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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夏缓缓吸了口气:“对我爸来说,我的确是个很好的研究样本,但他从未伤害过我,他们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让我吃饱穿暖,让我接受教育,甚至比普通人过的还要好,他对我的研究,是出于善意和了解,从本质上来说,你们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不是!”
李一鸣站了起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你的存在已经让他们受到了威胁!为了自己,他们选择牺牲你!”
迟夏感觉自己的心脏抽了一抽,耳边轰的一声,有那么几秒钟,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有些事停在原地本来就很好。”李一鸣坐了回去:“该恨的恨,该爱的爱,不好吗?”
迟夏恢复正常后听到他这句话。
“我没资格恨他们。”
她对李一鸣说:“如果没有我,他们到现在还能活的很好,他们受到的威胁和伤害恰恰是我带去的,理应由我承担。”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李一鸣摇头:“迟夏,人如果有感情,是无法轻描淡写接受这一切的,正是因为你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他们给你的一点温暖就足够让你感恩戴德,所以你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替他们找到合适的借口,说到底,他们没把你当女儿,你也没把他们当父母。”
迟夏拧了拧眉。
李一鸣继续道:“真正的一家人,会因为彼此的伤害而仇恨,又因为偶尔的关照而感动,互相折磨又互相怨恨,真正的一家人,会因背叛而愤恨,会因失去而痛苦,而不是像你一样,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接受是必然。”迟夏转身:“难过也不需要在你跟前难过。”
“迟夏!”看她离开,李一鸣喊了一声:“对不起。”
迟夏头都没回,她一出去,很快就有人进来带走了李一鸣。
萧方见她出来,立马迎了上来:“小迟警官,怎么样?”
“萧狱长,有个事情得麻烦你帮忙,看守所三天前释放了一个叫肖征的男人,我想知道他的相关情况。”
“这……”萧方有点为难,但还是说:“行,你等我一会,我去找人。”
迟夏重新回到招待室里,桌子上纸杯是空的,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咖啡味。
她坐了下来,心里头闷闷的难受。
诚如李一鸣所说,如果有感情,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接受。
等了好一会的时候,萧方回来了。
迟夏跟他一起出了看守所,路上才告诉她:“这个肖征是三个月前送进来的,好像是因为一起盗窃杀人案,但如今证据链不确凿,警方那边拿不出新的证据,只能把人放了,尤其有一点是,这个肖征有点疯疯癫癫的,看守所还帮他做了精神鉴定。”
“鉴定结果是什么?”
“中度精神损伤。”
萧方说:“具体材料不让我带出来,但我看了,证据链看下来的话,这个肖征的确不存在杀人嫌疑,很大可能是他进入那个地方的时候人就已经遇害了,只是他进去的那个时间点太过巧合,而且抓到他的时候他也承认了自己杀人。”
萧方说完又问:“小迟警官,这个肖征跟你们查的案子有关?”
“目前还不清楚。”迟夏还想继续跟他聊两句,萧方那边却接了一个电话。
萧方挂了电话,很不好意思地对迟夏说:“小迟警官,实在不好意思,监狱那边有点事,那个我……”
“没事,您去吧。”
迟夏又跟他道了个谢:“屠国安的事情如果有进展,我也会跟你说一声,你今天帮了我,我也给你兜个底,屠国安在监狱自杀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的了,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监狱都不会有麻烦的。”
萧方松了一口气,跟她说话都多了几分熟稔:“骆寻那臭小子要是早跟我这么说多好,搞得我事情结了还天天担惊受怕的!”
迟夏笑了笑:“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萧方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他一走,迟夏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抬头看悬于天际的太阳。
几个月前,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她去见屠国安。
他们的谈话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线索,她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抬头看天。
明明天气变凉了,但今天的太阳比那天灼人的多。
她有点难受,头疼,恶心,胃痛,似乎什么症状都有,又似乎什么症状都没有,只知道一种不好受的感觉在她身上细细麻麻地流窜。
她扫了一圈,在空荡的马路对面看到了一家简陋的小卖部。
迟夏头脑昏沉地走过去,买了包烟和打火机。
“女孩子不要抽烟呀,对身体不好的。”卖烟的老太太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她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脸色臭臭的。
迟夏看着她的样子:“为什么?男人不都抽。”
“抽死了嘛。”
老太太摆摆手,蹒跚着坐到了里面的竹椅上,嶙峋的双手搭在破旧的竹椅两侧:“都抽没了,都死啦。”
迟夏拆着烟盒上的塑料往车边走,只是塑料就像跟她作对一样怎么撕都撕不开,她莫名地来了气。
连烟盒都欺负她。
又想起老太太刚才的话,她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最终把这盒烟塞进了兜里上了车。
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的时候,骆寻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接起电话,听到骆寻说:“老萧说你情绪不好,我打个电话来安慰你。”
迟夏扯了扯嘴角,降低了椅背,整个人蜷在一起:“李一鸣说,我父母遇害前曾经遭人威胁,可能跟我有关,他们当时的选择是放弃我。”
骆寻沉默了几息:“他没必要骗你,是不是?”
迟夏有点哽咽,闷闷地嗯了一声:“他说,之所以对我产生愧疚,是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我。”
“胡说八道。”
骆寻很快说:“你师姐,苏荷,归来,邱老,瞿白,我,石天一,葛静怡,黑子,这么多人都爱你,没有任何功利心地喜欢着你,他那种话你怎么也会信?”
“不信。”迟夏说:“我理解人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没有任何要为我付出生命的必要。”
“你更难过的是,他们作出了选择,却还是难逃一死,是不是?”骆寻的声音沙沙的,仿佛一夜没睡。
迟夏又闷闷地嗯了一声:“相较于情感上的放弃……”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叹了口气:“算了,不想骗自己,虽然能理解,但我真的很难过,可是我又觉得,他们也毫无保留地给了我爱,我好像连恨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爱和伤害是不冲突的。”骆寻说:“你可以短暂地恨一下,长久地爱着他们。”
“我知道他们到底是普通人。”
沉重的内心多了一丝喘气的空隙:“在有些力量面前,他们或许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打开你车里的储物仓。”骆寻说…“你和你父母,都是受害者,你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迟夏疑惑地打开,看到里面满当当的糖。
“别抽烟,吃糖。”骆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迟夏笑了起来:“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没有?”
“看了。”骆寻说:“省厅那边你给了吗?”
“给了,正在等消息。”
迟夏压下心中的情绪,把关于肖征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骆寻听完:“你觉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
“是。”
迟夏说:“所以我觉得,误入盗窃死亡现场,承认自己杀人而被抓,最后又进行精神鉴定,这一系列事情,都是肖征策划的,精神问题也是他伪装出来的,至于他的目的,我觉得,是为了躲避老k的追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很难找到他的下落。”骆寻肃然:“除非他主动跟上线联系。”
迟夏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糖可以吃,但要少吃。”骆寻又提醒她:“我尽快早点回来,你先忍忍。”
迟夏笑了笑:“我尽量忍着。”
电话那头传来林文觉的声音,迟夏又问:“你们在哪里?”
“屠家老宅。”
迟夏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李一鸣说的那句话,问题的症结,恰恰在于是骆寻跟他师父。
她想问骆寻点什么又不知道具体该问什么,张了张嘴只说:“好,那我先挂了。”
余吉,骆寻挂了电话看向林文觉:“怎么了?”
“发现尸体了。”
林文觉脸色沉重:“不止一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