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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廿十日,经过三天的比斗初选,真正的较量正式拉开帷幕。
武校场上各自圈出三块场地,骑术,射箭,武功分场地而同时进行。
至于战术推演,因精通兵法战术而会推演者多为一军将帅,参加比试的人并不多,便设在秦显的洛军中侯大营中,由秦昊亲自把关。
秦楼安准备妥当,一身玄色劲瘦修身的男装勾勒出她高挑的身形,衣带紧束的腰肢纤瘦又透着柔韧。
平日里披散至腰间的墨发此时被高高束成干练的马尾,未施半点脂粉的脸上神情沉稳冷静,微扬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勃发飒爽的英气。
紧紧裹扎袖口的革带扣,秦楼安走出营帐。
初升的红阳伴着朝霞绚烂地映在脸上,白皙的面庞顿时被渲染成瑰丽的霞红,微微眯眼赏看了片刻,秦楼安迈开步子朝比试武功的擂台走去。
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性,所有参加比斗的人都不准私自佩带自己的武器,需从统一配备好的刀枪剑戟等五花八门的武器中挑选自己惯用的。
且进场之前还要进行搜身,以确保未曾携藏暗器。
这样的规则虽是为了确保公平,然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偏向于皇家及世家大族子弟。
他们虽然不能明显违规使用自己精贵锋锐的武器,然却可以不用通过严密而屈辱的搜身而进场。
秦楼安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接受搜身的一名金吾卫出身的士兵,任由两人在他身上摸摸捏捏,几乎将全身上下都仔细摸看过了。
被搜身的士兵紧绷着通红的脸,满面羞愤,却又不得不接受任人上下其手的搜查。
她本来还打算以身作则遵守规矩,然这架势却让她骇了一跳。若她真是男子倒也罢了,可她一个女子,总不能被两个男人如此摸来摸去。
且她现在已经把自己归为月玦的爱妻,那就是有夫之妇,连月玦都也只是抱过她呢…
秦楼安再次看了眼负责搜身的两个将士的四只魔爪,忍不住啧啧两声连连摇头。
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也是不守规矩的纨绔子弟,一边却又极为干脆地走向贵胄子弟的后门。
武功比试不是一拥而上打群架,也不是两个两个的一场一场的对打下来,凡是参加比试的人都要登记姓名进而分组。
八人为一组,通过组内比试后选出武功最为高强之人,再与其他组选出的胜者登台比试。
这分组也是有技巧的,登记姓名的人都是些人精,知道什么人身份高不能得罪,便将此人与另外七个地位较低且势力较弱的人分在一起,如此便能保证身份地位高的官宦子弟顺利进入下一场。
这是往年的规矩,至于今年是否有变通,秦楼安不知晓。
当登记姓名的人看到她递上去的身份令牌,顿时两眼一瞪,看看她,又看看令牌。
“叫谁公公?还不快给我登记分组?”
那人托着令牌的手直打哆嗦,他并不是觉得秦楼安的身份高贵得吓人,毕竟这次皇上的两位皇子以及东景的太子都在内。
可公主她是个女子啊…
见这人迟迟不给她记名,秦楼安一番暗搓搓眼神威胁,他终于哆嗦着手写下她的名字,并将一枚巴掌大的圆形木牌递给她。
“玄字一号组…”
秦楼安接过,果见木牌正面写有朱红醒目的玄字,另一面则标记着组号以及比试的场地。
秦楼安未曾耽搁,拿着木牌很顺利地找到立有玄字一号木牌的比试场地,已有七人摩拳擦掌等候在此,看模样打扮应是中禁军里的将士。
那七人看见她,先是一怔,而后将她上下一打量,许是见她身形瘦小又觉少了一个对手,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隐隐得意的笑容。
按照比赛规则,组内的比斗不如擂台上那般你来我往一招一式的过招,方式要灵活自由得多。
秦楼安不想多浪费时间。
“你们一起上。”
此言一出,原本暗自得意的七人脸上笑容顿时凝结。在他们看来,眼前人身形虽瘦小,语气架势却是狂妄无比。
竟然要他们一起上?
大抵是见她不知好歹想给她一个教训,那几人互看一眼,当真抡拳挥掌一同袭攻上来。
然几招之内,随着几声哀嚎,七人皆是一脸震惊得摔在地上。
“承让。”秦楼安抱拳一礼。
在七人震惊不已的注视下,秦楼安拿过场中代表胜者的竹片所制成的信筹,前往场中的擂台。
经过其他组的比试场地时,秦楼安刻意搜寻着几个身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也能进入最终的擂台比试。
至于亦会参加比武的月琛,她环顾一圈都不曾见到,想来凭他东景太子的身份,无需通过组赛便能直接进入最后的比试。
秦楼安走向最中间的擂台,许是因为此次参加比试的人数过多,又经过两番分组比试,她才进入最终只有三十二人的决赛。
三轮比试下来已至正午,暂且歇场各自前去用午膳。在回营帐的路上,秦楼安一直听到有人议论纷纷,似是在说今日上午的箭法比赛中…
代朝祁三箭连发皆稳稳命中靶心?
秦楼安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军中亦有某人与代朝祁同名同姓?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几乎不可能,她还是寻人打探了一下,竟然真的是代小王爷代朝祁。
三箭连发之技…倒真是低估代朝祁了。
看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故意藏拙,将自己装成百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如此便会令人对他放松警惕。
先前她父皇也正是觉得他屁事不通,才肯放心将龙武卫上将一职交给他。没想到他却与代衡一同将龙武卫诸位少将收拢为自己人。
真是失算,又失策。
至于现在他又为何锋芒毕露,想来是觉得已经没有再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吃过午膳,秦楼安再次回到擂台场。
此时擂台周围搭起的篷帐中皆已坐满了人,其中有观看比试,亦有参加比试,包括蒙恙、代朝祁在内的,有好些个熟悉面孔。
只因是最后的比试,骑术,射箭,武功便不再同时进行,而是武功为先,骑术射箭在后,如此亦能避免两项或是三项皆晋级决赛的人分不开身。
坐等片刻,她父皇在雪子耽等几位朝堂重臣的陪同下,与以月琛和张世忠为首的东景使臣进入场中,在最中间高出其他篷帐三尺的帐中落座。
此时的月琛与雪子耽皆换了一身劲装,他们亦在此次比试的三十二人之中。
张世忠亦脱下了坚硬无比的黑鳞甲,一身常服裹着他结实魁梧的身形,宽厚的肩胛脊背像是一张强劲的弓,有力又韧性的拉张着,像是随时都能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然他此次并不参加这次的武功比试,他是此次比试的裁判。
此时秦昊面色黑沉,今日上午他一直在帐中观看张世忠与秦显战术推演。
然几十个回合之内,秦显便被张世忠杀的片甲不留!
一番兴致不高的发话后,秦昊宣布此次武功比试正式开始。虽然他希望能在此场中扳回一局,可又愿东景太子月琛能拔得头筹。
比试的对手挑选是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秦楼安看着手中的竹签,脸上露出甚是满意的笑容。
第一轮比试共有十六组,她排在略微靠后的第十。如此也好,她还能看一看其他人的武功路数。
前几场中规中矩的比试无甚看头,直到第六组蒙恙上场,与他对打的乃是金吾卫首领杨洪。
比之前一阵,蒙恙气韵上要沉稳许多,数十招内便将杨洪打下擂台,让众人惊愕不已。
“此子乃良将之才,秦帝可当好生重用之。”
听一直闷声不言的张世忠褒赞蒙恙,加之先前因蒙括之事,秦昊一直觉愧对蒙家,现下便有意让蒙恙代替杨洪担任金吾卫首领一职。
张世忠说话雄浑有力,在场之人皆听得清楚。
秦楼安不解,张世忠身为东景的将军,为何要为西风提拔良将,是惜才?还是受了谁的指示?
来不及细想,第七组比试之人已经上场,正是代朝祁与一名定西军将士。
虽然已知道代朝祁隐锋埋芒,可她却没想到他伪装得如此彻底。
擂台上,代朝祁出手迅猛毒辣,招式间喧嚣着炽热狠戾的狂气,素日里眉宇间的狂傲被一股浓郁的阴鸷所代替,一招狠过一招地攻向对手。
在围观众人心惊胆颤的注视下,吭啷一声围栏断裂,定西军将士狠狠摔砸出擂台。
代朝祁不以为意地收势,利落转身跳下擂台。
鸦雀无声中,突然传来一声叫好与几声清脆的拊掌声。众人从惊愕中回神,正见被监禁多天的瑁王代衡十分满意地看着代朝祁坐回席位。
“瑁王教养的好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秦昊冷冷笑着拍了两下掌,紧接着场中稀稀疏疏响起一阵掌声。
“只是出手如此不知轻重,未免失了分寸,有损西风东景两国和气!”
霎时场中又归于沉寂。
坐在秦昊身旁的月琛清浅笑道:“秦帝不必生气恼怒,擂台之上拳脚无眼,刀剑无情,有伤亡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无需见怪。”
“还是东景月琛太子懂这擂台规矩啊!”
代衡随机轻笑着附和一句,语中暗含之意分明是讥讽秦昊不懂得擂台上的规矩。虽然此次比试不曾立生死状,不可下死手,然受伤却是难免。
“朕只是见新岁刚过,不宜杀生见血,更不愿伤了两国和气,焉会不懂得比武规矩?”
秦昊冷扫代衡一眼,便让比试接着进行。
自月琛开口说话,秦楼安便一直盯着他,他脸上的笑自始至终一直挂在唇角,笑容清越朗润,然那双微敛的丹凤眼中却藏纳着冰寒彻骨的冷芒。
拳脚无眼,刀剑无情,伤亡再正常不过。
他说此话之时语气是何等的轻飘冷漠,他脸上的笑又是何等无情。像是说人死了便死了,丝毫都不值得在意,哪怕是他自己东景国的将士。
这让她想起月玦。
可月玦虽轻淡生死,可他自始至终淡漠的都是他自己的性命。他有手段有能力掌控他人的生死,却从不轻易掠夺他人生存的权利。
更甚者,他经历无数狡诈阴谋,却依旧坚守出身佛门的一寸佛心。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也好,街头巷尾打更的更夫亦罢,无论尊卑,无分贵贱,他皆会施以援手救人性命。
他抬眼望天,是不困于生死的疏狂无情人,垂下眼帘,又像是怜悯世人的无上神明——他不是真正的疏离冷漠,他是这世间最暖的阳春。
突然察觉到两道幽幽的目光飘在她脸上,秦楼安一下回神,月琛正浅浅看着她笑,笑容依旧无辜无害,可落在她眼里却只剩下虚伪与冰冷。
秦楼安将目光转到擂台,不知不觉第八场已比试完毕,乃是定西军的另外一名将士扳回一局。
许是因适才代朝祁下手太重,这次东景的人亦毫不留情,十几招之内便将中禁军选拔出来的一位将领狠狠摔下擂台。
很快便轮到秦楼安上场,她抽到的人是个叫王康的龙武卫少将军,也是这几天她一直留意的几人中的一个,他已被代衡收买。
若是在这场比试中他输给她一个公主,或者受了重伤,那她只要在她父皇面前说上几句,他这个少将军,十之八九是做不了了。
秦楼安脚步稳健地走上擂台,篷帐中顿时扬起一片猜疑之声,大抵是见她身形瘦小且又非军中之人打扮,纷纷猜测她的身份。
“此人…是谁家的公子?”
秦昊紧紧盯着擂台上的秦楼安,有几分熟悉之感,却又想不起是谁。尚不等佑德去打听,一旁月琛笑了两声回道:
“秦帝怎连自己的公主都不识得了?”
秦昊讶然一惊,坐在月琛下首的张世忠亦是面露惊色。秦昊刚反应过来是他哪位公主胆敢如此胡闹,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他再次转头看去,原本相对数丈站着两人的擂台上,只剩下一抹纤瘦挺拔的身影岿然立于其上。
秦昊刹那间更为震惊。
“皇上也真是虎父无犬女啊!”认出秦楼安的代衡呵呵笑了两声,心里却在暗骂王康。
张世忠从惊讶中回神,更加笃定太子选的人绝非寻常女子,他绝不能在推演中轻敌。
他适才看得清楚,只一招,她便将那身形魁梧的将军一脚踢下去。只是如此剽悍的公主,太子他清瘦的身板儿可能吃得消啊…
张世忠为月玦感到深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