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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早已是人去楼空,当今天子背着手走进跪满一地内侍宫女的大殿中,怒极发笑,千防万防甄应嘉进宫,没想到父皇玩了一手出宫。
莫说京城之大,兵卒之多,谁又能拦得住他老人家呢。或许,此刻他身边已经站满了保驾的“贤臣”,都等着会合了甄应嘉后,再立新君呢吧。
失声大笑起来,殿内下跪之人无不瑟瑟发抖,生怕皇上要斩尽了他们好泻火。
“寡人,寡人。”天子喃喃自语:“薄情寡义之下,焉能不独处险地。也罢,朕就在皇宫里,等着你们来逼宫吧。”
不怪天子心灰意冷,登基三年以来,手中除了龙禁卫这一支趁手的利刃外,三大营、五军都督府并京营提督府,具在父皇太上的手中,他也就趁着李修的事,斩了一个王子胜。
此时此刻,太上已然决意出宫另立新君,这些他手中的兵卒将领,肯定会顺应“天命”,再演一次义忠亲王的故事。
还是失算了啊!
就在天子心灰意懒之时,毕星期期艾艾的上来欲说话。
天子挥挥手,先把殿内的人都押下去关着,示意毕星过来说话:“毕卿家,可是要与朕辞行的?”
毕星使劲的摇着脑袋:“臣怎会如此!不仅臣不会舍了圣上而去,臣的一家都不会舍圣上而去。”
天子好生欣慰,拉起跪下的毕星,温言道:“板荡识忠臣呐!可惜,你我君臣的缘分是尽了。戴权带着龙禁卫大部去了圣恩寺,这是一招调虎离山计。此刻的皇宫里,除了毕卿家你手下这些人,还有谁能来保驾呢?等不到天明,就是禁卫不反杀进来,王子腾也该带兵进来了。”
“嗯~~~圣上,其实~~~您还有兵~~~”
“哦,你是说襄阳府还能调动一支兵马是不是?”
“也是,也不是。”
天子脸一沉:“你是在戏弄朕的么~!”
毕星叹口气,再次跪倒说话:“事已至此,臣也没什么可瞒圣上的了。臣手中还有老卒五万,再算上几位公爷家和水王爷帐下的兵,约有十万之众。”
“什么?!”天子一把拉住了毕星的手,急切切问道:“莫要提他们,就说你哪来的兵?!朕赦你无罪,一家无罪!”
毕星抬起头嘿嘿傻笑起来:“圣上是不是忘了御马监了。”
“嗯?~~~”
御马监被李修联合戴权与襄阳侯府、忠靖侯府、保龄侯府和荣国公府几家,倒买倒卖宫中的器物,操控京城大小商家无数,一直以来都是皇上内库的主要来源,就是户部、工部两家,不仅多多进了税款,还另开了器物司专门供给御马监。
皇上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一个赚钱的御马监,怎么会有几万的兵的?
毕星老老实实给皇上交了实底:“从一开始御马监就是收的老卒。”
“朕知道,是王子胜的兵。”
“是圣上您的兵。”毕星恰到好处的拍了一记过去,天子果然眼神热切起来:“这么说来,你们一直用的都是老卒?”
毕星咧嘴直笑:“还是李修的主意,不论谁家和我们做交易,我们不要银子就要人,京师三大营的老卒,都在御马监呢。留下空饷给他们吃,我们手里落实惠。其中内情戴总管是知道的,许是还没跟您说呢吧。”
天子仰天大笑,一只手重重的拍了几下毕星的肩头:“他不敢说,哈哈哈哈!他那时不敢说!一个太监,手里有几万的兵卒,他敢说,朕就要了他的命啦!哈哈哈!不说的妙!朕都不知道的事,想必,除了你们以外,谁也不知道是不是?”
毕星连连点头:“除了臣和李修外,谁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所以李修等不及面圣,先去昌平县坚壁清野了,要把那伙子人赶进铁网山里,困死他们。”
“好!”
天子瞬间有了精神,低头看着毕星说道:“可有把握全都拉出来一用?”
毕星想说能,却脸色一红,压低了声音说道:“有把握的不是臣。”
“是谁?!可是李修?!”
“是林诰命。”
天子本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杀机,要真是李修暗中握住了这一支兵马的话,他势必要除之后快。没想到毕星说的竟然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子,顿时傻了眼。
毕星索性实话实说:“林家女与李修已经是心心相印的一对了,故此,这些人事,林家女不让李修碰触,她一手掌控了起来。平时调拨米粮,发放饷银,都是她和她家的管家一手操持的。要说谁能聚齐这些人,非她莫属。”
天子一脚踹翻了毕星:“废物,废物!她是在养帮闲,你怎么就不知道学学养兵呢!”
“臣不敢啊!”毕星躺在地上喊冤。
天子喘了几口气,瞪了毕星一眼,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林家女养多少帮闲、长工、伙计都不妨,襄阳侯府要是敢这么干,他还真要想想他们的深意。
“随朕来!”
毕星爬起来跟着天子出了太极宫,天子一路走的甚急,边走边说道:“事不宜迟久恐生变,你现在就去找这个诰命去,朕给你一方印,让她聚兵给你一用。”
“臣遵旨!皇上~~~”
“嗯?”
“她~~~的心眼太多,臣一个人对付不来。”
天子气的呵呵冷笑,狠狠的又踹了一脚毕星,对他喝骂道:“只要有了兵,那你就听她的调遣好了!”
毕星一个趔趄,将将站稳了身子,答应了一声诶,接过来天子一方私印后,独自一人撒腿就跑。
天子看着他一个人都不带自己跑了,心说倒是个忠心的,虽然有些愚笨,不过正是自己得用的人。
嘴角含着笑,招呼毕星带来的禁卫们,直奔后宫而去,不多时,两顶小轿在重重的护卫下,悄然出宫!
......
荣国府后街,毕星单人匹马到了门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啪啪啪的狠狠砸着门,吓得看门的小厮慌做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贾环的亲娘舅赵国基,正在这里值守,原本是跟着贾环做个随从的,却被贾探春和贾环姐弟两人联手,将他安置在了此处。
打开门请毕星进来,约束住小厮不许报信,急切的询问缘由。
毕星哪还有在皇上面前的愚笨,满脸的精悍之色,一把拉住赵国基的衣襟说道:“赶紧派人去告诉林诰命一声,就说...龙游浅底了。快,要快!”
谷赵国基转身就跑,到了巷道的二门外,喊着门里的婆子开门:“快开门,请表小姐一见!”
里面值夜的婆子幸好没睡,闻言大惊,说了声稍等,急匆匆去了静室门外,又隔着门叫起来了紫鹃。
一盏茶的功夫后,赵国基请毕星进了巷道,站在二门外与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林黛玉隔门说话。
“可是世妹。”毕星随着李修叫,黛玉本不愿听,奈何毕星脸厚,时候长了黛玉无法也就默认了下来。
“正是小女子,龙游浅底可当真否?”
毕星看了一眼赵国基,压低了声音说道:“为兄装傻充愣才揽住了个独擎危局的局面,只是心里还是没底,李修临走时只说让我听你安排,愚兄只好漏夜来访了。失礼之处,世妹多多包涵,事成之后,愚兄必定送上重礼酬谢。”
那边的林黛玉好生的无语,你要从龙你就去,李修只要跑了出来,就一定能带自己远走高飞,才不会和你说什么听我安排,你骗谁呢?
想了一想,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是看着我年纪小又是女流好骗是不是,也罢,我这就回去悬梁,省的误了襄阳侯府的大计。烦请转告李修,世态炎凉需交友慎重。”
“别!”毕星大囧,急的一身的汗出如浆,他弄险在圣上面前做戏,想的就是保驾之功,依仗的则是除了自家的兵权外就是书院和李修。
书院勾连多少文官家,只要黛玉和李修能说动那些士子,文官乃至国子监,都能明里暗里站在天子一边。这一份的助力,是襄阳侯府所没有的凭仗。
黛玉冷哼一声:“别?就此别过吧。”
“是真要出事!太上皇已经暗暗出宫,李修算定他去了圣恩寺,他已经赶回了林庄。我手里有圣上的私印在此,圣上亲口嘱咐,一切事宜尽听林娘子的吩咐。”
黛玉气得伸手拍了一下门,吓得毕星一机灵。
“你想藏拙,焉知圣上不是同样如此!想我林家才在京中立足几日,竟已有了一处书院、一处庄园并诸多产业。天子是何人?天下第一人!登基三年,就算是处处受掣肘,你又怎知无有如你一般心思的人在?现在可好,只是一个太上出宫,你就慌得把自己的老底揭穿,大白于天下。好好好,姑且由得你,谁让你家是勋爵呢,我等草民自愧不如好了。可你又怎么能将我等当做进阶的人梯,踩着我们身上往上爬!”
“啊!?”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毕星这才恍然大悟起来。
天下第一人,会有多少人欲从龙而不得,何时轮到自己大献殷勤了。
再者说,毕星猛然醒悟,戴权是去了圣恩寺不假,焉知那不是圣上钓大鱼的饵?李修为什么私放了甄宝玉,还不是看破了圣上的布局,觉得自身陷入这个局中实在是难保,日后保全了社稷又如何,一个言官御史翻出今日的旧账,只消说一句私藏老卒心怀不轨,襄阳侯府和李、林两家,都要步甄家的后尘。
林黛玉听毕星在门外不住的喘气,知晓他知道了厉害,还是忍不住出了主意,救人也是救己,值此关头,不容再有半点闪失。
“多说无益,要想搬回局面,非要破釜沉舟不可。你说你有圣上的私印?”
毕星嘿了一声,顺着门缝给黛玉递了过去,不住的自怨着:“鬼迷了心窍,我怎么如此的糊涂!别人不说是不是圣上的人,单一个兵部的大司马贾雨村,那妥妥是圣上的杀手锏!”
黛玉不置可否,接过紫鹃递过来的私印,借着雪雁手里的灯笼细细的看了片刻后,一咬嘴唇,给毕星出了个惊天的主意。
毕星也是咬牙,重新拿回那方私印后,转身就走,出了门外后,打马直奔皇城。
毕星走后,黛玉按住胸口喘了一会气,叫着紫鹃:“紫鹃,你去前面把三个姑娘叫醒,雪雁,你去请姐姐来。”
紫鹃和雪雁先送黛玉回了房,便依言而行。
等了能有半个时辰,三春并李纨先后来了黛玉处,黛玉迎她们进了内室,把外面的事一一说的分明。
李纨听后垂泪不止,终究是走到了这一天,她不似黛玉和三春,随时可以离贾家而去。好也罢歹也罢,她都要守着这个贾家从一而终。
黛玉伸手给姐姐李纨擦泪,嘴里却不说安慰的话语,直接分派了起来:“姐姐莫哭,有的你忙。明日一早姐姐就去见见凤辣子,她比姐姐还不想让这家破败呢!只要她肯尽全力,保一家老小性命,还是能为的。”
李纨只得点头答应下来,说什么也要把王熙凤拉上黛玉的船。
黛玉又跟迎春吩咐:“速去找来贾琮,让他带着贾府的府兵老卒暗暗出京,直奔林庄!不能让他孤身斗二圣。总要有个帮手。”
迎春站起身就走,事不宜迟的事,容不得她再做优柔。
“探春妹妹,借环儿一用。”
贾探春一直深皱着双眉,听黛玉唤她后,一挑绣眉问道:“环儿年龄还小,压不住那些人,还要派个顶用的来。”
黛玉心里赞叹,不愧是敏探春,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自己要用贾环领林家庄客助阵,先否了贾环领军的主意。
“无妨,只要告诉他什么事,他自会去找人帮他行事。这个贾环兄弟,最是会使唤人的一个。”
探春不由得笑了出来:“还好说她,你自己想想,你又使唤了多少人。”
惜春连忙地问:“姐姐们莫要忘了我!我又该如何呢?”
探春一捏惜春的鼻子,搂住她身子说道:“你最是要紧的了,能不能劝回敬大伯,全靠你这个亲女儿如何的撒娇了。”
“哼!”惜春一扭身子:“说是父亲,我又能见他几面。好好的生了还不养,把我丢在这府里,主不主客不客的,算是怎么说。”
黛玉和探春相视一笑,纷纷宽慰她道:“他有他的难处,身为昔日义忠太子的伴读,他不如此行事,怎能保全一家人的性命。怪只怪你家兄长行事不端吧,怪不到敬大伯的头上。”
“正是如此,宁府为长,又是族长,不管愿不愿意,当时的太子见召了,还能推了不去的吗?”
惜春被她二人左一言右一语的慢慢劝好了心思,答应下来陪着黛玉回林庄,要去圣恩寺见见自己的父亲贾敬。
一夜倒是忙活了半夜,转天天色微明之际,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得太上与皇上的圣恩,将于今日省亲。
贾家顿时犹如溅开的油锅一般,上上下下忙个不停。
而此时,昌平县忽然紧闭城门,不许任何人等出入,并派衙役看住了城外的要道,设了路卡,但凡有人经过,都要细细盘问一番。
打听缘由,只说是走脱了一名要犯,故此查验。
圣恩寺里的太上皇和大皇子甄应嘉闻言嗤笑,一座小小的县城,也敢在此时作妖,真是不知死活。
太上皇随口让王子腾安排了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拿捏不住贾元春省亲的举动。
王子腾也不知道内情,派心腹回京去探虚实。
谁也不曾想到,皇宫内不仅走了太上皇,连皇上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毕星,拿着皇上的私印,先是“请”贤德妃省亲,后是口宣罢朝三天。
满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