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局外之战

一介蓬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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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秦楼安与张世忠比试之前,洛军中侯秦显已数次败在他手下,曾有西风其他将领不服,接连前来挑战,可结局却皆是以惨败收场。

    东道主秦昊每次看见张世忠率领大军越过两国边界,在他西风疆域上攻城掠地,尽管知道这只是推演,可依旧看得阵阵胆战心惊。

    武功骑射三场比试中,突然杀出来的缺打败东景太子月琛,连败定西军参赛将士一连摘得三项桂冠,令西风众军士气高涨,亦让西风压东景一头。

    尽管如此,然秦昊依旧不觉在这场比试中西风占得上风,在他看来,现在西风不过是赢小输大。

    武功骑射的比试与战术推演相比,前者虽是真刀真枪的较量,然却只是单枪匹马,后者虽是纸上谈兵,然却格局宏大,动辄便是上万兵马在山河地域图上冲阵厮杀,更是两国主帅之间的智谋较量。

    二人之间在擂台上的比试有点到为止的规矩,即使输了亦可勤学苦练精进武功,以求日后扳回一盘一雪前耻。

    可两国之间的较量,轻者争城夺地,重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两军主帅对于两国输赢而言至关重要,主帅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能在瞬间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亦能霎时令全军覆没。

    如今在极尽逼真的战术推演中,西风无一将帅可以胜过张世忠,若将战场与局势搬到现实中,又有谁能与他相抗?

    输了大局,单枪匹马的比试赢了又如何?

    虽然并不抱什么希望,秦昊还是在军中贴出皇榜告示,即使并非军中的将帅,能谋善断且明晓战术兵法者,亦可报名进入中侯大帐与张世忠比试。

    尽管皇榜上所说,得胜者可直接升迁为骠骑将军的提拔嘉奖足以鼓动人心,然在听说连洛军中侯秦显皆败在这位定西军大将军手下后,却无一人胆敢揭榜挑战。

    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就在秦昊心冷如灰时,皇榜却突然被人揭了。

    昨天从缺玉的军帐中离开后,秦楼安便为今日的推演准备了最后一个下午。晚上她回公主府沐浴净身好好睡了一觉,以保证今日精力充沛。

    何况就算她连夜挑灯攻读,一晚功夫也不可能再有大的突破,她不能顿悟之处还是不能顿悟。

    秦昊看着脊背坚挺坐在一旁的张世忠,又看看站在他下首手持皇榜的秦楼安,看她的眼神不免带着明显的质疑。

    “你当真要挑战张世忠将军?”

    “是。”

    秦楼安干脆答道,双手将皇榜奉到秦昊身前。

    “儿臣既然揭了父皇的皇榜,自然要与张世忠比斗战术推演。”

    秦昊看了眼明黄的榜,一时未命佑德接过。

    这次的武功比试中秦楼安打败代朝祁,且以女子之身夺得亚二的成绩,也算表现优异出乎他的意料。

    然战术推演可不只是体力拳脚上的搏斗,更是智谋兵法的较量。

    在他印象中,秦楼安从来未曾涉身于行军打仗之事,现在却与身经百战的张世忠推演。

    结局无需比斗,他都已经猜到是必败无疑了。

    “先前你扮作男子擅自混入比武之人中,已经坏了规矩,可皇上与本帅皆不曾怪罪你。却没想到你竟变本加厉欲与张将军推演战术,简直胡闹!”

    秦楼安循声看去,正见她的小皇叔秦显斜目睨着她,眼神中俱是警告之意。

    不过看他面容憔悴,眼下乌青,应是这几日被张世忠折磨得不轻。

    “皇叔,先前比武时楼安已说过了,从未有禁止女子参加比试这一规矩,因而我并不算犯规。再者如今这皇榜上,亦没说我不能参加,自然也算不上胡闹。”

    秦显闻言不以为意,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起身向她父皇请道莫要纵容她胡作非为,又言她若输得一塌糊涂只能愈加惹人嘲笑。

    其实秦楼安心里清楚,与其说她这个皇叔害怕她输,其实他更害怕她赢。

    毕竟若是她赢了,这让他一个洛军中侯的脸面往哪搁呢?

    其实秦昊自己想的却是想让秦楼安试上一试。

    他想若是她输了,一个女儿家输给东景定西军的大将军也不算丢人。

    可要是侥幸赢了,那西风便能在这场比试中彻底扳回一盘,小场面与大格局皆胜东景。

    尽管他知道秦楼安能赢得可能极其渺茫。

    “先前比武时已知景明公主武艺高强,今日又来挑战我东景的张世忠将军,且不论输赢,单就这份勇气便远胜军中一众男儿,属实可嘉可赞。”

    秦楼安看了眼再次出来打圆场的月琛,正迎上他看过来带着笑意的目光,瞬间她又扭过头去,真不知他为何接连替她说话。

    她又与他不熟。

    果然,他适才真么一搅和对她父皇还是很有用的,她明显能感觉到她父皇看她的眼神不如先前那么深沉凌厉,只是却依旧满是质疑。

    “你要与张世忠比试亦非不可,然不知人家张将军可愿接受你的挑战?”秦昊看向张世忠。

    “与公主推演是我的荣幸,又怎会不愿?”

    张世忠起身出来,看了眼秦楼安又转向秦昊。

    “不过事先说好,虽然公主是女子,然战场之上从无男女之论。故而比试中,我亦不会因公主是女子而手下留情,望公主若输了,可莫要恼怒。”

    可不要在太子耳朵边上吹他的枕边风!

    “张将军放心,此次推演我亦当全力以赴,就算真的输了…我亦甘愿认输,绝不抵赖。”

    “好!摆阵!”

    张世忠转身大手一挥,立时便有人将一张长案抬上来,又各自在案两头摆放了两张太师椅。

    片刻后,推演所需各物一应俱全准备妥当。

    秦楼安走近俯看,眼前这套推演所用道具,要比她与月玦推演时用的讲究许多。

    尤其是代表兵马的木刻兵马俑,不仅雕刻的栩栩如生,上面还裹着一层色泽沉亮的包浆,显然是被人经常摆弄。

    张世忠一双鹰眼矍铄放光,如看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将这套推演道具一一看过。

    这是他此次前来特意从东景带来的。

    自五年前他用这套道具输给月玦后,他几乎每日都会重复一遍当时的推演,只等着今日这一场比试——尽管与他比试的并非太子本人。

    秦楼安见张世忠摩拳擦掌,似是已经等不及要与她比试。此刻说不紧张是假的,她深知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比试,她根本输不起。

    秦楼安看了眼围上来的众人,见除了雪子耽,她父皇以及月琛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案上这套推演道具上,她便猜到先前与张世忠推演时并非用的这一套,也料到这是他自己所珍视之物。

    看来他亦极为重视与她的这一场比斗。

    如今推演所需的道具都以准备完善,接下来便是商议要以哪处的山河地理图作为战场。

    张世忠的意思,是想重现先前两国在函谷关的一战。

    “以函谷地域为图,公主意下如何?”

    张世忠眸中的炽热已经消退,此刻他目光冷静沉着,似提剑直指地看着她,秦楼安顿时感受到这几日被他收敛起来的峥嵘威势。

    其实对于函谷那一战,虽然时隔未及一年,然她却对那场战事并不多么了解,当时她只觉得是司马赋及在带兵打仗,她完全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事实也证明,他所向披靡,未曾令她父皇失望,不仅拿下了东景的凉城,还带回东景的质子。

    可现在她再深思细想,却是疑问重重。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司马赋及带回来的东景质子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自幼与他相识的师兄,亦是如今她所知在东景势力莫测的月玦。

    按她先前猜想,八年前幽州一战是月玦出手才能扭转乾坤,那说明他完全有与司马赋及相匹敌抗衡的能力。

    可函谷一战中他却丝毫不管不顾?

    任由司马赋及将凉城掠夺而去?

    若是换作其他地方,月玦或许还有可能作壁上观。可据她所知,凉城曾经叫作月城,乃是他们月氏皇族发迹龙兴之地,他怎么会袖手不管?

    怪——

    月玦的放手不管怪,司马赋及不顾师兄弟交情的出手也怪,二人之间分明有流血牺牲的仇恨却依旧好的不得了,这更怪!

    是月玦的心太软?

    是司马赋及的脸皮太厚?

    一不小心她就想得太深太多,张世忠未曾催促她,反倒是她的皇叔秦显,冷嘲热讽道她尚未开始就已经怯场,让她赶紧回府省得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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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楼安并未理会秦显。

    “张将军,我想已以八年前的幽州之域为山河地理图。”

    张世忠闻言一惊,未几又呵呵笑了两声。

    “公主要以幽州地界为推演地图,难道不知道我这些年来镇守幽州,早已对幽州的地势天侯以及人情了如指掌?还是说公主此举乃是轻视我?”

    “将军误会了,我既知将军对幽州之境再熟悉不过,也不敢轻视将军。我选择幽州,亦有我自己的道理,将军只说应允还是不应允?”

    张世忠盯着秦楼安看了片刻,他实在想不出选择幽州对她有何优势可言。

    难道她想炮制当年司马赋及行军打仗之法?

    可如今,定西军早已不是八年前的定西军,幽州亦不是八年前的幽州,他亦不是以前的他了。

    “如果公主执意如此,那我亦依从公主。只是公主若输了,可莫要说我是胜之不武。”

    秦楼安郑重点头应下,并让众人作证,她若输了绝不抵赖。

    张世忠听了这话便未再迟疑,当即寻出幽州的山河地理图,徐徐铺展在长案上。

    待兵马俑等物分配结束之后,秦楼安与张世忠分别坐到两旁的太师椅上。

    虽然她跟着月玦学了几天,也琢磨研读了大量的兵书典籍,更是将张世忠五年前与月玦推演时的记录一遍一遍地揣摩,但现在真正与他比斗,平心而论,凭实力而言,她根本没有把握。

    她是短时之间纸上得来的,终究是浅薄,绝抵不过张世忠数年久经沙场的历练。

    尽管如此,却并不代表她会屈服认输,反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去赢。

    这里的办法,并不局限于战场上的各种阴谋阳谋,更是此刻她与张世忠局外之战。

    隔帘拉下的一刻,秦楼安与张世忠皆看了对方一眼。

    看着长案那头的女子深静从容的面容,张世忠心中戒备顿起。而在秦楼安眼里,她看到的却是对面的人浓眉紧攒,目光警惕。

    轻声长呼一口气,秦楼安开始安排安营扎寨,屯集粮草等战前之事。

    军营中除了她与张世忠摆弄兵马俑等道具偶尔弄出的声音,众人屏声静气,再没有其他动静。

    一刻钟后,她与张世忠的筹备安排皆已完成。

    八年前西风主动出击越过两国边界攻打东景幽州的城池,现在也是一样,由秦楼安先手。

    秦楼安拿起案上狼毫细笔,在柔韧的白纸上落笔果决,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第一条进攻决策。

    而后她将纸张交给一旁的佑德,由他传给张世忠。

    看着墨迹未干清雅秀丽的字迹,张世忠唇角露出个浅显的笑容。在旁人看来,他是一眼将秦楼安的策略看穿看透,其实事实亦如此。

    纸上所写决策,果如他先前所料是当年司马赋及曾用的招数,虽有所变通,却是换汤不换药。

    想以同样的手段让定西军在同一个地方重蹈覆辙跌倒两次,这根本不可能。

    张世忠手持狼毫,手腕一沉,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对策,而后返交给秦楼安。

    看清张世忠所写内容后,秦楼安脸上亦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清浅笑意。

    待事先安排好的人按照指示将兵马俑排布好,秦楼安写下第二个决策。

    你来我往间,双方战势已逐渐变得激烈。

    在众人眼中,秦楼安这边代表兵马的木俑从案上剔除的数量要比张世忠的多,显然她这边的损失更大。

    再次接过佑德手中传过来的纸条,张世忠挥手展开,看清上面所写谋策之后,顿时双目一瞪,啪得一声将白纸拍在长案上。

    怎么会这样?

    先前接连几番的对阵交锋,秦楼安的招数皆与当年司马赋及所用战术如出一辙,行军打仗的风格亦与司马赋及极为相似。

    可转眼间,她计谋中怎会突然有太子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