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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容苏为何会依对方指使离开,沈霓裳在脑中慢慢勾勒那日的事情经过。
初二晚膳前,幕后人遣小乞丐送来书信,指明给容苏。大安不识字,幕后人已经发现賽戈朗乌歌藏身于此,也发现沈霓裳同宅中人关系匪浅,并以此威胁。
城门关门时辰在即,幕后人定是要求容苏在关门前出城门,沈霓裳没看到那封书信威胁内容,但也想得到。如若容苏不依言照办,那人便会报官处置,容苏没有能力立时将賽戈朗乌歌两人安全送走,一旦两人被官府抓获,发现是两个已经买卖却一直未曾落籍的边奴,非但两人危险,也会牵连到沈霓裳同大安。
南门宅子落在大安名下,但实际主人却是沈霓裳。
时间紧急,容苏不得不最快的下决定并将后事尽可能的安排好。
至于幕后人有没有发现他自己的身份,他此去有多少的危险,这些容苏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拜托凌飞安置賽戈朗乌歌,只要官府未能人赃俱获,那么事后想寻沈霓裳的罪证,便不那么容易了。
而可能的危险,便交给了凌飞。
即便容苏同凌飞并无多少往来,但显然容苏信任沈霓裳同穆清,也信任同两人交好的凌飞。
而容苏自己……
事有天意,随缘即可。
想到容苏写的最后一句,沈霓裳只觉一颗心从未有过的揪痛!
这种痛楚强烈到,若是容苏此刻出现,她恨不得质问他,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当年只有十几岁的他,从此后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再也不为自己而活!
便是再天大的恩情也有一个期限,抛家离乡,放弃婚姻,放弃子嗣,放弃作为一个人的所有自我,孤身踽踽独行在这样一个对他而言时时刻刻都危机四伏的敌方腹地……
容苏,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做得到!
而今,为了賽戈朗乌歌,为了可能牵连到的她和其他人,他又毅然而然的孤身赴险!
沈霓裳想象得到。
那日容苏离开的时候定然是神情平静如常,丝毫端倪也未露。
容苏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此行出去所潜藏的巨大危险?
不,以容苏的心细缜密,他不可能没想到……
可他还是去了。
在最短的时间内,他用最快的速度地做了对所有人而言最好最周到的安排,平静的安排好一切,平静的走入圈套……
沈霓裳试图想象,如果她是容苏,在最后走出宅子的那一刻,心中会想什么?
有惧怕么?
按容苏的性格,应该是没有的。
有不舍么?
她不知道。
她不是容苏,想象不出,也难以想象。
屋中三人都看着沈霓裳。
沈霓裳将止不住愤怒和颤抖的手藏在袖中,继续用听似平静却隐隐透出几分紧绷的语声继续道:“容大哥说那人应该所知不深,说明那人眼下对咱们这边的具体情形所知并不清楚。我觉着容大哥的意思是,那人目前掌握的情况只有賽戈朗乌歌在宅子里,然后因我入夜拜访,那人觉出我同宅子以及宅中人之间有关系。再多的,那人能察觉賽戈朗乌歌藏身,应是前来夜探过,正好那几日花寻外出,故而给了那人可乘之机。那人应该发现此处是一处香坊,但那几日未曾朝外送货,你们也未曾同宅子联系,那人应该不知晓你们几人同我同宅子的关系。”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的意思是,正因为幕后人不知晓宅子同凌飞穆清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那人行事的手法简单直接,低估了他们这方的力量,给了他们扫干净尾巴的时间和机会。
而以凌飞穆清两人的身份和能力,只要幕后人不是身份相当之人,凌飞穆清两人行事起来便会多出不少便利。
一旦揪出那人,处置起来也简单。
而坏事的意思却是针对容苏,正因为那人不知晓凌飞穆清两人的身份,没将沈霓裳这样一个女子放在眼里,所以才一发现宅子的存在后,就立时对容苏下了手。
“至于——”沈霓裳顿了下,“那人是否发现容大哥的身份,当日传信时应是不知晓准确,但眼下……我不能确定。”
沈霓裳最想不通的就是,她行事素来也算小心,究竟是何人,独独就将她给盯上了!
早前第一时间她还怀疑过恩侯府的宁氏,但这完全不符合宁氏的做派,也不符合那些贵族的行事风格。
这般简单直接粗暴的手法,不是宁氏这样的世家贵妇的性格。
初一晚她到南门宅子,初二傍晚,幕后人就干脆利落的下手,可见心急。
一日的时间内,便是宁氏这样的贵族,也不可能查到多少底细内情。
即便对容苏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沈霓裳相信,以容苏的细致,即便在宅子中,也不会透露出什么同自己身份相关的信息和证据出来。
沈霓裳觉得那人应该还不知晓容苏的真正身份。
就算发现了容苏同賽戈朗乌歌两人之间的相处,但最多也是疑心容苏,至少在传信给容苏的时候,那人应该是不能肯定容苏身份的。
可如今时间已经过了五日……沈霓裳已经不敢断定。
时间每多一分,容苏身份的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听得沈霓裳分析完,屋中三人一时沉默。
三人所知信息太少,几日来的奔波寻找虽是费尽心力,但更多是了无头绪的迷惑不解,纵然觉出事情不好,但也只能按常规做法去搜寻线索。
此刻听得沈霓裳的分析后,许多事情便拨云见日,有了思索的方向。
凌飞缄默须臾:“我早前不知……”
看了沈霓裳一眼,没有说下去。
情理上,他确有歉意,但谁也没有办法在不知情的情况作出最好的选择。
穆清脸色也黯淡,只怔怔看着沈霓裳不说话。
“其实不怪你们。”沈霓裳眉眼低垂,面色看不出多少情绪,语声平平道,“是我没控制好情绪,真要怪也只能怪我。我被人盯上了却不自知,是我的错。眼下就从这个方向去寻吧。”
凌飞瞥了一眼呆怔看着沈霓裳的穆清,收回视线轻轻蹙眉不解:“你确定?何人会盯上你?”
经过早前的焦躁震怒,沈霓裳已经慢慢将情绪冷却下来。
多余的情绪对解决事情毫无帮助。
只有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能客观看待,尽量不遗漏线索的进行有效分析。
“此人的行事手法简单,显然知晓的信息并不多。送信只遣了一个小乞丐,说明此人身边没有多少同伙,或是根本就没有同伙。故而此人身份应该不好,士族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此人盯上我的时间也不长,因为若是长的话,自然多少能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往来,也会发现宅子同不忘居有关系。这也是我怀疑此人身份不高的缘由。”沈霓裳平静分析,“若知晓我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知晓宅子同不忘居有关,如今意可香奇货可居,士族大多应得知消息,怀疑铺子同宫中有关联。即便要下手,也定会谋定而后动。不会这般贸然下手。”
“……之所以说那人盯上我的时间不长,还有一点便是,若是那人早有怀疑的话,下手的最好时机是我离开云州的时间,而不是现在。所以我断定那人应是察觉到初一晚我的去向,从而才发现宅子的所在。”沈霓裳停顿了下,眸光抬起看向三人,“眼下我不明白的就是,宅中加上容大哥明明有三个边族,比起容大哥,賽戈朗乌歌两人身份更加明显,那人为何独独挑中了容大哥?那人明明对我所知不深,也才知道容大哥的存在,在不确定身份的情形下,那人为何就能确定容大哥比其他两人更有价值,独独选择对容大哥下了手?”
这是一个悖论。
若是幕后人知晓内情,绝不会这般心急而简单的下手。
但若说不知晓,为何偏偏就挑中了三个边族中隐藏最深也最有价值的容苏?
下手这般果决干脆,幕后人是根据什么来做的选择和判断?
沈霓裳怎么想,也都想不出来。
“身份不高,身边人手不多,盯上你的时间不长……所知不深,”凌飞垂眸思忖,“却独独对容先生下手,你的意思是这人还知晓一些其他的信息?”
沈霓裳缓慢点了下头:“我觉得是,否则说不过去。”
这个其他信息沈霓裳说得含糊,但在座三人都明白。
其一,便是指的茂国那张皇榜的内容。幕后人兴许是知晓了皇榜的消息,然后发现容苏同两个边族在一起相处融洽,而宅子恰好又是一座香坊,从而对容苏生出怀疑和贪婪之心。
其二,那便更不妙了。
幕后人并非从皇榜上得知消息,而是从其他渠道知道了一些信息,从而盯上沈霓裳,然后跟踪,最后下手。
这样的话,说明幕后人很可能同其他人还有关联。
若是这个可能,对他们寻找容苏和解决后面隐患,难度恐怕会大大增加。
“我觉得时间还可细致些。”穆清忽地开口,“五月二十五夫人过寿,我们都去了庄子。若是幕后人当时就盯上了,不可能不知晓咱们之间的关系。也定然知晓霓裳并未去营山,而是同我们一道去了王都。上月二十二日,咱们回云州,霓裳也同我一道去了南门宅子,幕后人若是察觉,也会知晓我们之间有关系,何况上月三十日,你同少寒先行一步,还去宅子里拿过货,只相隔一日,若是那人早就知道宅子,也必然发现你同少寒和宅子的关系,知晓不忘居同宅子有关系。所以幕后人定然是初一那日才发现,然后第二日就下了手。霓裳三十日回云州,初一回的沈府……知情人应该是就在这两日间知晓霓裳回到云州的消息,然后才盯上霓裳的行踪的。”
穆清说得连贯而清晰,说到最后一句便停下。
“司家、沈家。”沈霓裳斩钉截铁接口,“庄子上应是没有问题。初一我们回府在门口遇上司家老夫人,而后回府,当夜我是从沈府后门出去的——只这两处!”
凌飞眸光一闪就欲转身:“我让人马上去查!”
“等等。”沈霓裳唤住凌飞,“……沈重山同马氏可能性不大,沈思言应该也不是,你重点查查这几人——司家老夫人、沈如彤、沈慕衡、沈秋莲。”
凌飞一颔首,大步而出。
沈霓裳躲开穆清视线,看向花寻:“容大哥形貌并不普通,既然有人记得他从南城门出去却没人看见归返,极有可能人如今还在城外。容大哥是徒步而出,不可能走远,无论幕后人出于什么目的劫走容大哥定然事先就寻好了藏身地。只要没有其他人接应,藏身范围应是不会远,而且定是极为僻静难以发现之处。”
“若是容先生身份被发现,然后又有人接应呢?”花寻看了沈霓裳一眼,问。
这几日城外几乎都被凌飞穆清两人翻遍了,不过两人大多寻找的都是有人迹之处。
如今知晓内情,事情便更加麻烦棘手。
幕后人若是将人藏在山野荒地随便哪一处废弃地窖甚至山洞,这样大的范围,想短时间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何况,沈霓裳还分析到幕后人可能还从其他渠道得知了一些消息,若这个渠道指的是其他人的话,已经过了五日,容苏如今置身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性。
且最最关键的是,容苏的身份有没有败露,这直接关系到他们寻回容苏的机会有多少。
茂国的那张皇榜如同悬在容苏头上的一把催命利剑,能暗中窥视沈霓裳,能胁迫容苏对容苏下手,此人心性绝非良善,对这样一个人而言,一旦知晓容苏的身份……
花寻难以看好。
虽说这是大家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但花寻还是理智的将事情点了出来。
穆清不说话,拳头却攥紧几分。
沈霓裳也不说话,眸光落在半空虚无处,良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