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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明修栈道（四）
在33年黄河肆虐后，南京当局就曾组织黄河水利委员会，拟定了治理黄河的工作步骤：1、先行从事堵口工程；2、再从险工处筑堤；3、修理大堤。其中，黄河山东段治标的堵口工程，已在1935年春陆续完工，但用来治本的修整大堤的工程，却因因经费短缺、工程浩大，计划至今没有进行。却不料，自春天开始的大旱之后，却又在夏秋季节遇到如此严重的洪灾。封堵决口才几个月的黄河大堤又一次多处决口，而且比起33年的黄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算得上是“旧疤未愈，又添新伤”。
在黄河7月10日晚于鄄城临濮集附近决口时，韩复榘在济南坐镇。接到灾情报告后，韩复榘虽也如往常般处理，但心上却却并未太过重视。毕竟，黄河这几年经常大水泛滥，决口的次数多了。不过，当韩复榘得知7月13日黄河又在禹庄决口，水势逼近菏泽城，以及各县陆续上报的灾情后，他才明白“糟了”
7月15日，韩复榘通电全国党政军务军政长官及各团体报馆，详述鲁黄灾惨况，称灾民逃生堤上者，风餐露宿；困居水中者，呼地吁天，哀鸿遍野，惨极人寰。较前年黄灾，重愈倍蓰，特恳捐赈，以救民命。
其后，为了具体了解灾情，韩复榘于7月19日奔赴鲁西南视察水灾，又于8月16日到董庄查看情况，准备召开堵口会议。不管韩复榘是为了稳定自己地盘还是真的有爱民之心，从他出任山东省主席后清剿土匪、推广教育、惩治贪官污吏、推行乡村建设计划、救助灾民方面还是颇有建树的，与同时代的其他封疆大吏相比，他也算是尽了本职的。
但此时的南京当局由于连年内战，军费占财政收入一直在40左右，早已是赤字财政，加上美国通过白银法案后国内银元出口对经济造成的严重冲击，眼下面对各地请求中央出力救灾的电文，南京的党国大员们根本就无能为力。
当然，作为中央政府，在救灾上总要有所表示才是。8月6日，在受灾省份的期盼中，行政院通过了两项关于救灾的不痛不痒的决议：1、通令各省市救水灾；2、免除免冀察咸地田赋。两项决议之外，各省灾民苦盼的粮食、衣物等日常生活急需物资却不见踪影。
而当9月4日韩复榘陪同视察黄河水灾的财政部长孔祥熙、全国经济委员会秘书长秦汾到济宁视察灾情之后，南京方面依然没有给韩复榘带来好消息。对此深感不满的韩大主席其后更是通过自己的举动在11月间向南京表达不满。
就在韩复榘为山东大范围灾情和数百万灾民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回到济南的韩复榘却在9月8日得到了令他倍感意外的好消息。在接见华美青岛分公司经理霍特、副经理马仁明，以及华美青岛分行经理史密斯的时候，霍特竟然提出愿意以工代赈，承接重建黄河、运河大堤的工程，条件则是：每段河堤完工后，沿河荒地、河滩等无主土地交由华美公司组织人力耕作，且5年之内免税，5年之后按当局规定缴纳田赋；允许华美在博山一带开办陶瓷厂，且3年内免税；工程完工，施工机械折价后要由山东当局出资购入，价款要在工程完工后3年内付清。
听了这三个条件，韩复榘看向一边的李树春，发现对方也正诧异地看向自己。若非因黄河、运河河堤重建工程浩大，韩复榘早就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黄河、运河泛滥这个大患，也不会拖到现在。如此浩大的工程自然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可华美公司所提的条件与投入相比，承接这一工程明显是亏本买卖。即便施工机械的出资最终要由山东来支付，可那也是折价之后的，还是3年内付清。
“就只这三个条件？贵公司不担心亏本？”李树春开口问道。
“从今后几年来看，我公司确实会投入很大，但从长远看，还是有利可图的。”原本接到美国总部的电令后霍特还曾两度回电反对，但在总部的解释以及“不执行就换人”的明确态度下，霍特经过考虑也拥护起本部的政策来。
“耕地上的出产、陶瓷厂的赢利可弥补一部分投入，另外，修建工程能使我公司在保德的汽车等产品找到销路。整个工程算下来，我公司确实会亏一些，但田地、陶瓷厂、保德工业区的出产却是不断的，从长期看，我们并不亏。当然，只是这几年投入会很大。”
想来想去，韩复榘、李树春也没觉得华美的方案对自己有什么不利，最多，华美想在保德出产的汽车等施工机械价格、付款的利息上面做文章罢了。
“那工程完工后，施工机械按照什么方式折价？这完工后3年内付清施工机械价款，利息又怎么算？”出于谨慎，李树春又追问道。
“车辆按照完工时市场价格7成支付，完工后3年内付清的话，不计利息，但要以美元支付。”霍特亮明底牌。
对方的这个价格和态度确实让韩复榘心动。不过，初次接触，韩复榘、李树春并没有当即答复，而是以“事关重大，需经山东政府委员会通过”为由，拖了两天。
在这两天内，韩复榘、李树春也充分了解了华美公司这些年在国内的作为，经过几番思量觉得确实没有对自己不利的地方后，便在9月11日重新商谈。这一次就是涉及到具体内容了。而早有准备的霍特、史密斯、马仁明拿出了一整套从资金支持、物资投入、施工人员招收标准、施工管理、工程质量等早有准备的方案来。这让韩、李等人在感叹起华美的实力和严谨的同时，也更为放心。
不过，整个工程日常参与施工的青壮就得6万多，若加上农闲时参与的人员，超过10万也说不定。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韩复榘不可能完全放心。因此，在施工管理方面，韩复榘提出山东要派兵维持秩序。对这个要求，霍特没有反对，只限定：在没有发生骚乱或有组织的扰乱施工的情况下，一切情况先由工程指挥部出面解决。
其后，双方又就赈灾等事项进行了洽商，并就救助沿河灾民达成了一致。
9月16日，在确定了一切具体条件后，山东当局与华美就黄河、运河河堤重建一事正式签署协议。根据协议，双方将成立工程总指挥部，韩复榘为名誉总指挥，霍特为名誉副总指挥，工程常务副总指挥为马仁明、李树春，而总工程师则有刚回国的黄泰明出任。
实际上，对于总工程师人选是有争议的。韩复榘、李树春曾推荐由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李仪祉出任，而霍特、马仁明则力挺黄泰明出任。
黄泰明现年27岁，于27年夏从四海学校毕业后就出国留学，今年7月获得美国康奈尔大学土木工程博士学位，在水利工程学上有很深的造诣。而且，黄泰明也是民众党海外分部第一批党员。正是有这样的背景，民众党海外分部负责人唐明才决定把原本要去西北的黄泰明派到山东出任两河河堤重建总工程师。
李仪祉的官方背景是华美公司所不愿接受的，而黄泰明虽然学业有成，可韩、李二人却觉得他太过年轻。不过，华美公司毕竟是工程承接者，可自行决定总工程师人选，韩、李两人在没有充足的理由面前也不好反对。
协议签定之后，华美青岛分公司在霍特、马仁明的主持下开始调集各类物资；而李树春则出面从灾民中挑选青壮，以便其后开展工程；黄泰明则带着华美公司的一些人员勘察灾区河道与大堤，拟订工程方案。
赵振中、周明远等人确定的战略方案就这样一点点的逐步在韩复榘的眼皮子底下展开。
施工青壮是李树春派人出面与华美公司一同按照标准选定的，并且济南方面又派人参与施工人员的管理，韩复榘并不担心其中会有什么猫腻。至于其后在施工进程中，华美方面所提出的对施工人员进行基础文化教育，以便大家能更明白工程技术人员指挥的做法，韩复榘想想之后也同意了，甚至还派出一些人去教授国语、算术之类的基础课程。
当然，在霍特的坚持下，韩复榘也同意华美成立800人的商团，负责对一些物资进行押运、看管等事情。军队毕竟是军队，若担负起这种任务，那他堂堂韩主席麾下岂不成了为华美公司看家护院的？再说，800人虽然不算少，可分散到各处施工场所，又有李树春指挥的负责维持施工管理秩序的部队在，这点兵力根本出不了问题。
但就是在这一切公开的、没有问题的表象之下，伴随着工程的推进，民众党、护卫军开始在沿河两岸逐渐打下了牢固的群众基础。
应当说，赵振中、周明远选择在这个时候，利用救灾工程为掩护，在韩复榘的核心控制区域埋下未来的伏笔，对时机的把握还是非常到位的。
在连续多次把中共组织连根拔起之后，到35年秋，山东已经两年左右未见中共活动迹象，老蒋又把中共赶到西南的穷山僻壤，加上山东乡村建设计划也日见效果，这种种形势下，除了对占据沂蒙的护卫军还有些顾忌外，韩复榘对山东还是很放心的。更何况，随着华北危机的日渐加重，日本在华的一些头面人物也开始频频造访，韩复榘更多精力转移到了应付日本人和关注华北局势上。
只是，韩复榘并没有注意到，35年黄河、运河的洪灾几乎把两河沿岸乡村建设成果冲了个一干二净。在其他地方，乡村建设确实加强了济南当局对山东的控制，但对于大灾之后两河沿岸混乱异常的灾民来说，济南当局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象样的控制。就是对施工青壮的招收、管理，那也是在华美公司推动下进行的。这种种因素结合起来，便为民众党、护卫军提供了极为有利的在山东扩展力量的机会。
在周明远主持下，沂蒙这边对山东未来的布局已经展开，而西北的赵振中则开始关注起身边的几方势力来。
就在8月6日，红25军徐海东部进至陇南两当、徽县一带。但随后，该部却并未如原本历史上那样进入陇中渭河谷地并在转战甘肃陇东等地后去陕北，而是探明形势后，先是朝宝鸡虚晃一枪，然后转向西北。就在杨虎城部以为红25军会撞上人民军防御阵地时，该部却在进至陇县地界后，再次转而向东，奔袭邠县。
随后，红25军于8月19日渡过泾河，斜插栒邑。就在栒邑守敌惊慌失措的时候，该部却放绕过县城，袭取三水河上游的马栏镇。在马栏休整几日，安葬了牺牲人员并对部队进行调整后，红25军继续东去进入宜君县境，并在9月8日同刘志丹领导的陕北红军会师。
对于红25军从两当、徽县出发后的作战行动，赵振中从破译的西安方面的往来电报中已经一清二楚。并把期间的作战行动在军政大学中当作战例对学员们进行讲解。
“概括起来说，该部的作战特点与陕北6县的刘部基本上一致，称得上‘因地制宜，灵活机动’。这种打法是在缺乏重火力情况下，非常有效的作战方式，也是山地部队和其他部队要借鉴、学习的。”
赵振中在这里点评中共部队的作战，而陕北会师之后，刘志丹便关切问道：“老徐，你们没有和西边人民军碰上吧？”
“我们只有这点人马，可不会主动去碰对方重兵设防的工事。”徐海东摇头解释道，“我们在进至两当、徽县后，发现该部有撤防迹象，通过抓的几个俘虏弄清楚了周边的大致形势，又和老吴他们经过仔细研究才确定了行军路线。可惜，老吴却在北上途中牺牲了。”
周围的众人也是一阵黯然。
本来按照预定方案，两当、徽县的杨虎城部，要与东北军于学忠部换防，可于学忠部因渭河一带连续降雨，行军困难，换防期限不得不延后。但这时在两当、徽县的防守部队却按照计划开始向凤县移转，仅留下少量留守部队。这便给了红25军可趁之机。
在原本历史上，红25军进至两当、徽县后，由于杨虎城部在关中、陕南地区部署重兵进剿，不得不转战甘肃境内。但现在，由于人民军此前连续几次重创杨虎城部，又在关陇一线屯驻重兵，加上陕北红军的牵制，杨虎城可调用的机动部队并不多。而东北军刚进陕西没多久，基本上还在熟悉地理人情，就更谈不上象样的作战行动。
在得到俘虏提供的消息后，红25军的主要领导也曾在远处悄悄察看过人民军的防线，见不但有混凝土构筑的永固工事、密布的交叉火力点、铁丝网、壕沟，据说阵地前沿还埋设了大量的地雷，这种防御工事凭25军缺乏重火力的3千来人根本就啃不动。打仗打精了的徐海东自然不会拿红25军几千将士的命运开玩笑，因地制宜的转战也就在情理之中。
红25军到陕北了，可后面还有中共其他部队要来。赵振中便命现在负责二纵事务的许明毅、江斌加强警戒，又命黄天成带领特纵一部加强到陇南方向，并派组建不久的空军做好交替巡逻、监视的准备。当然，赵振中也明确要求：各部不得主动出击，以震慑为主。
对此，赵振中的解释是：“尽管我们民众党与中共道不同，可他们毕竟也是老蒋的生死对头，我们犯不着替老蒋出力，使其借刀杀人的心思得逞。”
9月19日，赵振中得知中共一部突破鲁大昌师设防的腊子口，转进至陇南的消息后，便下令空军出动，到陇南执行任务。
刚组建不久的人民军空军，现在只有21架由客机改装而来的轰炸机、运输机投入使用，另外还有25架自美国引进的飞机正在组装之中。投入使用的飞机中，经过改造的b-247有12架，dc-3有9架。这些飞机的空战性能虽然不怎样，但用来执行轰炸、运输任务还是很不错的。而眼下，到陇南执行的又只是侦察、监视，以及在此基础上的撒传单、轮番巡逻等任务。这就更不在话下。
就在赵振中关切陇南的时候，9月下旬，陕北那边驻防在延河北岸的人民军却上报了新的情况：从延河南边逃过来4人，已确认是原中共部队人员。
经过人民军安全部陕北调查处讯问，几人交代说陕北中共力量发生内斗，原陕北领导人已基本全被关押、审讯，并且已经有人被处决。
得到消息后，赵振中摇头叹息。红25军比原来历史上提前进入陕北，想不到这肃反竟也提前开始了。只希望那些被批斗的人能挺到他们中央到来吧。
对于陕北那边发生的插曲，赵振中并未过多关注，只是交代将那几个人暂且关押，等过段时间再做处理。
9月21日，人民军空军在陕南哈达铺一带发现中共武装。随即，执行飞行任务的葛明汉机组一边向电告后方，一边盘旋着撒下传单。其后几天，只要天气好，各个机组便轮番上阵，监视哈达铺一带的动静。
9月24日，中共设在哈达铺的指挥部里，聚集了北上行动的一众决策者们。
听着头上嗡嗡做响的飞机，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粗壮的人忍不住开口骂道：“这几天就在头上嗡嗡叫，比苍蝇还讨厌太嚣张了”
“人家现在兵强马壮，又有飞机，自然会神气一些。”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打趣道，“哪天你彭总有了飞机也跑他们头上嚣张一回。”
“就是有了我也不会开。”彭总回了那人一句后，又问一边坐着吸烟的高个男子：“老毛，我们下一步究竟怎么走？”
老毛把手中的烟头吸了最后一口，丢到地上用脚捻了捻，开口说道：“从我们缴获的报纸，以及这个人民军所撒的传单看，陕北那边确实有红军在活动。若传单上所说属实，那徐海东同志率领的红25军也到了陕北。我们下一步就到陕北”
用手敲了面前的桌子一下，老毛又继续说道：“从这两天探察到的消息，以及派去与人民军接触的同志反馈来看，陕西杨虎城部确实在人民军手里吃过大亏，至今不敢攻击其防线。我们不妨从这里做做文章。”
“那什么人民军不过也是另外一派军阀竟不准我们借路北上抗日”想起派人同人民军接触却被拒绝一事，彭总就没好气。
此前一天，许明毅在岷县明确对前来接洽、希望借路北上的中共代表回复道：“抗日救国是每个中国人的责任，无须贵党提醒。苏联占据的中国领土更多，鼓动蒙古分裂更早，这同日本策动满洲独立如出一辙，但却只见贵党为苏联、蒙古叫好。贵党一面主张废除不平等条约，反对外来侵略，一面要武装保卫苏联。同样行径，两种标准。贵党政策无非党同伐异而已，不听也罢。
贵党肃反，对自己人尚且能够大开杀戒，何况他人？更别说，贵党并非独立的中国政党，而只是苏联控制下的共产国际的一个中国支部而已。贵党党内所谓或左或右的路线，在我们看来都只是苏联的莫斯科路线而已。”
被人民军如此回复，受了气的红军代表回来一说，中共领导人之间也自然怒气不小。
此时，听彭总提及人民军的回复，老毛却慢悠悠地说道：“我们以前确实有做的不够好的地方，不能只怪别人误解。我觉得，这个人民军似乎对我们的情况了解不少啊。”
顿了顿，老毛又道：“既然对方不欢迎，那我们也就不上门做恶客，讨人嫌了。天无绝人之路”
“老毛，你倒是说说我们到底该如何行动？”戴眼镜的男子问道。
见屋子里众人都看向自己，老毛把手一挥：“现在人民军和南京当局部队正相互对峙，中间距离近的有5里多，远的有10里多，我们就从这中间走昼伏夜出，隐蔽北上”
老毛见众人面上满是不解、担忧，又继续解释道：“杨虎城部吃过人民军的大亏，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主动向外攻击的，而从人民军撒的传单和与我方接触情况来看，只要我们不对其攻击，人民军是不会攻击我们的。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瞒过国民党军队即可。因此，我们隐蔽北上是可行的”
在5到10里左右宽度的区域内，若是大兵团隐蔽行军那会很困难，但眼下中共这支部队总共也就7千左右。这点兵力撒在陕甘交界的群山中，只要做好隐蔽工作，是能够躲开国民党部队侦察的。再说，既然天上出现了人民军空军力量，那老蒋的空军敢不敢来侦察还是两说呢。
听了老毛这一番解说，在场的众人心中也就亮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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