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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不甘心不也都要死了,还由得自己?”撇了撇嘴,夏初瑶想着昏死过去前的事情,就觉心口发闷。
第一次好歹还是战死的,这次倒好,水患没死,瘟疫没死,结果回来给人气死了。
“你若是不甘心,我可以帮你,送你回去,只是,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本不该滞留,也多亏得那枚龙玉养着,才能撑到现在神魂不散。”夏棠伸手,拉了夏初瑶起身。
这一次,夏初瑶只觉得那微凉的手扣住她手腕的时候,腕间一股暖意顺着血脉传到四肢百骸,夏棠带着她轻轻一跃,两人便落在了祠堂上的回廊里。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的确心有不甘,更多的,却是不舍。
她们一路顺着回廊往前走,夏初瑶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会儿在尚书府里。
四周光影变幻,白昼黑夜交替里,院子里点点滴滴都是夏棠过往的情形。
少时读书习字,遭辛姨娘为难和夏桃欺负,被夏崇德苛责,见周氏哭着替她求情。
眼前的景象走马观花,那般快,却是桩桩件件都印在了夏初瑶心里。
“我已经留不得了,你却可以替我活着。”再往前走,是海棠院前的大花园。夏棠顿住了步子,抬头看向花园里。
一身软甲的年轻将军翻墙越院,落到了花园里,瞧见凉亭里捧了书本在看的人,面上一喜,快步过去,一把将人从后面搂在了怀里。
夏初瑶蹙眉往后退了两步,别开眼不想看,如何躲,眼前都是这般情形。
还有其他的点点滴滴,即便是她闭上眼,却也都全数落在了她的心底。
“你走你的,你若是想让我承载了你的记忆,日后像你一样活着,像从前的你一样对待沈临渊,这样活着,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跟着那些涌现在眼前的记忆一起翻滚的,还有那些本不属于她的情绪。
欢喜的,忧愁的,忐忑等待的,满心期许的。那些夏棠对沈临安的心绪,那些不属于她的心绪。
夏初瑶想要甩开夏棠的手,却被抓得更紧。
“这些记忆,我一个人保存了那么多年,如今要走了,只不过是盼着更多的一个人记得罢了。”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明显,那双纤细白嫩的手却越发透明。
“我想你替我活下去,是要你帮我报仇。”眼看着自己的身形越来越淡,夏棠抬了右手,递到了夏初瑶面前,“那晚回去之后,我发高热,昏睡了三天,醒来之后便记不得当晚的事情,这些年断断续续,也只想起了那么一点,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灌我药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被他抓住的时候,我抓到了他腰间的玉佩,虽然没能拽下来,可手上印了他玉佩的纹路。”
夏初瑶垂目,看着夏棠右手掌中的纹路,不清晰,也不完整,却是叫她看着有几分眼熟。
“有些事情,撇开了感情才能看得清楚。生前我不明白,死后才幡然醒悟,如今这句话留给你,只盼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夏棠的身形变淡,周身莹莹的光亮大盛。
夏初瑶只觉得眼前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发痛,下意识地闭眼抬手去挡。
“沈三夫人?!”耳畔熟悉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看到面前一脸焦急的人,夏初瑶又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了。
“望舒,她醒了,你快过来给她看看。”穆玄青站在床边,见她睁眼,目光也不多留,只是转身去唤在一旁捣药的望舒。
他这般说,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
除却望舒和沈临安,一旁竟是还有沈朔和朱氏。
望舒替她诊了脉,见她蹙眉,忙叫了一旁的黛绿和拂衣扶着她侧起身子。
“沈三夫人身上的伤须得好生调养些时日,至于她昏过去的原因,属下看不出来,不过,听丫鬟们说,想必是急火攻心引发了旧疾,如今醒了,便也没什么大碍了。”望舒起身,朝穆玄青和沈朔禀报夏初瑶的情况。
“今日有劳晋王殿下了,殿下这般救命的恩情,沈家铭记在心。”沈朔面色和善,拱手朝着穆玄青作了个礼。
这两日故洗城里的大夫,宫里宫外的太医都往这国公府里跑,任谁都救不醒自家这个突然昏死过去的三儿媳妇。今早朝事过后,就连陛下都听到了消息,问他府中情况如何。
是他打了夏棠一顿家法之后,夏棠才这般昏迷不醒的,如今圣上问起,他不好说,却多有几分愧疚,所以在沈临安说晋王府有名医的时候,他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悦,亲自写了拜帖去晋王府,请名医过来帮忙。
本以为穆玄青会派了望舒过来便罢了,却不想接到拜帖的晋王殿下,午后便亲自带着府上的名医过来拜访了。
这名医看着年纪轻轻,倒也是名不虚传,灌药下针,一个时辰的功夫,昏迷了两日全靠补药吊命的夏棠终于醒了。
“沈国公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穆玄青笑着回礼,他本也记挂夏初瑶,如今能得沈家的一个人情,倒也是不小的收获。
穆玄青没有多留,等得望舒嘱咐好丫鬟们留下的药要怎么用之后,就回晋王府去了。
沈朔和朱氏也嘱咐了夏初瑶好生养病之后,便没再说其他的事情。
夏初瑶此刻头昏脑涨,等得应付完了沈朔和朱氏,趁着沈临安送他们出门的空档,自己趴在床上叫黛绿替她按头。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涌上来夏棠从前的记忆。
说什么与她分享,这般全数塞到她脑子里来,都不问她想不想看,简直霸道。
“棠儿,对不起。”
额间揉着的手突然中了两分力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初瑶猛地睁开了眼。
“我没事了,这些事黛绿来做就好,三爷操劳一天了,还是快些去休息吧。”响起昏过去前自己听到的话,夏初瑶伸手拂开了沈临安的手。
“棠儿,我知道你气我,前天夜里我不该……”
“没什么该不该的,我这会儿有些头痛,想休息了。”不等他解释,夏初瑶撇开了眼。
她这会儿是真的脑袋疼,心口也疼,背上的伤换了药之后隐隐作痛,还有些麻,她实在是没心思再与沈临安多说。
“你睡吧,我就在外面守着你,有什么事情就唤我。”刚刚望舒也说了要让她多休息,见她这般,沈临安叹了口气,扶着她趴好,小心替她盖上薄被,见她是真不愿与自己说话了,便转身出了里间,却也不走,让黛绿将外间的软榻铺好,打算今晚就歇在外面了。
天色渐沉,夏初瑶转头看着外间靠着软榻,在等下看书的人,张了张嘴,想唤他却又有几分犹豫,最后也只是轻哼了一声,转头睡觉去了。
穆玄青和望舒来的时候是坐的国公府的马车,这会儿华灯初上,倒也不打算再乘马车了,遣了沈家的车马,便带着望舒一路顺着长街走。
“将军这病实在是有些奇怪,我瞧着本该是毒发而亡的迹象,却不想几针下去,人就醒了,体内的毒也退了下去。”前方街道愈见繁华喧闹,望舒提着药箱走在穆玄青身侧,想着刚刚夏初瑶的症状,实在是有些百思不得解。
“这件事情,你写信问问张真人,他们既然见过或许张真人也了解一二。”他已经眼睁睁看着夏初瑶死过一回了,是万不能容忍再来一回的,“眼下没有机会,等日后我再寻她好好问个清楚,旁的不说,她的这条命,是再丢不得了。”
“晋王殿下。”两人走出去半条街,刚要转道,却听得身后有人唤了穆玄青一声。
“你是?”转头看到几步外身形高挑的少年,穆玄青蹙眉想了想,眼中多了几分惊讶,“你是阿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城虽未从军,却时常跟着夏初瑶在军中,偶尔夏初瑶回桑泽城时,也会带了阿城回威远侯府,他也是见过阿城的。
“回禀殿下,我在徐州遇到了师傅,如今跟在师傅身边,住在国公府里。”阿城俯身拱手,恭恭敬敬朝着穆玄青作了个大礼。
“你虽未在军中,可从前时常跟在她身边,难免会有人认得你的身份。你如今要留在国公府,可不能叫旁人瞧出了蹊跷。”听他居然还在国公府里住着,穆玄青面色微沉。夏初瑶这般,也太不小心了些。
“殿下放心吧,阿城不会叫师傅陷入危险的。”阿城抬眼扫了扫周围,上前两步,低声道,“今天我追过来,是因着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想要禀告殿下,不知殿下可否抽空,听我一句?”
“你有什么事情,说予你师傅听便好了。”虽说从前夏初瑶常在他面前夸赞阿城,虽然只是见过几次,可穆玄青历来不喜欢这个孩子,第一次见,他便觉得,这个孩子看人时的眼睛里藏着东西。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那份不削太过明显,根本藏都藏不住。
“这件事情,还是说给殿下听才行。殿下难道不想知道,那枚玄武兵符到底去了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