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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十八个钢筋铁骨的僧人,秦楼安有瞬间的愣怔,现下他们只是双手握拳微开于身侧便是气势逼人,十八罗汉?
秦楼安站起身,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和尚,十八个身形魁梧的罗汉,加上先前殿中修持的一百六十人,倒确如空见所说尚安寺有僧众一百七十九人。
只是空见所说又是否有虚?
他可是悟智的徒弟。
秦楼安转向一旁元池长老和悟明,说道:“敢问元池长老,不知无妄大师的规矩到底是甚,与此十八罗汉又有甚关系?”
回答她的是悟明:“阿弥陀佛,施主,凡请无妄师叔治病救人者,需破此十八罗汉阵法。”
“破罗汉阵?”
谢容上前仔细瞅着十八罗汉,攥起拳头在其中某个胸口捶了一下,那身强体壮的罗汉面容未有丝毫变动,如黄铜浇筑的铜像一般。
“虽不知你们寺中这十八罗汉的功夫如何,然本公子行走江湖之时,倒是见识过嵩山寺中十八罗汉阵的厉害,颇多武功高手都是二掌难抵众拳败下阵来,何况普通人?”
谢容一一看过十八人后,走到无妄大师身前。
“可嵩山寺的罗汉阵,是为护寺护院而设,你们这罗汉阵竟然用来当做救人的规矩。皆说佛门普度众生,你们用这等厉害的阵法当规矩,能破此阵得无妄大师相救者,又有几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如此做岂不是自闭修行之门,白受世人香火?你们是黑寺罢?”
对于谢容适才的慷慨陈词,秦楼安一开始还觉得非常在理,可他最后竟来一句尚安寺是不是黑寺?
虽然她亦觉得无妄大师如此救人的规矩过于强人所难,尚安寺亦确实甚为可疑。但黑寺这种话,为什么要直接说出口,心里明白就好了嘛。
微微瞥了谢容一眼,秦楼安又看向月玦示意他上去将他这口无遮拦的师弟拉回来。现下是求人救命,纵是尚安寺再有问题,那也得暂先忍耐。
月玦看得懂她眸中之意,翠凤銮车中,因玉骨扇失而复得之事,他将与司马赋和谢容的关系告诉她。他本以为她会责怪他的隐瞒与,可她只是微微点头,浅笑说了一句她应早该猜到。
秦楼安见月玦会意后却并未向前,而是向她这边微微侧过一步,附在她耳边说道:“谢容并非无有分寸之人,公主放心。如此闹一闹,也无甚不好之处。”
耳边月玦压低的声音方落,元池长老说话了:“无妄师弟只救有佛缘之人,有缘者,此阵如同虚设,无缘者,此阵河汉天堑,不可强逾。一切皆是天意,亦是诸位施主的造化,阿弥陀佛。”
听元池长老又谈起虚无缥缈的佛缘,谢容冲他们摊了摊手摇摇头,表示他也没有办法。
秦楼安上前,声色中依旧带着几分敬重,说道:“那不知无妄大师又是如何判断我等是否有佛缘?”
元池长老微微掀抬起眼皮望了望天,秦楼安亦抬眸看去。此时高远的皓空无有半丝云絮,她不知元池长老在看什么。
“天机,不可泄漏。”
众人翘首以待之际,元池长老却轻飘飘扔出这么一句,这下不仅是谢容险些要破口骂人,秦楼安心中亦甚是不爽。
她不再指望元池长老和悟明能帮她些什么,秦楼安合十一礼后走回三人身旁,如今别无他法,恐不得不闯一闯罗汉阵了。
可罗汉阵又要由谁来闯?
秦楼安将欲闯罗汉阵之事告诉三人,谢容闻言立马勾了司马赋及肩膀。
“咱们有西风战神司马大将军在,小小罗汉阵还不就是动动指头的事?”
“司马将军,本公子看好你,快去破阵罢,公主看着呢!”
谢容拍拍司马赋及肩膀,将他往十八罗汉身前推去,然司马赋及却铮然站于原地,如埋根九尺的松,岿然不动。
秦楼安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然若说破阵,他们几人之中,司马赋及无异是最佳人选。
月玦便不必说了,她虽然知道他武功不弱,然却受制于体内恨无绝不可轻易动用内力。想要破十八罗汉阵,只凭身形招式恐是不行。
再说谢容,他有无能破罗汉阵的功夫且先不说,他有无帮她之心都难说。虽说现下谢容看似是在帮她,可她思前想后都没有找到谢容肯帮她的理由。想来他来尚安寺,应也只是陪同月玦与司马赋及。
除此之外,谢容此人看似透明,然又无处不是迷。谢家二公子多年云游在外,听他所言又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多,那他在江湖之上又是个什么地位?而且她总觉得,谢容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至于她自己,倒不是不能打,只是事先她并未想到拜请无妄大师还需动武,她既未带武器,现下所着衣衫也不宜大动拳脚,何况——
秦楼安抬眸看向司马赋及,他是她西风大将军,且又全权负责母后此次出宫事宜,总不会让她去破阵罢?
察觉到她的目光,司马赋及抬眸朝她看来,四目相接只瞬息之间,他便瞥目看向别处。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就如此不堪入目?还是他不愿破阵?
月玦将二人适才的动作看进眼里,未几又看向司马赋及,昨晚之时他曾言去过竹园,想来这十八罗汉阵,他早就破过了。
秦楼安心下轻哼一声,方要上前与司马赋及说话请他前去破阵,这时竹园中却响起三声甚是清脆的佛铃。听到佛铃声后,元婴小和尚当即跑进小门中,十八罗汉亦随之进了竹园。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众人不解之际,悟明笑着走上前来说道:“佛铃声响,看来几位施主中必有有佛缘之人。几位施主且稍等待,一会元婴小师叔出来,自会引有缘人进入竹园。”
秦楼安闻言心下一喜,谢过悟明后安心等着。只是她们之中,到底谁是有缘人?
元婴小和尚进去不久后便出来了,约莫也就片刻的功夫。他出来后径直向他们走来,一一略看众人后,走到司马赋及身前,说道:“这位施主,无妄师兄邀您于竹园会话,施主请随我来。”
元婴站在司马赋及身前还不及他腰高,现下抬着手臂做着请的姿势。
“小和尚,你有没有搞错,你确定他是有佛缘之人?”
对于司马赋及是无妄大师所选的有缘人之事,谢容不敢相信,他蹲下身摸着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却被元婴的小手拍开。
“师兄所说不会有错,此位施主可是西风大将军司马赋及?若是是,就随我进园罢。”
元婴小和尚说完便转身朝小门走去,谢容轻哼一声说了一句什么不如他家童儿可爱类似的话。
秦楼安行至司马赋及身旁,说道:“司马将军既是无妄大师认定的有佛缘之人,现下拜请大师救我母后之事,便全仰仗大将军了。”
“嗯。”
司马赋及难得如此痛快的回应她,未几便避过她跟于元婴身后小和尚身后进了竹园。
竹园之中惟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其余各处皆是丛密而生的修竹。近几日虽未下雨,园中泥土却甚是湿润,修竹纤细的竹叶上坠着晨雾凝结成的清露,颗颗低落而下吧嗒一声后渗入棕黑的泥。
青石板尽头是一间小竹屋,越靠近竹屋清幽的竹香气便越淡,古朴沉香气便越浓。
元婴将司马赋及引到竹屋门前后便停下了,抬手往里请着让他自行进去。
竹屋除了一扇门外仅有一扇小窗,未燃烛灯有些昏暗。昏暗中可见屋中陈设甚是简单,皆为竹条编制。现下无妄大师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身前竹墙上挂着一遒劲有力的“禅”字。
司马赋及立于门边挡着光,本就昏暗的竹屋愈加冥暗。
盯着眼前人佝偻的背看了良久,司马赋及将门关上朝前走了两步,依旧没有说话。
昨晚他来之时,眼前人已经睡下,他并未叫醒他,只站了一个时辰便离去了。
“昱儿,可还记得舅公?”
二人沉寂良久,一声低喑苍老的声音打破屋中阒寂。打坐于蒲团上的无妄大师缓缓转过身,一双幽静如死水寒潭的目看向眼前身挺如松的司马赋及。
无妄大师是邪医见死不救,可谁又知见死不救是谁?
金乌东升,温暖的阳光洒在秦楼安侧脸上,生出几分暖意。算算时辰,司马赋及进入竹园也颇久了,可现下依旧不曾出来。
谢容在小门前急得走来走去,几次跃进园中都被守在园中的十八罗汉丢出来。
就在刚才,秦楼安看着十八罗汉将谢容赶出竹园后又与其大打出手。先前她只听说十八罗汉阵法多变,攻守兼备威力惊人,适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然谢容亦不简单,以一敌多虽未破阵,但亦未落得下风,而且看得出来,他并未用全力。
十九人打的不可开交之际,月玦轻声唤了一声,谢容便立即脱身未再恋战,最后还扬言说道此阵比起嵩山寺的罗汉阵差得远。
“你这师弟可不简单呢。”秦楼安看着月玦,玲珑有形的美颐扬起冲向谢容,“应该说是三渡大师的弟子,都不简单。”
月玦看了一眼急得团团转的谢容,笑道:“他乃我师父三渡大师的关门弟子,师父对其甚是宠爱,犹如慈父一般,这可是我与赋及羡慕不来的。”
秦楼安凝着谢容看了几眼,未几说道:“都说东景穷乐寺的三渡大师乃当世神僧,世间武功无所不通,且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力。更有传言,能得三渡大师相辅者必能安邦定国,总之是传的神乎其神。”
秦楼安叹了口气,又道:“可惜本宫连三渡大师的佛面都未曾见过。你们既是他的弟子,不知传言是否为真?”
“在我看来,他只是个偶尔严厉的师父,并未有甚通神之处。若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便是有一双与国师雪子耽一般一样的紫瞳,也便是传说中的帝王之相。”
“三渡大师亦是紫瞳?”
秦楼安惊疑一声,见月玦浅笑着点点头,她盯着他问道:“你尚于穷乐寺中之时应还是东景的神机太子,亦是未来东景的皇帝。你看着你师父那双紫瞳,难道就无有忌惮之心吗?”
“师父曾说他无治世之能,亦无入世之心,只想青灯古佛清淡一生。且紫瞳者,帝王之相,我想世人对此传言是有所误解。”
“什么误解?”
月玦迎上一双清澈的凤目,唇角微弯淡淡笑着:“天机,不可泄漏。”
“你....”什么时候月玦也向元池长老学了这等故弄玄虚之言了?
秦楼安轻哼一声,须臾却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未施口脂的朱唇浅浅抿着,于暖光下甚是明媚。
“风神俊朗的月玦太子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告诉我吗,亏我还当太子殿下是朋友呢!”
“...公主大可不必如此。”月玦甚是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所谓紫瞳者,帝王之相一言,其实世人都析解过深了,它不过是字面之意罢了,国师大人不便是最好的解释吗?”
雪子耽是最好的解释?
秦楼安好像愈加糊涂了,又听月玦说道:“紫瞳亦是人生肉长之貌,除了颜色不同,并无甚奇异之处,紫瞳者亦非天选之人。只不是因紫瞳甚为少见,便被世人添了几分传奇之彩罢了。”
沉寂片刻之后,秦楼安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秦楼安朝小门处看了一眼,一旁元池长老与悟明在修竹遮蔽的阴翳下盘膝打坐,谢容跃跃欲试似乎还想跃进竹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先前来此之时,谢容曾说悟明想不开而上吊,我总觉此事甚是奇怪。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又怎会因想不开而做寻死之事?”
秦楼安将说话的声音压低,只容身旁月玦一人听到。
“上吊之事应是谢容猜测的,至于他为何猜测悟明上吊,我想定是因他在悟明身上发现了类似上吊的痕迹。”
“上吊的痕迹?”
秦楼安盯着悟明,片刻,她猛然看向月玦,但见月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点点头未说话。
又过良久,竹园小门启开,司马赋及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年逾古稀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