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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般依稀遥远的过往皆先不提,只说去年月玦作为质子前来西风入住她府上,算一算时日至今已近一年,秦楼安自以为这么久的相处,她已将月玦披在身上的重重伪装一层层剥去,看清他只素日展露一角的整座巍峨冰山。
然事实证明,她还是太过天真,她自认为柳暗花明将月玦看得真切,殊不知他却永远有着山重水复后的下一重光景等着她去觅径探寻。
他竟然很有钱?
他竟然很有钱。
秦楼安先是觉得极不可思议,月玦这个素日里身无分文自称两袖清风的人,甚至曾对她言为活命饱腹连玉骨扇都典当,现在竟然说他所拥有的资财并不比谢荀少,这很难不让她心头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他竟然很有钱?
不过听完月玦的解释后,又经过一番思索,秦楼安很快就能够坦然接受,平心静气地说一声:他竟然很有钱。
一开始月玦说起白鹤楼,秦楼安觉得十分陌生,她自幼长在洛城都未曾听说城里这么一个去处。后听月玦说她才得知,白鹤楼就是雪衣布庄化为灰烬后,谢荀命人新建的一座阁楼,是近一个月来才挂匾提名为白鹤楼的。这一个月她不在洛城中,不知道也是正常之事。
在去白鹤楼的路上,月玦向她解释道他自己钱从何来,不过他说的很简单,只道他祖上本就是经商起家,所以他经营商贾之事,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继承祖业。
不过他混迹商海,却并非用得月玦这个名字,而是随他母后姓雪,自名雪琅。
东景之人崇尚美玉秦楼安是知道的,因此父母为子女起名之时多带玉字或是玉的雅称,以祈愿儿女能如宝玉那般德行温润美好,连月氏皇族更是这般。诸如月玦之玦,月瑾之瑾,月琛之琛,皆是各式美玉的雅称。
其实说起东景崇尚美玉滥觞之因,应该还要从月玦的母亲雪凰皇后说起,听闻雪凰皇后有个闺中小字就叫玉儿,扶天皇帝宠爱雪凰,甚至连二人生下的孩儿也要名中带玉。
皇室如此,东景世人便皆为效仿,自此以玉为名在东景便成一股经久不衰的风尚。
想到这里,秦楼安活跃翻飞的思绪不由想到:她以后要是与月玦有个孩子,会不会叫月玉,月美玉,又或者是月玉玉?
虽然确实是名中带了玉,可她怎么感觉她起的名字总有些怪异?至少比起孩儿他爹月玦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不登大雅之堂。
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秦楼安着实想不出什么风雅的好名字,想起以前月玦曾说这种起名的事儿让她不要揽,看来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她确实没什么天赋。
不过说起雪琅这个名字,她初闻只觉得见一片雪色玉光,清冷明峻的霁琅之感扑面而来,反正就是特别的有韵味。
不过细细一思,她总觉这个名字有似曾相识之感,像是很久以前在哪里听到过。
一开始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直到想起这个名字是月玦化名用来经商的,她才猛然想起东景国中亦有一脉是如西风谢荀谢家一般富可敌国的存在。
雪氏。
且她听说……雪氏一族的家主就叫雪琅。
可传闻不是说,雪琅是个年近花甲,还无人肯嫁的老鳏夫吗?
年近花甲,无人肯嫁,老鳏夫。
眼前这人,任何一点都对不上啊……
可他自己就那么坦然承认了。
月玦,雪琅,竟然是同一个人?
秦楼安指着月玦你你你你……你了好一阵惊愕地没说出话来,他浅笑着抬手将她的手指攥在掌心里,问她想不想做他的家主夫人,还说要将他经营的雪家家夜都要过继到她名下。
一开始她只是当他是为了哄她开心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从白鹤楼谢晏处拿到谢家家主的信物后,转手将递到她怀里,在谢荀亲手写下的转继书信的落款处,他狼毫蘸墨仿着她的笔迹,随手就写下她的名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只在眨眼之间,她与谢晏皆来不及阻止,谢晏更是当场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直直盯着月玦。
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却并不认为他刚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甚至还云淡风轻地问她他模仿得像不像,丝毫不觉得他寥寥写下的三个字,就将泼天的富贵转赠他人。
“谢荀谢家主给我的信中曾说,这是他与萧昱提前赠予我与公主的新婚贺礼,既然如此,那交给公主还是交给我,本无什么区别。公主认为呢,谢管事觉得呢?”
原来昨天送谢荀离开时,月玦所说他所赠的重礼,并不只是一本育儿心经一个云锦锦囊,而是他多年来积累的所有财富,整个谢家连表带里都送出去了,甚至连谢晏这些谢荀亲自挑选的亲信管事都已易主,改认月玦为主人。
这样的礼,太过贵重,又太过沉重。
谢家的资财,是寻常人多少辈子积累不来的,可到头来,就这样被谢荀轻易地放手送人。她几乎能够想象到,谢荀做出这样的决定时,唇角浮起的洒脱笑意,狐眸里漾着的坦然又释然的神采。
江山霸业,无尽家财,所有的身后名,所有的身外物,都被谢荀轻轻一挥手弃之而不顾,他只要了一叶乌蓬,只带了两个人,就如鹤归空谷一般归隐山林,甘愿过闲云野鹤一样的闲散日子。
入世则翻云覆雨,出世则断得干干净净。
谢荀……她真的很佩服。
在秦楼安神游天外之时,月玦已将谢晏说服,谢家所有家业继托在她名下,原先谢荀的人继续各司其职没有丝毫变动。
如此一来相当于谢家除了换了个主人,其余一切如旧。
“我们回府吧。”
回府……秦楼安回过神来,自从她搬进皇宫又率兵出城打仗,算起来都有几个月都没有回她自己的公主府。如今她父皇母后也已不在宫里,也没什么再值得留恋,如今她确实是该回府了。
“可是,谢家的家业继承在我手里,这真的合适吗?我,我有些承受不起。”
秦楼安将手心里的信物托到月玦面前,是一枚成年男子拇指大小的珊瑚雕刻而成的印信,色如牛血,外表一层厚重圆润的包浆,或许是因谢荀随身带着的,不经意间会嗅到一味淡雅的檀香。
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件,托在掌心无甚重量,却因底部篆刻的谢之卿几字又格外的沉重。
“他真心相托,公主也只需安心相受。其实谢荀如此做,亦是请我们帮他的忙。”
“帮他的忙?”
“正是。”
月玦淡淡笑了笑,看了眼身后的谢晏,说道:“诸如谢晏这些谢家管事,他们皆依附谢家庞大的家业,若谢家因无主而就此落败,他们无以为业尚可凭一技之能另寻出路,然数以万计赖以谢家生意过活做小本买卖的商贾百姓,却要就此失去生计无以糊口果腹。”
月玦说到这里就适可而止,看着她似是在等她自己想明白。
其实适才他说的道理并不难懂,整个谢家的家业就如庞大的河流水系,如果谢家落败了,就如河流上游之水断流,下游以及无数细小分支皆要干涸枯竭。所以说谢荀归隐,却又不忍见黎民百姓因他抽身离去而财破家散,故而才将家业托付给月玦,这样也算是帮他的忙,让他得以安心隐居。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一问一答,不需要太多的言辞将问题讲述的多么清晰明了,秦楼安知道月玦能猜到她想问的是什么,月玦确实如她所想回答她的问题。
不得不说,也算帮谢荀忙的理由确实让秦楼安感到些许的轻松释怀,不过她可从来没有经商挣过钱,万一一不小心将谢家家底儿赔进去?
“公主不要瞎想了,你若当真能将谢家赔光,也算你的本事。”
脑门儿又被轻轻点了一下,秦楼安撇了撇嘴追着他出了白鹤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子花钱败家的能力,只要我想花了,那钱可就如流水一样哗哗哗地一去不复返,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公主若想花,只管花,谢家的若不够,雪家还有。不过我要提醒公主,千万不要累着自己。”
“……过分!”
秦楼安气结无语,追上去抱上月玦的胳膊还不忘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不过他说得也没错,刚才她想了想,却完全想不起来她有什么东西格外想要。
要是为了花钱而想破脑袋,那她可真是这天下最好笑的大傻瓜。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又打又闹,秦楼安又问了好多个正经的不正经的问题,回到公主府时,那烫金大字的牌匾已被摘下,一块崭新的更为沉重庄严的金匾正在悬挂。
摄政王府。
明天,就是新皇登基,她也要成为摄政王。
冥冥之中,她感觉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正在滚滚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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