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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安一行人到达尚安寺之时,元池长老已率寺中僧众立在门外一处较为宽阔的场地恭候。
残阳最后一抹霞光隐寂,一行人早已困乏,秦楼安等直接去了寺院中收拾妥当的客房,参佛上香与拜访无妄大师等事便留待了明日。
尚安寺位处蒙岭山,位置虽然偏僻,然规模却是不小,除了位处中央的大雄宝殿,还有东西两座跨院。除此之外,大雄宝殿后还有一处后院,据监寺僧人悟明说那是一处竹园。
秦楼安与皇后被安排在西院中,月玦司马赋及以及谢容三人住于东院。
悟明引着秦楼安到西院时,天已完全黑了,院中只掌了几盏缥纱灯。
借着灯亮,秦楼安将院子大致打量一遍,除了进院的一面开了一扇院门,其余三面皆是僧房。她们的房间,便在西面一处房中。
秦楼安微微一抬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尚安寺依山而建,依着山势应该是坐西朝东,也就是说后院才应是最西面才对。然尚安寺却是坐北朝南,大雄宝殿正冲南方,如此一来西院便紧贴山岩。抬头看去,房间后是漆黑嶙峋的山岩,一块兀然凸出的巨大石岩似黏附在山壁上,给人摇摇欲坠的压迫之感。
好巧不巧,她们的房间就在这块巨大的石岩下面。
悟明手执一盏曳曳跳动的烛灯,引着她们往房间走去。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门,微微挑目就能看见房上随时都像要砸下来的石岩,又思及上山之前月玦告诉她在林中挖出数具女尸之事,不知怎得,秦楼安心里有些发毛。
“监寺师父。”
与采桑一同搀扶着皇后的秦楼安停下,叫住在前面引路的悟明。
“监寺师父,不知西院其他房中都住着些什么人?”
秦楼安环顾四周,发现其他房中皆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
这个时辰,人若是未睡不可能不掌灯。然若是睡下,未免又太早了,此时应是晚膳时分。就算当真睡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这么早睡。
悟明回过头来略施佛礼,说道:“听闻几位施主光临敝寺,主持师伯便令原先住于西院中的僧人搬到东院合住,如今西院中除了三位施主已无他人。”
秦楼安微微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为何不将与我同来的三人一起安排的西院,而是让他们去东院住?”
“因那三位施主皆是男子,顾及男女有别,主持师伯便将那三位施主安排在东院中了。”
“原来是这样。”
秦楼安凝着身前悟明,掌中烛灯映照着他微笑低垂的眉眼。或许是因她对尚安寺持有几分警惕,她总觉眼前人一脸的慈祥中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因我等到访扰了寺中僧人与其他香客,我已甚是过意不去。如今又怎好让我的三位朋友与寺中僧人争夺东院房间?依我所见,还是让他们三个搬到西院来住,这样也可为寺中众僧腾出三个房间。”
悟明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施主且去房中稍作等待,待我前去寻问下主持师伯与三位施主。
“不必了,我等已在轿撵中颠簸憋闷了半日,现下想在院子中透透气,暂时还不想进屋里去。监寺师父还是去将我那三个朋友叫过来罢,我等在院中等候片刻便好,有劳师父了。”
悟明双手合十施一佛礼后出了西院,秦楼安微微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漆黑高耸的石壁,比起适才似乎明亮了几分。
转头看向东天,原是一轮银月悄然挂起。
“母后,你感觉怎么样了?”
秦楼安借着院中昏弱的灯光看了看,找到几处石凳。
“母后,我先扶你过去坐一坐休息一下罢。”
皇后甚是疲倦的点点头,在秦楼安与采桑的搀扶下行到石凳处屈膝坐下。
“公主,咱们为何不先进屋里?娘娘早已累坏了。”
“先等一等玦太子他们罢。”
秦楼安往院门处张望,他们不在,她觉得不安心。
大致过了两刻钟,自院门外传来笃笃有力的声音,一队金吾卫手执火把列队跑进西院。未几,各个房间门口左右两边皆站着两个金吾卫,本是昏暗的西院顿时明亮起来。
月玦,司马赋及,谢容紧随其后,秦楼安站起身,他三人看见她便朝这边走来。
月玦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坐在她身后的母后与采桑二人,便知道她是不敢独自带着母后与采桑进入屋中,予她一记淡笑似是说现下可以放心了。
“这是什么地方?”谢容仰目看着高大的山壁与兀然凸起的巨大石岩,惊叹道:“这地方能住人吗?这石头要是砸下来,我们岂不是全都得归西?”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见怪,此石虽险,然却甚是牢固。敝寺自建寺至今已有数十载,此石安然静处山壁未曾有丝毫松动,纵是豆大粒石亦不曾坠落,施主居住于此尽管放心。”
听悟明如此说,谢容点点头暂将心放回肚子里,但抬头又看几眼后,还是觉得惊险骇人。
虽说在东院和一群和尚住在一起,他看着秃头就觉得眼烦心烦,可住在西院,未免也太刺激了。
又一行人自院门中进来,左印带着几个人将他们这次出行所需的衣物等行李送进来。其中一人怀中抱着一张琴,月玦的七弦琴。
几人问过司马赋及的意思后,司马赋及又问她将她与母后的东西送于何处。秦楼安指了指先前悟明引着她进的房间,左印会意,率人将她们的行李送进去。
未几,月玦三人各自挑选了一间房。月玦的房间在她左边,谢容又挑了月玦左边一间与他紧挨着,司马赋及则住在了她右边一间房中。
月光澄澈照进院中,四间屋亮起灯,秦楼安心中踏实了些许,与采桑搀扶着母后进了房。
房中陈设虽然简朴,但收拾的甚是整洁干净,秦楼安将母后搀扶上床榻,吩咐采桑去打些热水来。
将行李简单收拾后,秦楼安发现门前站着四个人。
那四人身着铠甲,腰佩长剑,一副侍卫装扮却又不是金吾卫,倒像是适才左印带来给她们送行李的。秦楼安敛眸略思,四人应是司马赋及身边的亲卫,这些人可比金吾卫可靠的多。
他们驻守此处定是奉了司马赋及的命令,难得这次他肯这么上心,秦楼安淡淡笑了笑。
一刻钟后,采桑提着一壶热水回来,跟在身后的还有一个和尚,是来给她们送晚膳的。
“多谢小师父。”
送饭的和尚甚是年轻,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略回一礼后转身便要走,却被秦楼安叫住:“不知小师父法号为何?”
“空见。”自称空见的和尚敛目回答。
“空见师父。”秦楼安点点头,问道:“贵寺中共有多少僧人?”
“回施主,寺中共有僧众一百七十九人。”空见答完又改了口,有些迟疑道:“如果算上无妄师祖的话,那就是一百八十人。”
“为何如此说,难道无妄大师还不能算尚安寺中的僧人吗?”
空见面色有些为难,思虑片刻回道:“无妄师祖虽与方丈师祖同为上任主持道寂大师的弟子,然却不肯受元字辈法号,只自称为无妄。素日里虽居于寺中,亦不将自己视为尚安寺僧人,故寺中僧人向来以一百七十九人算。”
秦楼安微蹙着眉思虑片刻,未几又问道:“不知贵寺僧人各辈分都是以何字冠以法号?”
“寺中辈分最高者为元字辈师祖,再下者为悟字辈的师父师伯与师叔,最末者,便是空字辈的师兄师弟。”
“多谢小师父答疑解惑,不知小师父的师父是谁?”
“悟智。”
二字入耳,秦楼安面色有瞬间的僵硬。悟智,这个已甚是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那晚都历坊巷道中幽然出现在她与月玦身后的那张白森森的脸,无声无息重现在他脑海中,幽灵一般。
秦楼安再次谢过空见后便让他走了,虽然她很想知道他所说的悟智与那晚巷道中自称悟智的和尚是不是同一人,但又怕她问的太多会打草惊蛇。
然可以确定的是,世间当真有一个叫悟智的和尚,且就住在尚安寺中。
秦楼安将案上的米饭端起,又夹了些青菜放在碗里,行至床榻边侍候母后用膳。这时传来一声敲门声,然她记得房门并未关啊。秦楼安看去,门外传来月玦的声音,问她他是否方便进去。
“进来罢。”
秦楼安言罢,月玦进来看着她正端着碗欲侍候母后用膳,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将碗筷夺过。
见他将盛有饭菜的碗置于鼻下轻嗅,秦楼安心下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饭菜里有毒?这些僧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毒害她们?
月玦轻嗅后,又自袖中取出银针,试探后确定无毒才将碗筷递给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公主要谨记。”
秦楼安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适才确实是她过于大意了。
屋中虽点着几盏烛灯,然早已习惯宫中府中亮如白昼的灯光的秦楼安,依然觉得此处甚是昏暗。月玦端了一盏油灯靠过来,站在床榻边给她们照明。
“采桑,还不将月玦太子手中的灯接过,让玦太子站在这里像什么话?”
闻言,采桑连声应下,将折叠的衾被置于皇后身后让她倚靠着坐起,自己接过月玦手里的灯。
“你与你父皇,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皇后淡淡看了一眼床榻边的月玦,甚是乏力道:“前几日是本宫的不是,那晚若非你出手相救,安儿必定凶多吉少。数日前你还肯救本宫的命,也是难为你了。本宫...谢谢你。”
“娘娘客气了,救娘娘与公主是玦心甘情愿,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皇后淡淡一笑不再言语,秦楼安听母后与月玦也算冰释前嫌,看了月玦一眼微微笑了笑。
秦楼安亲手侍候下皇后用了半碗米饭便摆摆手表示不吃了,将碗筷交给采桑后,秦楼安让她下去用晚膳,这里她看着便好。
“玦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娘娘,不知娘娘现下可方便说话?”
皇后点点头,轻声说道:“有什么话就问吧,只要是本宫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闻言,月玦说道:“娘娘,玦这几日查阅颇多记载蛊术的书籍,您体内的蛊虫应为金血蛊,可为声乐所控。其有毒害人身血液之害,亦可令人呕血不止,然却并无令人致幻失智之效。”
“你的意思是说我母后之所以神智不清,是因为其他东西所致,并非是因蛊毒?”
月玦微微点点头,说道:“所以玦想问娘娘,娘娘这几日里可有食用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熏用了什么香料?”
皇后面色甚是难看,她思及朱砂曾在她的酒中动手脚,也想到玉蝶香中可令人致幻的罂子粟,一股寒意从心底缓缓而生。
难道她身边还有人要害她吗,是谁,是谁要害她,为什么要接二连三的害她?
皇后身肩倾靠下去阖了双目,甚是无力说道:“本宫不知道,你让本宫想想罢,让本宫静静罢。”
月玦与秦楼安见此,相视一眼后行到桌边。
看着桌案上的饭菜,秦楼安轻声问月玦:“你也不曾用过晚膳罢?”
见月玦点点头,秦楼安知道他定是见寺中僧人将饭菜送到他房间后,料到亦有人给她们送饭,故才急着过来查看是否有毒。
“让我母后静一静罢。”秦楼安端起碗筷,说道:“去你房里吃罢。”
月玦知道她是有话要说,点头说道:“好。”
二人出了房后将房门轻轻关上,秦楼安嘱咐门外四人好生留意着房中动静,后便进了月玦房中。
院中房间都大体一致,但月玦的房间好像又有些不同,大抵是因为屋中陈设摆放的位置不一样。
二人在桌案上用着膳,虽然是粗茶淡饭,但却别有一番清淡滋味。
“你怎的不查看下自己的饭菜中是否有毒?”秦楼安见他端起碗筷便吃,问道:“就不怕有毒吗?”
“公主忘了吗,玦百毒不侵。”
月玦淡淡笑着,萱黄的灯下眉眼甚是舒柔。秦楼安睨了他一眼,她倒确实将他这逆天一般的本事忘却了。
“悟智确实是尚安寺中的僧人。”秦楼安用了一口膳说道。
月玦轻声嗯了一声,头也未抬的吃着米饭。
秦楼安烟眉微蹙,以为他一心只顾吃饭没听清,说话声音又大了几分:“我说悟智,悟智和尚在尚安寺中。”
月玦闻言终于抬起头,舌尖轻勾,将不慎沾在唇上的一粒米饭轻轻舔进嘴中,看着她依旧淡定。
“悟智,我知道,适才在东院时我看到他了。”
“你...你适才这是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