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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渐渐止住了,只有高阶上盈余的水垂落到低矮的瓦砖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骆千行眼波一转,有气无力微微地笑道:“什么陆家?我说了我不知道,你非要说我知道,那我也没办法。不如你继续帮我往下编好了,我无话可说。如今我已是俎上之肉,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十绝老人“噗”得笑了一声,拍了拍手,于项寻和云舒中间跻身上前,歪着头又扮作了之前顽童一般的样子,道:“没有人要杀你,也没有人会刮你,在我十绝岛还要动刀动枪?简直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你不是一直在装作中了血绝之毒吗?要不要感受下,真正中毒之后的感觉?会不会和你装的有什么不一样?”
骆千行心中一惊,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在十绝老人逐渐变红又缓缓透出黑气的掌心。他狠狠闭目刚要狠下心来咬断舌根,却猛觉下巴一疼,挫骨般的痛钻进了两腮,让他惊慌地睁开双眼,正瞧见十绝老人拍抚着自己的胸膛,幽幽道:“还好我下手快,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管男女的,怎么都爱咬自己的舌头呢?要想吃肉,老头我晚上给你们做呀,这着急忙慌得啃自己成何体统?”
骆千行痛得开不了口,确切说他合不拢嘴,双眉紧蹙怒视着十绝老人。
十绝老人忙又摆了摆手笑道:“拧掉了下巴而已,可没中毒。”
云舒倒是看不过去,一把拉住十绝老人,扬手做出想要抽打他的架势,呵斥道:“老头,你……你是蠢吗?你卸了他的下巴,我们还如何打听到他的目的?”
十绝老人双手一摊,怪笑道:“那可如何是好?安好了下巴,他转头就咬,你们照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姚觅一把推开十绝老人,她居高俯视侧身而卧的骆千行,冷声道:“所以你当真不是千乘?”
骆千行目中自有悲戚之色,姚觅的神情满是哀愁与不甘,不禁让他心有愧疚,一路上她的真心以待他不是不知。他说不出话,只得缓缓地摇了摇头。
姚觅狠狠地眯了眯双眼,于牙缝之间挤出一句:“那你便不必活下去了……”话音未落,只见姚觅掌中握力,纤弱玉手忽能招来浩瀚之气,悬于掌心,凌空落掌,如刀似剑。
“不要!”云舒慌忙出口阻止。
那只姚觅养了多年的恶犬也是死在这凌空一掌,而此时这一掌显然更是聚集了姚觅所有的怨气和怒火,此时这掌风便似嗜血的利刃。骆千行看在眼中却只是安然地闭上了眼睛,一副死得其所的样子。
掌风如刀,却并未劈下。项寻扬臂一挡,生生将这急如闪电的一掌实实挡住,待她欲紧接着挥出另一掌之时,项寻侧目一闪,也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二人各自双手横插,交环相错,死死扣在一起,均动不得分毫。
云舒慌忙上前,柔声道:“不管他是不是骆千乘,他所做之事都不至于一死,更何况他的目的我们还不知道,他背后的人物我们也不知道,若杀了他,谁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找谁算账,我们怎么预防,都不知该如何着手。”
姚觅却似没听到一般,欲将自己的手臂扯出项寻的桎梏,她目露血色,咬牙切齿道:“那我至少要挖出他的眼睛,他这双眼睛,看到过不该看的东西。”
丰盈的胸膛,沁雪的肌肤,窈窕的腰身,黑船上云舒于窗外偷窥所看到的一幕恍然涌上心头,她不禁一怔,双腮嫣红,不知改如何言语。
云舒想到的,项寻自然也想到了。他双目四转,轻笑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同样,美人让他以死谢罪我也没有理由出手阻止。”说罢,他冷了冷脸,忽然双臂迎空一挥,姚觅没想到项寻会突然松手,反应不及,纤腰一弯,哪里来得及躲闪,眼瞅着就要跌到地上。
跌到地上倒是无所谓,可这里是刚刚发生过一场爆炸的房间,七零八碎的战后残余碎屑碎渣满地,她欲跌倒的这块地上,就明显的竖着一大块铜刺。看样子是当初炼丹的铜鼎的残骸,因为炸裂正巧断裂得菱角尖锐可见,这女子的曼妙纤腰若真的插了上去,就算万幸没有殃及性命,恐怕也要立马找上船只爬山涉水去求桑逾空了。项寻心中轻轻一叹,似是预想到铜刺直串腰骨的疼痛一般,“啊”得一声,失口惊呼。
项寻与姚觅的交手争执,尽收骆千行眼中,她的失力而倒自然也瞧进了骆千行的心中。说时迟那时快,虽说身受重伤却好在眼疾手快,骆千行脚下猛一蹬踏稳稳踩中一块大石,借力将自己顶了出去。原本应该插进姚觅腰骨的铜刺,生生的滑过了他的脊梁,可当姚觅严严实实地砸在他肚子上的同时,只听到“喀嚓“一声响,身后的那块铜刺也真真切切刺穿了他的背脊。
“骆大哥……”云舒一声惊呼,心中既是惊恐又是飘忽,方要倾身上前,却觉手腕被人狠狠拽住,她忽而回首竟发现项寻还笑得出来,心中千般疑惑但终究不敢高声训斥,轻轻退回项寻身侧,声色极低,道:“你!你是故意的。”
项寻垂目一笑,轻声道:“若不如此,他定然性命不保。”
“现在似乎死的更彻底……”
项寻拍了拍云舒的手背,柔声道:“我有分寸。”而后故作惊呼,快步走到骆千行的身侧,高声道:“英雄!真英雄!这种时候还能舍身相救,即使无情却很有心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说罢竟还双手交叠,深鞠一躬,一副敬重之态。
十绝老人不知清楚不清楚情况,却也横插进来一脚,也站在项寻身侧,学着他做出躬行之礼。
姚觅却全然看不见,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好似愣住了一般半趴在骆千行怀中,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贯穿了他胸口的铜刺。
项寻瞧在眼中,心中自然明白其意,不禁觉得胜券在握,回眸冲身后的云舒眨眼一笑。云舒皱着眉头不禁摇了摇头,骆千行现在除了嘴唇煞白,脸色,身上处处都是血迹斑斑。
项寻轻拍了拍姚觅的肩膀,笑道:“你若想他死,已经无需再动手,看看这铜刺,直穿胸口。你若愿意,可以欣赏一下他血流而亡的场面,会不会觉得可以缓解下心头之恨?”
姚觅这才似被点醒一般,慌忙从骆千行的怀中挣扎出来。说来并不算挣扎,骆千行浑身是伤,外功和内力都已大损,方才算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才能冲在姚觅倒下的前一刻,以身做垫,护她无虞,现在自然连说话也没有力气。而姚觅的挣,是挣扎于如何克制自己颤抖不止的身躯,是挣扎于如何平静而安稳地站立,她若站不直再次倾身而倒,那骆千行定然马上魂归天际。
她慌忙扯下一截子衣袖,匆匆按住骆千行依旧在汩汩冒血的胸口,她不敢将铜刺取出,不敢碰触铜刺,她没有救过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骆千行止血,明明前一刻恨不得他身首异处,可此时此刻她只希望骆千行能安好如初。从她习武练武至今,想的从来是如何让别人流血,从未想过如何帮人止血。她虽手忙脚乱却也尽量小心翼翼,可偏偏又怕所做之事毫无用处,一时竟急得抽泣起来。
项寻蹙额一笑,道:“瞧着姚姑娘的意思,这是不想他死了?”姚觅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一边垂泪一边颤抖着轻捂住骆千行的伤口。
见姚觅根本不准备搭理他,项寻不禁抬了抬眉头,双手环臂,幽幽道:“你这样没用的,听我说,你点下他的孔最穴和隐白穴,然后再点下云门中府和内关穴,最后再点下……”
话音未落,姚觅慌忙起身一把将他拉扯到骆千行身侧,厉声呵道:“你来!他若死了,你也别活了!”
项寻笑道:“我的生死,你又做不了主,何必……”
“别废话了,你若可以,救人要紧。”云舒瞥了一眼,怒吼道。
项寻点了点头,将身一侧,将骆千行轻扶侧身,单手按住他刺入铜刺旁的肌肉,于后背处猛得将铜刺拔出。一时间血如崩塌泉涌,可项寻却不急不慌,只用二指看准前臂内侧轻轻一点,又脱下了骆千行的靴子,故意皱眉做了个略带嫌弃的表情,快速点了下他的大脚趾处,转而又轻点了下他肋骨处……总之乱七八糟点了一通,云舒觉得眼都花了,心中不禁担忧起来。不消一时,项寻拍了拍手,缓缓挺起了腰背,笑道:“成了,血止住了,只要姚姑娘不想他死,他一时就死不了了,抬回去好生养血,待好了入洞房都行。”
姚觅不言不语俯身查看,云舒倒是上前一步将他拉回身侧,像护仔的老鹰,生怕被人暗害了去。
一直默不吭声的十绝老人瞧着骆千行的血崩不但止住了,竟连涓涓细流也没了,忙闪身立于项寻眼前,竖起大拇指,欢雀道:“原来你还会点穴?快教教我,以后我也不会遇到危机之时只会卸人下巴了!”
项寻轻轻推开十绝老人,将云舒拉到身侧,又转身挡住了姚觅和千行,悠然笑道:“学点穴不急,先打发掉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