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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长文站在厨房,面条已经煮好,绿幽幽的葱花撒在上面,还有一个煎蛋。
可惜,我们的主角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内容,他的脑海里不停翻滚。
其实,看见了,就已经逃不掉。
可以装作不在意,但自己很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假装。
就像自我编织的“善”,之所以成为善,是整个社会大部分人共同确认的。
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只是因为这是大家共同认定的,只是因为这样的设定对于整个社会有好处。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这一切仅仅是自我的定义,仅仅是编织出来的内容,仅仅是附加在背景上的不真实。
袁长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明明知道那是不真实,却紧紧拽住不敢抛弃。
把“恶”去掉,还有善。
如果把“善”也去掉呢?
还剩什么?
袁长文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开始思考真实性?
为什么自己要踏出这第一步?
一个人这么多年来,积累起来的自我,轰然崩塌。
那些让人痛苦的“自我”,斩杀起来毫不费劲,甚至有种解脱的感受。
但现在,面对那些让人开心的“自我”,迟迟下不去手。
袁长文的幸福、开心、欣喜、快乐、童年、助人为乐、行善等等,这一切同样是编织的自我,难道也要斩杀掉?
丢掉这些,我还剩什么?难道像大理石雕塑一样,了无生趣的在那存活?
袁长文看着面前生气的老婆,她在生气什么?她连站在她面前的是谁,都不知道。
在她眼里,面前的是,她法律上的老公,一个叫做袁长文的男人,一个上班领工资的人,一个刚有小孩的爸爸……
然后呢?
抛下这些所有装饰词语,我是谁?
袁长文发现,整个问题又绕回原点,似乎这个问题才是最终问题,其他所有问题最终都会指向这个问题。
没有工作,难道我就不是我了吗?
工作的性质,难道不是跟衣服一样,只不过是外在的装饰吗?
什么时候,发展成以工作,以财富来衡量一个人?
袁长文心中涌起一股不忿,似乎整个世界都错了。
等一下!
为什么我会不忿呢?
是不是因为我是底层,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法成为社会顶层,所以在逃避呢?
编造这一切,听起来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理论,只不过是在逃避自己的失败。
袁长文有些不确定,如果是成功者,他们会思考这些内容吗?
因为自己是个loser,所以找借口来抨击成功者,来鄙视成功者,这一切的目的仅仅是让自己成为成功者。
至少某个方面的成功者,可以大声说:“你们看,我已经看透自我的本质,你们还没有看透。你们以为你们成功了么,其实你们才是人生最大的loser”。
是这样吗?
袁长文有些恐惧,有些颤抖,那只恶魔还要欺骗我!
它真的在欺骗我吗?
还是,我本身就是这样想的?
不对。
我成功过,我曾经是车灵大陆第一人,甚至以一己之力打造帝国的存在。
但我仍然不满足,或者说,仍然会处于无聊状态。
借着宝珠的能力,自我编织就像从手工变成了机械,编织速度提升不少。原本的一个梦想,也许需要一生的时间来追求。
而有了宝珠,只需要一个刹那就能实现。
为什么无聊,就是因为内心没有了冲动,没有了追逐的目标,没有了梦想。
或者说,自我的编织速度,跟不上自我实现的速度。
所以,一切都是自我。
哪怕现在的思考,也是自我?
也就是说,思考跟自我一样,属于“无法确定真实”的范围?
一切界定我身份的东西,都是附加在背景上的,就连我的身体和思维也是。
这样的话,我还剩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想吃面就直说!别一副便秘的样子,ok?!”
“你才一副便……”袁长文突然不说话,因为情绪的出现,让他再次陷入思考。
之前已经想通了,情绪的出现是因为编织自我的定义与现实情况产生互动。
而此刻自己脱口而出想要反驳,不就是自我的条件反射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定义“别人骂我,我就要生气,就要骂回去”的内容。
很明显,这不是自己经过思考后放在脑子里的。
别人骂你,你不难受?
又是社会约定,又是那只恶魔,在我自己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将这些内容放入我的脑海中。
不仅是放入,还很细心放在阴暗的角落,跟其他定义纠缠不清。
这个定义不容易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也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敷衍。但定义终究只是定义,在怎么辩解也无法改变那是编织的内容。
是虚假的。
袁长文恍然大悟,这是“自我”在进行保护,进行反抗。因为一切界定身份的东西,都属于自我。
骂我?
你在骂谁?
骂袁长文?那只是我的名字。
骂眼前的身体?那不是我。
骂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那不过是我的“自我”内容。
你骂我,就相当于否认了我辛苦编织的自我,所以我要反抗要还击。
“原来如此,哈哈!”
老婆:“神经病啊!快吃面!我警告你袁长文,一会你洗碗!”
“好啊。”
袁长文想起之前跟老婆定下的种种约定,都是自我在进行编织。
比如,“我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做厨房里的事情?”
比如,“我作为一家之主,怎么可能听你的吩咐?”
比如,“我也是家里的少爷,凭什么家务活全部都我做?”
这些,统统都是自我,统统都是我自己编织的定义。
当然,很多都是别人给我的,我没有经过思考,轻易将它放入脑中,形成“自我”的粮食。
不管这些定义是什么,都逃脱不了虚假的命运。而我自己,却将这些虚假的自我,认为是真实的自己,还牢牢守护这些定义。
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袁长文一边洗碗一边思考,面露笑容,仿佛参透了一大片迷雾。那种清爽的感觉,如同水流冲洗在肮脏的肌肤上,焕然一新。
“所以,情绪是好东西。因为每次情绪发生,我都可以很好的检视自我,检视我从未观察过的编织内容。”
袁长文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注意情绪,不管是开心还是难受抑或是愤怒。
特别是开心,因为编织内容与现实相符合,才会产生开心的情绪。既然这样,那么在现实改变的时候,这份编织内容就是造成自己难受的根源。
也就是说,虚假永远是虚假,带来的开心也是短暂的。
现实不可能一成不变,要想保持长久的快乐,就必须剥夺自我编织的内容。
不对,不可能保证长久的快乐,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袁长文想起之前的思考,清除掉自我编织的内容之后,善恶都清除掉之后,怎么可能保持快乐。
情绪是因为现实与自我定义的互动产生,现在我清除掉所有自我编织的内容,还拿什么互动?
没有互动,也就没有情绪。
难道真的会像大理石雕塑那样,了无生趣的存活着?
袁长文皱着眉,想象着那样的画面,顿时产生莫名的恐惧之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太上无情。
这两句话莫名其妙的跳入袁长文脑中,久久不能消散。
恐惧让袁长文忘记了洗碗,刚才的兴奋消失殆尽。
水龙头一直开着,袁长文却没有感受到。
此刻的他,跟面对厄运宝珠时的无力感,是那么的相近。
“喂!水费不要钱吗?!”
老婆的大吼,让袁长文瞬间愤怒,似乎想要把身上的恐惧尽数转移给对方。
恐惧?
袁长文没有吼,默默把水关掉。
恐惧也是一种情绪,那么按照我的理论,它应该是互动的产物,跟我想象的未来产生互动。
那么,跟未来互动的那个自我是什么?
是编织了什么样的自我,才会对这种未来产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