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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忆立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只是还没有出屋,就听妖皇白寂在窗外哼了一声:“那混小子跟你说了什么?”
莲忆难得没有生气,不但不生气,竟还理会了他:“你救命,我续命,你要多久,我就续多久!”
你救命,我续命,你要多久,我就续多久!
——清歌听不真切,然而隔着破开虚空的镜面,莫弃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莲妖的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锐坚硬。
莲妖擅医,尚且不敢说“需要多少时间,就能续命多久”这样的话,可这个不懂治病救人的人,也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心中真的有了成算,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谓是狂妄之极。
然而,她却意外地没有任何不悦之感。
妖皇大概也没有料到莫弃最后一句话,会是这样的,默了一下才慢悠悠地道:“这是求人救命的态度嘛?还真是没有礼貌!等下次再见到,一定要好好教一教他,什么叫求人。”
白寂其妖,虽然狡诈多变,但多数时候还是护短的,尤其是在碰到莲忆的事情,简直就像是逆鳞,谁碰谁倒霉,然而此刻他说出的话,听着像是不高兴,语气却分明是悠闲而熟稔的。
莲忆憋了好几天,送走了人后终于忍不住,道:“你与他,是旧识?”
虽然听着像是询问,但语气却格外的肯定。
“谁?”妖皇明明听懂,却装傻。
莲忆既然开口,就不会让他装傻蒙混过去,耐着性子答了一声:“莫弃。”
然而,白寂却只是一声轻笑:“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也回答过了。”
莫弃用禁神诀封禁清歌神力的那一日,她确实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她还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我并不认识什么莫弃”,但事实上,他们的往来言语之间,却处处透着熟稔——所以,她才会再度开口,问出同样一个问题。
“我从不认识什么莫弃。”妖皇的答案,果然也和之前一样。
莲忆默然不语,摆明了是不相信——狐狸最是狡诈,可不是不能相信的嘛!
“灵灵,我是不会欺骗你的。”白寂仿佛能猜到她心里一闪而逝的不信任,于是脸色果断黑了黑,还带着几分受伤,“你若是想知道,我自然都会告诉你听,那个莫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巨响打断了。
院子里酆都那位小孩心性的修罗还绕着巫族少女打转,不死心地想要将她藏进怀里去的“小鸡仔”忽悠到手玩上几天,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地绕圈,巨响传来的瞬间被惊得顿在原地,霍然抬头望向东面——那是酆都城门的方向。
“怎么了?什么声音?”
修罗一声不吭,只眼里隐约有凶厉之色一闪而过,来不及回答明雨灵的问题,就身形高高跃起,向着巨响传来的方向跳跃而去,转瞬间就失去了踪迹——这架势这速度,竟不像是刚刚轮回归来的人间之人,反而像是真正的修罗!
然而不一时,侍女就来禀告,这一声巨响并不是来了什么厉害的外敌,纯粹是黑铁巨人拳和离妖神将在城外掐架,一个没收住把城门给轰塌了!
莲忆良久无言,默默抬手扶额,按住突突疼得厉害的额角——这是小孩子嘛?两个年纪加起来都不知道几万岁了,做出来的事情,怎么比院子里追闹的那两个还不如!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刚刚好像是看到修罗大人已经过去了,大人也要过去看看吗?”
莲忆轻轻叹气,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及时拦住好友——这位修罗城主过去,只怕会越添越乱。酆都的事情,她虽然管得少,但出了这种乱子,而且还是自家好友惹出来的,自然不好放着不管。
她一走,妖皇自然腼着脸跟过去。
等两只妖前后离开后,侍女轻轻关上房门,房内光阴瞬息黯下,已经平静下来的破空镜镜面斑驳,随着光线的黯淡而变得晦暗幽深,内里仿佛有暗影重重叠叠,明灭不定,宛如阴魅鬼影。
莫弃拉着清歌的手,站在扭曲不定的光阴斑驳之中,脚下纤细的白色光路已经淡到若隐若现几乎看不清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引路的木樨停住了脚步,目光冷沉,看着眼前拦路的少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呵……”莫弃看到丝丝缕缕的鬼气凝成少年熟悉的眉眼,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这是算到了我们将去蓬莱,想要我们带你一起回去不成?”
少年魂魄抬眼扬眉,目光复杂,却道:“主人有请。”
“主人?”接话的却是沉默了良久的木樨,“她困了我们那么多年,又伤得小酌几乎魂散,你却认她为主?”
韩越目光暗沉,闭口无言——他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昔日故人,于是这样的诘问,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道:“之前种种,我没得选择,此后种种,我想自己能够抉择。”
他所求的,从来就是能够自主的力量,如此而已。
卜族者,知命信命,一切顺其自然,韩越的抉择,木樨虽然不认同,但是也绝不苛责,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却只说了一句:“那么,他日你也莫要后悔。”
莫弃紧了紧清歌的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怕是等一下就要后悔了——你说‘主人有请’,可那是你的主人,不是我们的,所以要是请不到人,可不要哭才好!”
说罢,不等少年反应过来,空出来的手已经掐诀,凶狞的白蟒冲天而起,疯狂扑了过去——少年跟在鬼后身边已有一些时日,手段早已今非昔比,白蟒一时也莫能奈何他!
然而,莫弃本也没有对付他的打算,趁着白蟒缠住韩越,一把抱起清歌就飞快地往前赶,只匆匆丢下一句:“快走!”
木樨不解其意,却依然紧随其后。
然而,巨大的鬼爪依然还是兜头扑了下来。
鬼后,已经赶至!
莫弃面色沉凝,却忽然低头望住清歌:“怕不怕?”
天界的斩魔神将纵然失去神力,面色苍白,目光却依然明澈透亮如昔:“我从来不曾想过这样的问题。”
与她而言,此前从来只有能不能,却从来没有怕不怕——天界最锐利的剑,没有那个资格言怕!
“以后可以想一想,但是清歌……”头顶是扑天而下的鬼爪,他却忽然低头,目光带着水样的光泽,“有我在。”
从此以后,你可以言怕。
从此以后,你无须言怕。
因为,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