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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弃偏了偏脑袋,避开了戳过来的拐杖尖,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如果我说是,你们就相信吗?”顿了顿,又道:“我们初次见到的蓬莱,还是遭逢大劫之前的景象——彼时卜族尚在,圣童只是三言两语,就道破了所有人的天机!倒没有想到不过是数千年,蓬莱没落,连自己的族人,都无法卜算到了?”
老头儿言语里透着不信任,于是莫弃的话说的也不客气,那一男一女两个毕竟是年轻,性子浅当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倒是老头儿依然还是半点神色都不露,回了一句:“卜族早就已经没有了,至于圣童……那是上天予以眷顾的象征——蓬莱遭劫,失去眷顾,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圣童诞生,而这种种都是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久远到只有历任掌司手札里才有只词片语,而绝大多数的族人甚至不知道蓬莱曾经有过这样的往昔!
莫弃却道:“然而,你们也不是完全失去所有。”毕竟卜族卦算的能力,还是传承了下来。
老头儿继续往前走,却道:“不过是一些微末之力罢了。”
这一男一女两人是掌司老头儿的弟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养在膝下,男的叫十一,女的叫阿九,平日里打点老头儿的一应生活起居,他二人在这边相迎,也就表示老头儿隐居的住所已经不远了。
果然没有走多久,远远就看到了独门独院的木屋——四五间房点缀在苍翠山林之间,屋后不到百米,就是那颗巨大的焦黑桂树,以桂树为界,再过去的山脉遍地焦黑,零星的植被矮小而稀疏。
如此一看,星司的掌司会选择在这里落户,仿佛是别有深意的。
清歌和莫弃经过那围成了院落的数间雅致木屋,一前一后径自走到了焦黑的枯木前,莫弃抬手敲了敲树干,难得叹了口气:“桂木已经有灵,这要是任其好好生长,如今只怕已经是另外一番模样了,可惜了……”
清歌抬头,明明是枯黑枝桠指天,她却依稀间仿佛看到了金黄色的花蕾开满枝桠,熠熠生辉的景象,卜族的圣童坐在馥郁芬芳的枝桠上,轻轻晃荡着小脚丫,低头望来,漆黑剔透的目光宛如穿越过无尽的时光,带着洞悉和悲悯之色,仿佛早已知晓。
然而,这样的景象只是一个错觉。
桂树已然被烧得焦黑,圣童也早已枉死数千年。
清歌自己也说不清一瞬间划过心头的是什么样的感觉,依稀是惋惜的,又仿佛是苍凉,最后转过头,对跟过来的掌司和他的弟子道:“她是蓬莱大劫之中,唯一活下来的。”
掌司老头儿几乎分不清她说的是“她”,还是“它”。
唯一莫弃知道,活下来的是人,也是树。
一瞬间,仿佛是呼应她所说的话一般,焦黑干枯的树木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还活着,竟流溢出了微弱的生机——这样的生机,让那些伸向天空的枝桠吐露出了几丝绿芽。
阿九敏感眼睛又尖,很快就发现那几个微小的嫩芽,几乎是失声惊呼:“师父师父,快看,发芽了!”
掌司老头和十一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在蓬莱岛的记忆力,这焦黑的枯木四季都是这么一副烧焦的模样,从来都没有变过,只除了几日之前,虚空骤然而裂,一个黄色的身影跌落出来,还没等他们看清楚模样,就化作了一道朦胧流光,穿过山林之中无数苍翠茂盛的树木,独独落在了这棵枯木之上!谁也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掌司的弟子盯了数日也没有看出点什么来,却不曾想这病歪歪的女子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竟叫千年枯木逢了春!
“原来……竟是活了下来。”
蓬莱星司的掌司者忽然垂眼,发出了这样的喟叹,低微宛如自语。
他的手上,正静静躺着莫弃先前交付给他的一截桂花枝——和在酆都刚刚从菩提木上汲取完灵力时相比,此刻的挂花枝可谓是零落残败,然而仿佛是感觉到了来自于本源的召唤——老头儿只是虚晃了一下手掌,挂花枝就整个儿离章飘起,转瞬之间就化作了虚影,融入了焦黑枯木之中。
稀疏零星的绿芽仿佛又多了几个。
清歌垂下眼,眼中隐约多了几分微弱笑意,勉强松了口气——看着景象,想必木樨觉察到他们的到来,也是欢喜的吧。
木樨栖身的桂花树枝有这样的反应,自然是她已经先他们一步回到了昔年故土,而眼前这棵树应当就是当年大劫骤降,与她融为一体求生的那一棵桂花木,几乎等于是她的半身和本源,长时间的隔绝之后骤然回归,又是这么一副生机几乎已经断绝得差不多的枯木模样,短时间之内怕是没办法出来见他们了,但即便是这样,只要她还能一点点好起来,总也是好过落在鬼后手里不得脱身抑或魂飞魄散的!
莫弃拍了拍焦黑的树干,抬头望了望那数得拎清的嫩芽,笑道:“还能抽芽,看来精神不错,估摸着不出几日就能出来唠嗑了。”
他心情还不错,于是指了指掌司老头儿远处的木屋子,又道:“这棵树还能开出一树桂花十里飘香的时候,你那里还没有木屋,只是一道矮坡,长满了嫩草。”又指了指离枯树不远的一处地方,“木屋是建在这里的,起名叫临桂小筑,云落卜族的圣童就住在里面,还有一个叫木樨的女子与她一起,蓬莱遭遇大劫时,木樨不愿意死,与这棵桂树融为一体了。”
来这里的路上,蓬莱星司的掌司者就话里话外想知道木樨的来历,如今莫弃也不吝惜,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几句。
人和树融为一体,在魔焰之中求生,这说法可谓是惊世骇俗。
十一和阿九面面相觑,几乎以为这人是拿话在诳他们玩——可即便是拿话骗他们,也应该找个容易叫人相信的才是!
老头儿倒是镇定许多,只是道:“这样的秘术,即便是历任掌司的手札里,也没有丝毫记载。”
“是不是秘术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过是她求生的执念过于强烈而产生的奇迹罢了。”莫弃道,“而且,那个时候的蓬莱,并没有星司。”
“不像现在,只剩下了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