倘若天下太平,他恨不能就豁出去了派兵去抢,但问题是大战将至,这会儿可实在不好开罪那些豪门大户,引发郡内动荡啊。至于请大户们捐助,这类主意也不靠谱,正如同鲁迅先生所说:“愈有钱便愈不肯放手,愈不肯放手便愈有钱。”世家豪门眼中只有家族利益,并且只有短期利益,谁来管你郡府如何,国家如何?有几个人会理解“无国则无家”的道理?
再说了,就目前而言,曹操跟袁绍一样,都是军阀,谁还真能代表得了国家?
所以是勋只能按照张既的主张,平价去向大户购粮,但问题郡府中的铜钱却也不多啊。虽说鼓励商业,但不是那么快就能见成效的,有什么生意可以快速来钱呢?是勋偶在临汾得见煤炭,这才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如张既所说:“府库之钱,一来自山林池泽所出,二便来自于贸易……”山西是座宝库,地下矿藏无数,但除了铜、铁等有限的几种以外,这年月的人们并不怎么知道开发利用,而是勋也只是一介文科男而已,虽有地理、化学的基础知识,却完全不懂得如何勘探、挖掘和利用矿藏。
天幸被他发现了煤炭,这东西可有用啊!原本郡府和各富户铸造铁器,多用木炭,那玩意儿价贵不说,产量也不高。要是能够换成煤炭,则既可省下烧炭的成本,又可外销别郡,一来一去的,必然能够赚得不少的收入。
于是是勋便派遣曾二狗返回壶口山采煤。他在返回安邑以后,也立刻下令,今后各县官府打造铁器,以及越冬取暖,全都换成烧煤,再以煤炭向各大户和外郡交易粮食。仓曹掾戚喜回去摆了好几天的算筹,得出结果,郡中以此收入募兵,可多得四千人也。
是勋心说加上郡内原本的机动兵力,那也才不过六、七千之数啊……算了,聊胜于无吧。于是即日发榜招兵,定额六千,为十二部,分左右二军,以夏侯兰和孙汶任左右督。
时光流逝,很快便迎来了建安三年的腊月,是勋来到河东已然三月有余了,政务全都上了正轨,六千兵马也皆募足,趁着农闲,与服役的土兵一起加紧训练。年关将近,他分外思念呆在许都的妻儿,曹淼等都有信来,报说家中一切安好,但他心里却总是不踏实——袁绍应该不会趁着年节发起突然进攻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回家过年呢?
只可惜,这一切全都是悲摧的妄想。
腊日前一日,是勋接到来自司空府的通报,朝廷已经正式下达了对公孙瓒的赦令,随即袁绍遣使上奏,说既然冀州的战事终结,他将亲率大兵入许,以卫护天子。曹操当然答复说你要来可以,带大兵就不必啦——随即写信给是勋等外镇将领,说瞧袁绍这意思,是要找借口动兵了,卿等须得仔细。
是勋接到来信,不禁背着手绕室徘徊,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段话来:
“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此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之中,事可坐定也。”
这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官渡大战之前,田丰、沮授给袁绍出的主意。后世分析起来,这一战略谋划是相当高明的,一方面大兵压境,威胁曹操兖州腹心之地,同时“分遣精骑,钞其边鄙”,迫使曹军疲于奔命,假以时日,双方的势力比将会拉得更开。
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的势力已经隐隐赶上了袁绍,加上公孙瓒并没有被彻底平灭,那么审配、郭图等人“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氏,譬若覆手”的屁话,也就很难出台啦。袁绍自称将亲率大军前往许都,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借口,就等着曹操拒绝哪,便可“表曹氏隔我王路”,正式翻脸开战。
因而是勋写信给曹操,说:“吾恐袁绍之谋,乃欲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我边鄙,令我不得安,彼取其逸……”就抄史书上的成句,请曹操一定要预加防范。
随即掷笔长叹:估计元旦前后便会开仗,我肯定是回不了家,见不到亲人啦……
想到这里,突然又没来由地一个冷战——“抄我边鄙”?正如昔日荀氏叔侄和郭嘉所言,曹家两大软肋,一是琅邪,一是河东,袁绍想调动曹兵,使疲于奔命,好方便他在大后方冀州、幽州积攒实力,等待雷霆一击的机会,很可能就会派兵攻打二郡。要命了,这兵才刚开始练,倘若高幹挥师杀来,那可如何是好啊?
东线有匈奴给挡着,北线可还空虚哪,不行,我必须得跑一趟蒲子、北屈二县,做一番实地勘察不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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