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冬去春来

一介蓬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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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一般轻柔的细雨随着和煦晨风无声无息地下着,远远望去,整个洛城笼罩在空蒙烟雨中,若隐若现的城郭楼阙出落得愈加古拙静雅。

    寒苦隆冬过去,早春随这场初雨悄然而至。

    月玦站于摘星楼最顶层的望台上,远眺的目光悠远深邃,从绵延高砌的洛城城墙,由外而内渐收渐近,最终停留在公主府门两侧的墙根上。

    万物初发的季节,那墙根下方已泛起初春的绿意,虽淡如寥寥渲染的一笔,然却透着无穷生机。

    许觉春意可爱,月玦唇角曳着清浅的笑意。

    他独自立于高楼,斜织的雨丝拂在他皎白的脸面上,蒙上一层朦胧雾气,连眼睫上都坠上细小晶莹的水珠。直到一道黛青色的身影,撑着一把纸伞穿过府门纵马远去,月玦才回神回了楼中。

    “东西准备都准备好了吗?”

    相对坐在桌前的月瑾与虞世南,见月玦衣襟微湿,实在不理解他为何要冒雨赏景。

    虽说初春微雨不似冬雨寒冷刺骨,却也带着几分料峭凉意,何况他现在身上有伤并未痊愈。

    “殿下,易容所需之物皆已准备好了。”

    虞世南将桌案上所备的假发面胶等物拿给月玦看,月瑾闻言瞪了他一眼,说道:“皇兄,你现在身受重伤,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万一被识破了可如何是好?

    虞世南附和着点头:“是啊殿下,要不还是我来易容吧。以殿下的易容手法,定不会出破绽。”

    “易容所需易改之处远非音容相貌,言行举止神情气韵,皆要伪装成另一人的模样,你若对那人不熟识,纵是脸面再相像,亦会被人轻易看破。”

    月玦一边耐心解释,一边走到桌案旁拂衣坐下来,对着银光雪亮的菱镜,用提前备好的胶泥,手法娴熟地将清俊的面容寸寸遮去。

    “你们要切记按我说的做。”

    月玦临走前,又叮嘱月瑾与虞世南二人。

    ……

    ……

    秦昊知晓曾救洛城百姓于瘟疫恶病之中的无妄大师,竟是当年从他父皇手中死里逃生的前朝萧骑营首领司马青鸿时,他表现的异常冷静。

    在短暂的震骇后,秦昊当即下令将司马青鸿带到他面前,随后他遣退所有随行侍奉宫人,包括佑德在内,只留了雪子耽一人与他同见司马青鸿。

    将近一个时辰的长谈,佑德神情紧张地站在门外,没有听到任何一丝秦昊恼怒的声音,甚至没有听到半点粗声大气的动静。

    紧闭的门再次打开时,无妄苍老的脸面依旧沉寂静默,宛如一泓无波的深潭。

    他凭着记忆,在似乎亘古不变的皇宫中慢慢地走着,雪子耽不怪罪他步伐迟缓,亦不催促,只轻轻缓缓地随在后面。

    悠长的宫巷似乎穷尽一生都走不完,司马青鸿走到某处时突然站住脚,抬起有些僵硬的脖颈,仰着脸面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那座荒废已久的宫殿,似乎还是他记忆中的那般极尽豪奢。

    雪子耽寻他看去的方向望去——青鸾殿。

    “阿弥陀佛。”

    司马青鸿双手合十,朝青鸾殿的方向颔首行一佛礼,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带着大彻大悟之后的通透与释然,最后,他又继续朝前走。

    ……

    ……

    秦楼安看着法场正中放置的铁笼,笼子一丈见方,是用精铁经过千百遍浴火锻造而成,若无打开锁链的钥匙,任刀枪劈砍亦无丝毫用处。

    司马青鸿阖目打坐在铁笼中。

    雪子耽交代了几个法场看管的将领后,于不远处发现了一身黛青色男衫的秦楼安。

    “其实我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尚安寺中的密道四通八达又隐秘难寻,司马青鸿完全可以藏身其中躲过一劫,为何却在竹院里束手就擒。”

    走到秦楼安身前的雪子耽闻言,转身指了指原先关押谢家掌柜管事的木笼。

    “他是为了救这些无辜的百姓。”

    秦楼安这才发现,适才她看到的那几个法场看管将领逐一将囚笼打开,放里面关押的人出来。

    重获自由后,他们有的喜极而泣叩首谢恩,有的与提心吊胆围在法场外的年迈爹娘相拥而泣,亦有的紧紧拉着妻子的手两相对望,将自己牙牙学语的孩儿高举起来亲了又亲…

    反观法场中间的司马青鸿,他静静坐着等待着自己的结局,他不是她父皇眼中的无辜百姓,无论他能不能将谢荀引出来,他都难逃一死。

    没想到救他西风百姓的,竟是前朝的将军。

    秦楼安心头滋味难言。

    “除此之外,或许他亦想有生之年,再进皇宫看上几眼,故而才心甘情愿被捕。”

    秦楼安看向一旁说话的雪子耽,他看司马青鸿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与一丝隐藏极深的钦佩。

    无妄便是无妄,司马青鸿便是司马青鸿,他们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此时以一己之身换取数百人性命的,是那个受世人敬重爱戴的无妄大师。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秦楼安双手合十,朝着法场正中躬身一拜。

    这一拜她拜的是无妄,而非司马青鸿。

    待场中数百人皆被释放,与他们前来探看的家人们都退去后,法场瞬间变得格外空旷。

    “如今司马青鸿已经在我们手上,谢荀绝不可能如对待那些掌柜管事一样对他放任不管,他一定会前来想救,且极有可能亲自出手。”

    淅淅沥沥的细雨渐渐转停,秦楼安收起纸伞环顾法场一周,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所以师兄,我们涉下的埋伏…到底能不能擒得住谢荀?”

    “那便要看月玦的本事了。”

    秦楼安忍不住皱眉:“为何要看他?”

    “昨日谢荀毫发无伤的从法场进出,一般的人手埋伏恐怕不能将他抓住,故而我与月玦商议,调用几个他手下的人,并按他所说埋伏在此。”

    月玦手中的人,难道是张世忠所率铁骑?

    另一个让秦楼安理解的是,雪子耽昨天几乎一整天都同她在一起,今日他亦从宫里来,他是何时将这些消息告诉月觉,并与他商议埋伏之法的?

    秦楼安正想着,突然一道衣袂翻飞卷起的破空声响,寻声看去,只间一人迅疾跃入法场,稳稳站在场中央铁笼一角。

    “竟然是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