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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玦的回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秦楼安凝着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她听错了,还是月玦言语有失?适才他这句话,未免太像沾了风月的情话。
二人对着一盏萱黄的烛火相视无言,片刻,秦楼安回过神来收了目光不再看他。
适才她在想,也不知道月玦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如果是无心的,那她可要督促他将这一毛病改了。若是哪日他对着哪个小姑娘说出这等引人遐想的话,还不惹得人家春心荡漾?
而且她怀疑,景嫔杨暄之所以倾慕他便是因此。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许是月玦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情窦初开的杨暄做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可惜终究是花在镜中,月在水里,梦是要醒的。
想到这里,秦楼安挑眉看向月玦,细细凝视着他。
见他抬眸好不心虚避讳的迎上她的目光,甚至还朝她淡淡笑了笑,秦楼安凤眸眯了眯,说道:“奉劝你一句,与女子说话,要三思而言。”
她见月玦修长的剑眉蹙了蹙,似是在思忖她这句话的意思,秦楼安又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多了,开口打断他:“现下我可以肯定,那晚我在大殿上看到金佛泣血的幻象,是因蜡烛中掺有迷心散。他们以姣梨香掩盖了迷心散的味道,让我难以察觉。”
秦楼安说完,自心底隐隐泛起一股凉意。
不管那蜡烛是谁安排放在她房中的,尚安寺中的人都不该知道昭阳殿中熏用的是姣梨香。如今他们既然以姣梨香掩盖迷心散的味道,这便说明他们对她,甚至是对母后都颇为了解。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她与母后的身边人。他们像无形无相的鬼,绕在她身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先前掩瑜阁遇刺是这般,现下尚安寺中毒也是如此。
鬼一直都在,从宫里到宫外。
月玦琢磨了片刻秦楼安所奉劝他的话,凝着眼前陷入沉思的人笑了笑。适才他想了想,除却他的母后与月瑾,他真正用心说过话的女子,也便她一个了。与她说话,确实需要三思。
对于隐藏在她身边的鬼,秦楼安已有自己的打算。想将那只小鬼捉住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她现在还不像打草惊蛇,她想看看这小鬼身后又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鬼怪。
如今她是如何中的迷心散已经知晓,可她觉得悟明房中一定还有其他的秘密。招呼了一声一直凝视着她的月玦,二人又在悟明房间里翻找起来。
适才一进来她就被蜡烛的气味吸引,还未曾打量过悟明的房间。现下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间禅房甚是整洁干净,然她总觉得却有些怪异。
最后她发现这间房的怪异之处,就是这不像一间僧房,不像是清修的和尚住的。房中不见蒲团不见禅,也无半丝香火气,最奇怪的是立在床头的一顶半人高的柜子竟还雕着繁密花纹。
她与月玦相视一眼,决定分头搜看。
秦楼安走向那顶一般人家都用不起的雕花柜子,月玦朝挂着床幔的床边走去。
眼前的柜子上挂着一把包浆锃亮的铜锁,秦楼安断定悟明平日里一定是经常将锁锁上或是打开,这也说明这顶柜子是他平日里常用的。可这就奇怪了,这是他独住的房间,柜子既然时常用,为何还要上锁?是他谨慎过头怕丢了东西,还是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秦楼安抬着那把沉重的铜锁看了看,这种锁并不难打开,她从袖中取出银簪,将簪尾尖端插入锁芯,轻轻一扭便将铜锁开了。
一开柜门,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皱着眉头掩着口鼻将柜中看了看。
这柜子分为上下两层,起初她以为是收纳衣物的衣柜,如今看来却不是。在柜子上层,有一只硕大的海碗,一旁还有几只瓷瓶与像筷子一样的细木棍。
难道这是悟明盛放碗筷的橱柜?这股有些奇怪的味道又是怎么回事,饭菜馊了?
秦楼安将那只海碗拿出来,发现里面盛的不是饭菜也不是水,倒像是稀薄的面糊。她以前曾心血来潮亲自下厨,粉黛教她和面之时她不慎将水加多了就是这个样子。可她确定这里面乳白色的东西并不是面糊,那奇怪的味道便是从从这碗里散发出来的。
她用碗中的细长木棍轻轻搅了搅,发现这东西虽然看上去稀薄,实际上却甚是粘稠,像是匠人所用的胶。现下她轻轻搅动着,奇异的味道愈加浓郁。
她回头看了眼月玦,本是想将他叫过来看一看,但见他翻找的仔细便暂时没有打扰他。不过她看着月玦那副样子,有些想笑。
不知他是嫌弃悟明的床还是怎的,现下他只弯着腰身查看并未爬到床上去,连衣衫都未沾到床缘。他吝啬的只用两个指头轻捏着衾被铺单,像极了不情不愿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秦楼安忍不住笑了笑,却是没有笑出声,她将那只海碗放在柜顶上,重新俯身查看着柜子。她将那些瓷瓶拿出来看了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粉末,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些东西不是迷药就是迷心散,当然如果要确定,还得靠月玦才行。
秦楼安蹲下身查看柜子的第二层,这一层里放了许多衣服,但却不是僧袍,而是普通男子所穿着的衣衫。衣衫叠放的甚是整齐,她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发现衣衫下面似乎有什么硬物,她将上面的衣衫拿出来,发现是一柄身长二尺的利刃,这应该就是那晚悟明刺向她的那把剑。
看着这把锋利的长剑,她想起那晚大殿之事。现下她为何中迷心散的事已经知道,真正刺伤她的凶手也可以确定,但是她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她生了幻觉是不错,只是为何她会将悟明看成月玦,为何单单是月玦?
那晚的伤并不重,只是破了一层皮,可她胸口上的那处陈年的伤却似隐隐作痛。她并不知道那是悟明时,月玦一剑刺过来,她竟有瞬间的恍惚,好像当年的白衣少年也是如此的动作。
秦楼安轻轻晃了晃头,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些,她将手中的剑放回柜子,却兀然摸到人的头发一样的东西,她心尖一颤猛然缩回手。微微挪了挪身,让桌子上的蜡烛往柜里照了照,她看见柜子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细看之下竟然真的是头发。
她将那团头发拿出来,发现是易容用的髲发,悟明一个和尚要这东西做什么?
秦楼安突然想到什么,她站起身重新打量着柜顶海碗里乳白色面糊一般的东西,看到这顶髲发,她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易容所用的假面胶泥。易容,悟明易容又是要做什么?
这时月玦也将床榻翻找完了,他朝她走来,手中拿着一枚小巧锦盒,“这是我在悟明枕下找到的,另外还有一些零散的凤眼菩提珠。”
月玦将另一只手展开,几颗浑圆的凤眼菩提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秦楼安将自己袖中的珠子拿出来比照,大小颜色,甚是上面的凤眼都是一般一样的,这显然是一串甚是讲究的挂珠。
“看来那晚大殿上从背后袭击我的人,当真是悟明没错了。看他还将其他珠子留着,莫不是还想串起来接着戴?”
月玦笑了笑没有说话,将手中锦盒递过来。秦楼安接过,发现这盒子甚是精致,上面除了雕篆的花纹,在盒口盘扣处还镶着一颗绿松石。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和尚该有的东西,她将盒子打开,一股熟悉的香袭来,锦盒中盛放的竟然是姣梨香。
莫非蜡烛中掺有的姣梨香便是这锦盒中的?那锦盒中的姣梨香,又是谁给悟明的?
秦楼安抬眸看向月玦,听他说道:“想来公主心中已有答案。”
闻言,她敛目轻叹了一口气,自朱砂出了事后,采桑就变成了母后身边的大宫女,以前朱砂需要做的现在也都归她做。朱砂为母后添香,采桑自然也会接触到姣梨香。
“可我不明白采桑是如何将姣梨香交于悟明的,她身为宫女,没有手谕不可轻易出宫。据我所知,她自来昭阳殿,我母后从未让她出宫过。现下她随我们来尚安寺,也无甚接触悟明的机会,难道是那次她去斋堂用膳时?”
“不一定是采桑出宫见悟明,或许是悟明进宫见采桑。”
月玦淡淡言语一句,秦楼安看了眼柜顶上的海碗,又看向手中的髲发,她觉得比起她所说的,月玦所说的更有可能。悟明会易容,他可以易容成宫里的太监,或是宫里的侍卫,潜入宫中找到采桑并不是一件难事。
月玦自她手中将髲发接过,秦楼安转身将海碗递给他让他看,并未告诉他这是易容胶泥。
月玦轻搅两下海碗中的胶泥,有些嘲讽的笑了笑:“好低劣的易容术,小孩子的把戏。”
闻言,秦楼安甚是无语的睨了他一眼,心想比起他这老狐狸来,这等易容伎俩自然是低劣,毕竟他可以任她褪了衣衫又看又摸的情况下都看不出来。想起那日她将他摁在桌案上,虽然没有发现他易容的端倪,但看着他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还是很爽快的。
“如你所说,悟明定是易容之后进入宫中与采桑见面,从她手中拿到姣梨香。”
“不一定,或许悟明进宫时的样子才是他本来面貌,如今我们看到的这张脸才是假的。”月玦将手中有些沉重的碗放回柜顶,“悟明现在这张脸很假,公主难道没发现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早就发现了?”
秦楼安初见悟明便觉他的笑脸怪异,今日下晌时分又发现那张脸僵硬的很,如当时昭阳殿中小喻子等人的脸。月玦只笑了笑没说话,秦楼安知道他定早就知道悟明带着一张假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秦楼安有些嗔怪地仰视着他,“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只是比公主知道的那么一点点而已。”她见月玦手指拈起,比划着他口中的一点点,“经过先前小喻子之事,我觉得这等小把戏已难不倒公主,无需我说。”
秦楼安轻哼一声又剜了他一眼,未几,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段时间月玦一直在帮她,她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划归为自己人,可他终究姓月,到底是来自东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放松了警惕?
她如此久才意识到悟明是易了容,可他竟早就知道了,还奚落这等易容低劣如小儿把戏。
秦楼安凝着眼前人甚是温柔的眉眼,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竟还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眼前这个人,虽然现在会帮她,可以后又会如何,可会与她针锋相对?
心中压抑之感愈来愈重,一个匪夷所思又强烈无比的欲望在心里渐渐明晰,她竟然想让月玦永远留在西风,永远束缚在她身边。就算以后他不肯再与她共同进退,她也不愿与他针锋相对,她没有胜算。
“公主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玦的笑也消失不见了,现下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秦楼安摇摇头,压下心中的沉重努力扯了个微笑,“月玦,你为何要帮我做这些事?”
“这些事?是帮公主压制皇后娘娘体内的蛊毒,还是现在帮公主搜查悟明的房间?”月玦不似适才那样严肃,只是笑得好像比她还牵强:“我帮公主只是因为我愿意,没什么理由也没什么目的。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月玦的语气很是轻松,但说的却颇是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一直觉得月玦这种人从来不会做简单的事,就算表面看上去简单明了,背后也会有错综复杂的目的。可他现在竟然说,帮她只如吃饭喝水睡觉这么简单?
她正冥思苦想着,或是说不敢相信着,月玦竟然轻声笑了笑:“如果公主非觉得我帮公主是有什么目的,那我不妨也就直说了。我之所以帮公主,是贪图公主的美色。”
秦楼安本就颦起的眉头蹙的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