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泥人与元阴

江心一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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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通揉捏之后,顾十一将泥团取出,十指捏捏揉揉,捏出了一个泥做的小人,她幼年寂寞,都是自己同自己玩耍,随手抠黄泥,拿水捏泥人玩儿乃是常事,这泥人被她捏有鼻子有眼,惟妙惟肖的,顾十一将它立于供案之上,之后拿起那桌上的小镜,镜子里的人一脸忐忑的注视着她,

    “十一,你……你可想好了!”

    顾十一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神色肃穆,脸上被月华一照,显出了几分威严庄重来,

    “燕儿,你不必再说,你有此一劫,也是我胡乱插手的缘故,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今儿我必是要想法子救你的!”

    说罢伸手一抹镜面,将右手食指上的鲜血抹在了镜面之上,再将那镜面面向了头顶的太阴,于是只见得那原本万里无云,一片银白的天空之中,突然凭地起了一阵狂风,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将整个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前头还纤毫毕现的山中道观院落,呼吸之间便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若不是供案上那一对摇摇晃晃的烛火,照见了案边三尺之地,这院子里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顾十一半点儿不慌,只是双手捧镜,面对天空口中念念有辞,念到一段终了,之后并指为剑,指向手中的镜面,猛然之间,天空之中隐隐传出一声惊雷,仿如头顶有神明乍现,劈开那无边的黑暗,天空之中陡然裂出一道缝隙来,一道月华如练倾泄而下,直直打到了顾十一手中的青铜小镜之上,

    “啊……”

    一声凄厉的尖啸,响起在顾十一耳中,镜中的人仿似受了极大的痛楚,开始面容扭曲,不停的晃动,顾十一口中法决又起,喃喃念了半柱香之后,便见得一只苍白枯干的手缓缓从那镜中伸了出来……

    顾十一见状不惊反喜,口中念决,向着那镜中手伸了过去,耀眼的白光之中,见得二人的双手相触之间,顾十一身子一抖,只觉一股冰寒自手掌相接处顺着手臂慢慢蔓延而上,手指顿时便失去了知觉,顾十一心知若是不趁着整个身子僵硬之前,将镜中的人拉出来,自己跟燕儿都要倒霉,

    当下一咬牙,一声大喝,

    “出来!”

    运起功法,咬牙用力,镜中人的手臂竟是被她缓缓拉了出来,顾十一大喜,越发用力,只这镜中似有千钧之力拖拽,初时还能拉动,到后头越发沉重,待到最后镜中人半身显现时,那镜中有一股吸力陡增,似是要将二人全数给吸进去……

    顾十一心知这是自己法力不够,驾驭不了这道门奇宝,破不开两界之间的屏障,幸得她早有准备,却是一回身,将那桌上的桃木剑取过,在左手手臂上用力一划,桃木剑看似木刃无锋,肌肤却是应锋而破,顿时血如泉涌,喷到手中的铜镜之上,立时血光一片……

    “嗡……”

    镜面一阵颤动,镜中人竟然生生被拉出了一截,只剩下膝盖还在镜中,只这膝下一尺却是难如登天,顾十一银牙咬碎,双眼凸出,脖颈青筋暴凸,镜中人却不见分毫挪动,镜中的人也是奋力挣扎,拼命想要脱离脚下的束缚,只天地自有法则,如何肯让人轻易破去,任凭二人如何挣扎,那镜中的人似有隐隐下沉的迹象……

    “十一……”

    镜中人叫了一声,苍白的脸上,两道血泪流了出来,冲着她凄厉悲叫道,

    “十一,算了吧,别害了你,放手吧!”

    顾十一咬牙瞪眼,下唇都咬出了血来,眼神一厉道,

    “不成,都到这一步了,松手岂不是前功尽弃,今儿我就豁……出……去……了!”

    说着话,突然反掌拍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便见得一团青蒙的幽光自她体内升起,走腹胸,出咽喉,

    “哇……”

    她一张口吐出一团青光来,打在那镜面之上,镜子一颤发出一声怪异的尖鸣,镜中人便如那脱离母体的胎儿一般,双腿如鱼一摆,化成一道虚影猛然脱出向半空激射而去,顾十一眼疾手快一个旋身,引着那一道虚影向着供案上的泥人撞去,

    “砰……”

    一声响,那虚影撞到泥人之上,居然发出了犹如实质之声,之后虚影一缩消失不见,而那块青铜小镜上的光华也是迅速的暗淡了下去,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顾十一此时也是脱力,噗通一声坐倒在地,捂住了左臂的伤口,大口喘气,她此时满头冷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身子摇摇晃晃便欲栽倒,她忙狠咬了一下舌头,舌尖一阵疼痛传来,立时让她回复了清醒。

    等她再抬头时,头顶乌云散去,月华重又撒满大地,一时之间清风虫鸣,树林摇曳,有山花香传入鼻端,前头的一切仿如未曾发生过一般,只左臂上的剧痛传来,

    “咝……”

    顾十一龇牙咧嘴的起身,跌跌撞撞过去,将那泥人小心的捧起来,此时再看那小泥人五官面目竟是与镜中人相差无二,顾十一大喜,

    “燕儿,我们成了!我们成了!”

    那泥人闻听,点了点头,又动了动手,再抬了抬腿,不敢置信道,

    “我……我真到你这个世界了么?”

    顾十一连连点头,捧着泥人转着身儿打量身处之地,

    “你瞧瞧,这里便是我居住的道观……”

    那泥人抬头四下打量,见这处建筑残破的飞檐斗拱,斑驳的红漆山墙,果然不是自己呆的钢筋水泥的森林,又抬头看那硕大无比的月亮,

    “我们那处的月亮确实没有这里大!”

    大的仿佛人立在山颠轻轻一跃便能跃入广寒一般!

    泥人儿在月光下动着手脚,感受着月华之光投到身上的舒适,顾十一见她活动自如,能说能动,显是施法十分成功,苍白的脸上现出喜悦的笑容来,

    “你在这处好好吸收月华,我也要打坐回复了!”

    今儿晚上,于她而言乃是险之又险,身上精血流失不少,法力也是全数用完,最要紧是最后关头她将自己的元阴之精全数逼了出来,这一下子才是真正的伤筋动骨,没个三五月,是回复不过来了!

    泥人点头,看着顾十一走到了廊下,她自己则在地面上来回的走动,四处打量这处,感叹着道法的神奇,

    “我前一分钟还在鱼塘的淤泥里做女鬼,这一分钟就已经到了这异界来了,这里……好像跟我们那里也没甚么不同,除了月亮大了些……”

    长话短说,却说是二人一静一动就是一夜,竟是眼看着玉兔躲入山后,天地迎来了黎明前的那一刻黑暗,顾十一睁开了眼,看了看天边,对那泥人道,

    “燕儿,你如今乃是新魂附体,这泥人上虽有我纯阴之血,却护不了你白日,你见不得太阳之光,快些过来!”

    那泥人依言小跑着过来,经过一夜的走动,她似是已经适应了这具泥做的身体,双腿运动如飞,眨眼就跑了过来,顾十一小心将她拿起来,放进了怀里,她宽大的道袍下头,是一副已经成熟曼妙的身材,她低头冲着趴在沟壑里的泥人笑道,

    “燕儿,没挤着你吧!”

    说罢很是骄傲的挺了挺,泥人的嘴动了动,做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顾十一哈哈一笑,

    “我那未来夫婿都没福享用,倒是先便宜了你!”

    泥人叹一口气,

    “要不你缝个布袋子,把我放里面吧!”

    虽说她现在是个泥人,不知冷热,也感受不到这处的滑腻,不过想到自己趴的是闺蜜的胸口,怎得都有些心里不舒泰,

    “我心里有点儿膈应!”

    顾十一一翻白眼,嗤了一声,

    “不知好歹!”

    她也不是故意如此,只她是纯阴之体,贴身收了泥人能滋养上头的阴魂,这厢眼看着天要亮了,她再不废话,将院子里的东西尽数收了,又将借老道士的东西全数回复了原位,之后才轻轻拍了拍胸口道,

    “希望老道士不会发觉才好!”

    老道士成天浑浑噩噩的,除了跟张寡妇私会的日子记得清楚,其余皆都是稀里糊涂,应该不会发觉!

    顾十一算盘打得好,只她是没想到,老道士一觉睡到了午时,翻身坐起只觉口干舌燥,就叫道,

    “十一,死丫头快给道爷弄碗水来!”

    “来啦!”

    不多久,顾十一从外头端了碗水进来,老道士睁了稀松的睡眼,随意瞥了徒弟一眼,突然就愣住了,半晌手里的水碗一翻,落到了身上,打湿了半身也浑然不觉,

    “你……你……你你你你……”

    老道士瞪大了眼,手指头抖得跟帕金森一般指着徒弟,顾十一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

    “老家伙这模样,是不是瞧出甚么来了?”

    正想着,老道士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那敏捷的架势连山里的猴儿都比不上,枯瘦的手掌紧紧抓住了顾十一的手臂,

    “臭丫头,你……你是不是趁昨晚我喝醉了,出去偷男人了?我不是同你说了么,只要到了三十,你想做甚么我都不拦你,可万万不能在这时节破了元阴之身啊!”

    老道士一脸的痛心疾首,一副天塌了一般的表情,顾十一莫名其妙,

    “偷男人?我几时偷男人了,老家伙你别冤枉我,偷人是你会干的事儿,可不是我!”

    老道士大怒指着她骂道,

    “你还敢说没有,那你身上的元阴之气为何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个……”

    顾十一语塞,她是没想到老道士居然看出来了,心知昨儿的事多半是瞒不了了,不过嘴上还在硬撑,

    “胡说,我好好儿的完壁,黄花大闺女,你可不能坏了我的名声!”

    老道士怒道,

    “名声!名声个屁,这荒山野岭的,你拿名声有甚么用,给那些山精野怪知晓么?还不快快老实招来,你昨儿晚上做了甚么,是野男人摸上了山,还是你跑到镇上去的,哦……”

    老道士恍然,

    “你每回见着王家那帮了护院就流口水,你昨儿晚上是不是去做采花大盗,采他们了?”

    采花大盗?

    还他们?

    我看起来很饥渴吗?

    顾十一闻言大怒,

    “胡说甚么!我也就是看看,怎么真去睡那帮子人?”

    “不是他们,难道是王三公子不成?”

    那王三公子乃是镇上出了名的俊俏儿郎,十里八乡的女子到镇上赶集都要借口去王家门前转一转的,十一是瞧上他了?

    “更是胡说八道!”

    顾十一更怒了,

    话说,王三公子虽说面容俊俏,但这身子骨实在单薄了些,顾十一喜欢的是肌肉虬结的大汉,她乃是纯阴之体,非得这样阳刚大盛的男子不可,若是王三公子这样的,只怕不出三年便会被她给吸干了!

    这可是老道士的原话,顾十一记着呢,她再怎么想男人也不会害人性命啊!

    老道士见她一脸恼怒不似作伪,又问,

    “那你是为何没了元阴之身?”

    顾十一支支吾吾不说话,老道士怒了,自己跌坐在打湿的床上,掐指就那么一算,不出几吸一张老脸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红,再由红再转做了黑,脸色几变之下,最后双眼直直瞪着顾十一,嘴唇翕动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那架势二十五年来,顾十一从未见过他这模样,着实有些吓到了,忙过去持他,

    “老……师父……师父,你……你没事吧?”

    她这话刚问出口,只听得老道士喉头一声咕咚,双眼一翻白,身子就往后仰去,顾十一吓得不轻,

    “师父!师父!”

    这厢掐了人中,又灌了一碗凉水,才将老道士给弄醒了,老道士躺在床上喘了半天气,睁眼转头看向了一旁面容慈祥的祖师神像,直愣愣久久不言,

    “师父!师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顾十一又是惊慌又是茫然,

    “师父,我……我真没偷男人啊,我……我还是完壁啊,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没有胡来!”

    见老道士还是直勾勾的盯着殿中的塑像,眼圈儿都急红了,

    “师父,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