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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过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就想让竹老在你的书法上用章,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么?
众人听了艾朗洲这话,纷纷回头去看毛竹峰。
毛竹峰微笑道:“如果确实写得好的,自当用章。”
“谢谢竹老,谢谢竹老。”艾朗洲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称谢不题。
裘元成见老师亲口同意了,说:“好,开始吧。”
艾朗洲微一凝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笔游走龙蛇,在纸上写了起来,一个字接一个字在纸上连贯起伏。
同学们坐在台下看不清楚的,纷纷起身观望。有些胆子大的索性跑到讲台边上围观,拿出手机全程拍摄。
谢绮露欢呼雀跃的跳着,叫道:“艾学长,艾学长,写得真好,写得真棒!”
艾朗洲用力咳嗽一声,用不太高兴的口吻说:“谢同学,请你不要在旁边吵闹好不?”
“啊?哦,好的……”谢绮露讨好不成反把马屁拍在马脚上,像一只泄气的皮球闭上了嘴巴。
艾朗洲百忙中抬头瞅一眼台下,只见叶净淳正和宋保军相依相偎低声细语,样子十分亲密,心中忽觉悲愤,竟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情绪,在纸上越写越快。
裘元成本来有些不甚在意,看他写完第一行字,脸上渐渐变了颜色,脱口道:“写得不错。”
能得性情古怪严厉的裘老师一声“不错”,相当罕见。
艾朗洲笔势毫不停留,又饱蘸浓墨写下第二排字。
心有郁结之意,字是一气呵成。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轻轻把笔搁在台上,顺手接过不知哪个花痴女孩递来的纸巾大力擦汗。额头全是大颗大颗的汗水,整个背心完全湿透,显然写出这幅书法,耗尽了周身精力,非同小可。
围观群众小声交谈,眼中流露出浓浓的赞赏之情。艾朗洲的这幅字可以说是超过同侪良多,已经略有小成。
待墨汁吹干,杨海蓝和另外一位同学互相帮忙把作品挂起,以供所有人欣赏。
他写的是明朝四大才子唐寅的诗作《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何建民扶着竹老走上讲台观看。
全诗共一百四十字,算是字较多的。然而整体流畅,全无滞涩,已是难得的一份功力。字体线条尖薄油滑,如同烟云中的游龙,随手运转,奔腾上下,有几分米芾的影子在里面。
艾朗洲书写之时又包含失落的心情,带有那么一点点自暴自弃的心思,自卑兼且自傲,暗合唐寅诗作中状如疯癫的高傲、看破红尘的轻狂,两者情感契合,让书法的艺术成就更上一层楼。
已经不仅仅是在校学生的课堂之作,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书法了。
毛竹峰在何建民的陪同下掂须颔首,一连看了几遍。
“竹、竹老,还能入您老人家法眼么?”艾朗洲一脸的期待,声音忍不住的带有几分颤抖。
“写得很好,在你这个年纪相当难得。行笔如风,笔意上佳,再练得十年,应该会有大成。只是多了三分凌厉,少了五分洒脱,未免美中不足。”毛竹峰笑道:“好,是一幅佳作,可以给你盖个章。”
“哗!”周围同学惊叹不已。
毛竹峰掏出一个黄花梨木做成的小盒子,里面垫有绒布,并列放着七八枚形状大小不一的印章。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毛竹峰选出一块印章,印上印泥,盖在书法作品《桃花庵歌》的边角上。两个扭曲缠绕的小篆:“好字”。
艾朗洲一时看不出名堂,几乎欣喜若狂,周围同学也是羡慕不已。
唯有裘元成只是微笑。
毛竹峰堂堂国学大师,为什么给人盖的鉴藏章用如此直白简单的内容?就“好字”两个字,也太俗气了吧!
盖因为市内附庸风雅者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一些机关单位的领导干部,写的书法作品只能称为粗陋,却也要腆着脸去请竹老品评盖章。竹老推脱不过情面,往往违心评论几句好话。
后来他就想了一个法门,故意刻一枚“好字”的小篆印章用以应付这些无聊人士。
遇到真正好的作品,他才会用自己另外几个印章。而那几个要紧的印章,基本象征着竹老真正的态度。
这个“好字印”,就和打发别人差不多,等于是奈何不过你,给你几分薄面。不知晓内情的人只当竹老风趣幽默。
那位艾朗洲同学,虽然功底深厚,创作感情有所突破,但在毛竹峰这等大行家看来,自然还有着距离。
不是你不行,是大师的境界太高远。
大家见毛竹峰盖上“好字”鉴藏章,顿时人人齐声欢笑,一齐赞叹艾朗洲技艺出色,为校争光。
谢绮露想要上前替男神拭擦汗水,却被艾朗洲礼貌而坚决的推开。
“麻烦你不要靠近我。”艾朗洲腾地站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快步向教室后排走去。一直走走走,站到宋保军面前,用鄙夷不屑的眼神瞪着他。
“这个,你有什么事吗?”宋保军被看得摸不着头脑。走得近了,发现这位学长面容秀丽,肤色白皙,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眉如新月嘴小唇薄,有种韩版帅哥的气质,心想怪不得能吸引一部分脑残女生。
“我就想问问,你能写得出什么样的字?”艾朗洲高高昂起头颅,像一只骄傲的雄鸡。
“我名叫宋保军,但大家都管我叫‘宋右军’。”宋保军嘿嘿一笑。书圣王羲之字右军,他自称宋右军,也就是把自己比作了王羲之。
艾朗洲不禁面皮一黑:“癞蛤蟆吹牛,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呢。”
这位韩版帅哥此前从未与宋保军相识,却如此咄咄逼人,别人只道是先前宋保军驳了他面子的缘故。
只有宋保军才明白此中关节。身边的叶净淳低垂臻首,她温柔的眼睛充满贞淑的味道。她的睫毛长长密密,柔软的覆盖在眼睑上,她的鼻子和嘴唇端正而小巧,好看得使人惊叹。
像这样娇美无暇的女孩,恐怕才是韩版帅哥不顾仪态挑衅宋保军的最根本原因。
“我是谁跟你有关系吗?至少我宋右军是写不出你那样的烂字。”
艾朗洲冷冷的说:“既然你自称宋右军,那么我可以斗胆请你指导品评一下我的作品吗?不好在什么地方,请你说出个道道来!”
“这有何难?”宋保军长身而起,挂着揶揄的笑意,顺手在叶净淳嫩滑的脸蛋上轻轻一拧。叶净淳仿佛触电一般,脖子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不敢抬头看人。
艾朗洲眼中直欲喷出怒焰,转身就走。宋保军耷拉着肩膀晃晃悠悠跟在后面。
台上的柯宇伟已在裘老师的指导下开始了书写。这家伙纯粹是裘元成点名叫上来凑数的,既非中文系专业,也没多少底子,就听了半个学期的书法课。照样铺开同一版的特级玉皮仿古熟宣,在众人围观下展示墨宝。
另一些人则把注意力停留在艾朗洲和宋保军身上。
“请吧!”艾朗洲站在黑板所挂的《桃花庵歌》之前,压着火气大声说。
学生之间的竞争也是课堂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裘元成没有插嘴,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谢绮露带着几个脑残粉丝气呼呼冲上来,拦住宋保军,杏眼圆睁,叫道:“宋保军,你要死啊,别人的书法碍着你什么了?你有什么资格评论别人啊?有本事你也写一幅能让竹老盖章的好字出来呀!”
“哟,露露侄女,你激动个什么劲啊?内分泌失调了吗?”宋保军斜了谢绮露一眼。跟在后面的席采薇和邱佳丽觉得很不好意思,偏过脑袋不敢看他。
“你……”谢绮露大怒,就要挽起袖子和宋保军吵上一架。
艾朗洲早已十分不耐,冷冷的道:“谢绮露同学,请你让过一边去,好吗?”
“好……”谢绮露顿觉委屈,憋住话走过一边,眼眶悄悄的红了。席采薇连忙陪着骂几句宋保军的坏话,声音压得很低。
在好事者兴奋莫名的目光中,宋保军倒背双手,神色坦然,慢腾腾走了过去,看那模样倒像是被请来视察工作的领导。
抬头装模作样看看字帖,一边煞有介事的点头,旁边咬着牙齿等待评价的艾朗洲完全被衬成陪同领导的小秘书。
待他啧啧啧了半天,艾朗洲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喂,你看完了没有?”
宋保军道:“看完了。”
“那你说啊,我哪里写得不好了?”
宋保军手在上面比了比,道:“没说不好啊,我觉得挺好的,你看这字,我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出一个错别字,说明水平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