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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玉儿就收到多尔衮的消息,说齐齐格苏醒且恢复正常,过几日将亲自进宫负荆请罪,玉儿命人传话,只要齐齐格好生安养,请罪一事不要再提起。
既然玉儿如此“大度”,齐齐格便也没上赶着来见她,如此直到哲哲月祭时,才远远地互相看了眼。
那日的一巴掌,永寿宫的宫女太监固然不会到外头胡说八道,可还有跟着齐齐格的人,还有为她们母女领路的人,少不得还是传了出去。
外人又见摄政王福晋这些日子深居王府不见人,也不入宫,便纷纷揣测,这对姐妹是为了多尔衮撕破了脸皮。
这样的闲话,很快也传到福临的耳朵里,他急急跑来问候额娘怎么回事,盯着母亲的脸颊看了又看。
但这会儿,玉儿脸上的红肿和疤痕早就退了,尚未离京的雅图便在一旁笑话他:“皇上前些日子,就没看出来额娘下巴上有伤痕?”
福临生气地问:“姐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婶婶对额娘动手了?”
雅图比了个嘘声道:“您的大外甥才睡着呢,皇上到这边来说话。”
福临依然生气:“姐姐为何不告诉我?”
雅图嗔笑:“皇上自己没看出来,还怪我吗?”
福临不服气,低下脑袋咕哝:“是姐姐不好,不告诉我,我一天也见不上额娘两回,那么多规矩,也不能亲近,我……”
雅图温柔地说:“皇上,把头抬起来,您可是皇上啊。”
福临这才挺起腰杆,雅图见他跑得一头汗,十分心疼,用帕子细细地为弟弟擦汗,笑道:“皇上,长辈们之间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有时候很多事,咱们紧张得半死,他们那儿早就一笑泯恩仇了。”
“皇姐说的是。”福临肯听。
雅图又道:“皇上日理万机,哪儿来那么多的精力?往后但凡不关乎国家大事的,皇上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自在。长辈们,自然有长辈们为人处世的道理,您说呢?”
姐姐的这番话,福临是受用的,简简单单一个字眼的差别,让听话的人心里就完全不一样。雅图若是口口声声说“大人大人”,福临又会觉得自己被当做小孩子看待,一声长辈,就舒坦多了。
玉儿在一旁看着,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世道不容,倘若雅图是个男孩儿,这会儿她必定早就能安安心心地度过寡居的后半生,什么朝堂什么恩怨,雅图都会为她阻挡。
自然,她盼着福临长到这个年纪时,也能像他的姐姐这样稳重而聪慧,遇事不要急躁。
“额娘,这事儿我就不管了。”福临道。
“额娘没及时告诉你,也是额娘的不是。”玉儿好脾气地说,“叫你担心了。”
不多久,福临便要回去继续念书,苏麻喇刚好从针线房拿来新的料子,进门看着雅图飞针走线,刚想说公主小时候就爱跟着宸妃娘娘学刺绣,那么上蹿下跳的小霸王却能静下来摆弄针线,那会儿人人都觉得稀奇,可一想到大玉儿的心情,就把这话咽下了。
“奴婢方才遇见皇上,神气活现的,瞧着怪高兴。”苏麻喇笑道,“有什么喜事儿吗?”
大玉儿道:“为了我被齐齐格打了一巴掌的,亏得雅图会说话,把福临哄过去了,换了我,怕是又要和福临吵起来。”
“额娘真是,到如今脾气还急。”雅图抬眼看母亲,“小时候皇阿玛就总念叨您,说您爱着急,福临爱着急的性子,都是随了您的。”
“是,你最好了。”玉儿瞥了女儿一眼,撵她道,“赶紧回科尔沁去吧,赖在这里不走了?”
雅图道:“过了皇额娘的百日祭,我再回去,您女婿说了,别着急走。”
玉儿见女儿提起丈夫,眼中便是笑意和幸福。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女婿捧在手心里,弼尔塔哈尔将雅图视若珍宝地爱护,玉儿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想一想至少女儿过得好,她也就什么都能释怀了。
然而眼下,大清江山依然不消停,五月末时,大同总兵姜瓖起义反清,义军迅速占领晋西北、晋南等地,直接威胁朝廷。
多尔衮派阿济格前去平反,战况不容乐观,六月下旬,多尔衮进宫来,告诉玉儿他要去大同支援阿济格。
“要保重,天气炎热,不要太过急躁,身体要紧。”玉儿的叮嘱很简单,也是最贴心的,她命苏麻喇迅速到太医院取来防暑驱热的人丹藿香等药物,分成便于携带的小包,让多尔衮随身带着。
“不是我说,咱们都是奔四十岁的人了,不能不服。但凡悠着点,日子才能长久。”玉儿温柔地劝说多尔衮,“要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时,我和福临到城门下来接你。”
这些日子,齐齐格和玉儿不再相见,虽然看起来像是翻了脸,可也算相安无事。
宫里,玉儿与多尔衮相处和谐,温柔又体贴,他们每日总有一两个时辰相见,说些贴心的无关朝政的话语。
而家里,齐齐格不吵也不闹,夫妻之间虽不如从前亲昵,但该做的事该关心的,齐齐格也没有把多尔衮撂下。
有些话虽然耻于启口,可多尔衮很享受现在的安宁,他不会辜负齐齐格,同时也希望能得到玉儿的心。
“你安心在宫里,我留下的人足够保护你和福临,如今……”提到多铎,多尔衮心中依然会痛,可都已经过去了,他也深知多铎对玉儿的威胁,不提了。
“我等你回来。”玉儿幽幽一笑,伸手用帕子擦去多尔衮额头上的汗水,“千万保重。”
这一别,直至深秋,雅图已经返回科尔沁,前线不断有消息传来,自然京城里的事也会送到多尔衮身边。他知道齐齐格始终没有进宫,虽然遗憾一对姐妹就此生分,但免去了她们之间的矛盾,也不算是坏事。
京城里,玉儿每日关心朝政之外,就是为姑姑诵经祈福。
皇太后年轻时就不爱与宗亲女眷往来,到如今哲哲也不在了,女眷们越发不敢擅自进宫来叨扰太后,这一个夏天,玉儿的日子过得平静且安宁。
九月初,多尔衮班师回朝,在他抵达京城前,大同城遭清军屠杀的事,先传了过来。
继扬州嘉定之后,大同亦惨遭灭城,从前多尔衮还能怪多铎暴虐,他阻拦不及,可这一次,是他亲自带兵。
苏麻喇私下问玉儿:“格格会和摄政王理论吗,只怕又要伤了和气。”
玉儿道:“自然要理论,不得虐杀汉民不得屠城是我一直的主张,若不与他争吵,反而像故意讨好的客气,不把他当自己人,正是当自己人,才要说的明白。”
便是主仆俩商量的功夫,门外气冲冲地脚步声就闯进来,福临满身怒气,俨然有了帝王的脾气,站在玉儿面前道:“额娘,阿济格太过分了,他人还没回来,就上折子问朕讨赏,他也要叔王称衔,您说他配吗?”
玉儿向苏麻喇看了眼,苏麻喇带着小宫女们下去了,她将福临揽到身边:“你看你,已经秋天了,还满头的汗水。”
福临生气地说:“额娘,这件事您看怎么办才好,您说十四叔他知道吗?”
玉儿道:“多尔衮若知道,就该是多尔衮来提,阿济格自己越过他向你上折子,那必定是商量不果,又或是多尔衮根本不知道。”
福临眼珠子轻轻一转:“他们兄弟谈不拢?”
玉儿道:“多铎和多尔衮,一直压着阿济格,从盛京到京城都是如此。但论阿济格的功勋,也是该载入青史的大清功臣,不容小觑,更不该亏待他。”
“这我知道,可是……”福临起身来,严肃地说,“他若与十四叔平起平坐了,那十四叔怎么办?难道,他要做皇帝不成?”
“福临,你自己回去想个法子,额娘也想个法子,明日这个时候,咱们再商量。”玉儿温和地说,“额娘很想看看福临自己要怎么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