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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在天界的神将府内。目之所及,尽是茂密的野草,几乎盖过了她的膝盖,开满了五颜六色碗口大小的花朵,风一吹就像是荡漾着彩色的波浪,从远及近层层叠叠而来,端的是好看。
依稀间,仿佛还能闻到馥郁的花香。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封天鼎的鼎灵放开了她的手,脸上虽然是笑嘻嘻的,却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仿佛生怕被她强行拉来的这位会突然翻脸一剑刺过来,到时候只怕自己就要遭殃了!
奈何现在情歌就是想拔剑也拔不出来,于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开口接话。
只是这器灵说的也没有错,眼前的景色,看上去确实是带了几分眼熟的。
仿佛是印证她这个想法,一望无际的野草野花中间忽然传来了说话声,大概是隔得距离还很远,顺风飘来听上去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太真切。
“那臭小子可真可恶,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在他脸上画满小乌龟,叫他没脸见人!”
这声音虽然气哼哼的,却带着女孩儿特有的清脆稚嫩,听上去还莫名地很熟悉。
“这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既然找不到,大抵是走远了。”
片刻之后传来的是另外一个声音,清泠淡然,熟悉得就是清歌都不由得呆了一呆——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在这片草原的另外一端,是她和花陌在对话。
她想起来了。
在人间界小仙境还没有化作大荒的时候,九州去往灵山的路上就有一片这样一望无际的荒草原野,开满了五彩缤纷的不知名花朵。彼时花陌才正式担负起花神的职责没有太久,性子比现在还要更加的活跃跳脱,听说小仙境的灵山之上开满了忘忧花,能使人望之忘忧,心中好奇就缠着她去灵山一观。
那个时候天界和巫族交好,她和巫即也是结缡在即,彼此间往来不过是寻常小事,她带着花陌前往灵山巫族,原本是一路无事的,却在这一片荒草原野里捡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男孩,耽搁了行程,最后到达灵山的时候,已经距离约好的日子过去了好一些时日,明遥尘担忧之下,都下灵山寻出小仙境来了。
只怕那时候,她和明遥尘都没有想到,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可他们没有预料到,却不代表着所有的存在都是无知无觉无所预见的。
封天鼎的器灵壮着胆子靠近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往旁边看——清歌转眼望去,正好看见不远处的荒草中,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那个年纪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脸色阴冷凶戾,定定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面目轮廓若是柔和一些,竟依稀带着几分熟悉的影子,至于大的那个……
“……云魖?”
清歌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低喃出声。
身旁的鼎灵身为魔器器灵,显然也是认识这位先代魔尊的,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还是蹭蹭蹭退了好几步,脸上的表情也是怕怕的,一叠声地低喃:“放心放心,他看不到我们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清歌听的,还是纯粹在安慰自己。
不过诚如她所言,她们所见到的这个云魖,也不知道是时光长河里的记忆碎片,还是封天鼎编织出来的幻境,这么近的距离,却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只是低头对他身边的男孩道:“你还要看多久?”
语气虽然没有太大的起伏,却已隐约带了不耐。然而,那男孩却理都不理他,只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在倾听那一边传来的对话,又仿佛只是单纯地不愿意跟着这只魔离开而已——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心底里转着什么样的念头,那一端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大姐,你这话的意思,是说那臭小子养好了伤,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应该是如此。”
“连句谢谢都没有,这么没有教养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等下次见到了我一定要说一说,看把孩子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清歌转头望去,正好看见云魖的嘴角抽了一抽,显然是把花陌这老气纵横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了,旁边的鼎灵显然也看到他这个表情了,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立马住嘴当做自己从来也没有笑过。
却听那一端的清歌说了一句:“他说没有家了,自然也就没有能教他的人了。”
花陌却啐了一声,道:“傻姐姐这话你也信呀!那小子心思深得不见底,谁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反正要是叫我再见到他,我一定扒光了他的衣服,给他全身都画满小乌龟,一百年都洗不掉!”
清歌:“……”
时隔许多年,再次听到这样的话,清歌还是一如多年前,对花陌这个总是有着许多奇奇怪怪念头的妹妹无语至极!
云魖听了这话,却嗤地笑了一声:“这样,你还敢留下来?”
男孩依旧没有理他。
云魖却又道:“那一位是天界的三公主,司职百花,自小就调皮捣蛋,说不定真的会扒了你的衣服,给你全身都画满小乌龟的。”
大约是找到了翘家出走的儿子,能跟暗自担忧的嫣小玉交代了,所以云魖的心情还算不错,难得出言调侃了一句。
“至于她的姐姐……”云魖的目光沉了一沉,透出了几分阴冷,“呵呵,天界的斩魔……”
那男孩第一次有了反应,低低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天界的斩魔……”
声音低得大概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但云魖是何等的耳力,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她并不属于你,很快她就会嫁进巫族,从此属于别人——你没有那个力量,就注定抓不住任何东西,你得不到她,就像失去你的母亲一样。”
他一句句说得漫不经心,却字字诛心!
男孩一瞬抬头,目光冰冷雪亮,带着仇恨和倔强:“我会拥有那个力量的,哪怕是成魔!但就是成魔,我和你也是不一样的!”
“魔就是魔,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云魖冷笑了一声,“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还需要我来帮你争取一些时间。”
他说罢这一句,就径自转身离开了,仿佛已经笃定男孩一定会跟他回去一般。
而那男孩果真没有犹豫,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远远地,还能听到云魖的一声冷笑:“灵山巫族,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