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敬天月不出

一介蓬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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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德公公说完,秦楼安微微侧了侧眸,只见身旁两步外的代朝颜涂有海棠色蔻丹的纤纤玉手正了正颈间翠珠璎珞五彩蟠链,其身后宁襄二妃亦扶了扶鬓上金钗玉簪。

    这三人的心思不言而喻,分明是想在父皇以及朝臣面前艳压群芳。当然,今晚想要一展风华者并非只有她们三个,只不过是此三人表现的太过明显罢了。

    佑德公公领着母后等人徐徐出了华清宫偏殿,她与秦婧雪秦瑾烟三人稍稍跟在后面。

    景嫔袅袅娜娜经过她身旁时,她隐约间闻到了一股甚是奇异的香味。此香不似普通女子熏染的各色香气一般予人清雅或者雍容之感,反倒是一味难以言说的雄厚之息。

    思及东景杨氏一族满门忠烈,男女老少皆习武报国,这位景嫔在香上的喜爱与普通女子有所不同也不无可能。如此想着,她便也未觉有甚奇怪之处了。

    危耸的高台近在眼前,如今台前众臣文武分列,皆按品秩高低前后而站。

    其中在最前首的,乃是只有爵位而无实职的皇室宗族。父皇给予此些人公侯之勋,然却不准其入朝为官,素日里也无需上朝。

    她知道父皇如此之举是恐宗亲摄政擅权。如东景摄政王月扶巘,于朝中位高权重,王权直逼皇权。恐十余年前月扶天猝然而亡亦与当时尚为王爷的月扶沧和月扶巘二人有着说不明道不明的关系。

    万事万物皆有相对两面,有利处,亦难免生弊端。

    父皇此举虽然断绝皇室宗亲利用帝胄身份擅权进而威胁皇权之患,然朝中无秦氏宗亲拱卫,朝中官权旁落便攥入他姓之手,比如瑁王代衡。

    虽然代衡不姓秦,然这丝毫不妨碍他在朝中的权势日益膨胀。且代衡此人狼子野心,一旦他将这份野心化作行动,西风必受重创,她秦氏百年帝业因此易主都是有可能之事。

    东景之变,无非是月氏皇族内部之斗,无论谁输谁赢,至少东景都还姓月。然她西风若有变,那便是改朝换代,江山易主,山河改姓。

    思虑间,她随着母后等人已行至众臣前面。秦楼安往武将所列方向看了看,却依旧不见司马赋及身影。

    算算时辰,再有一刻敬天祈福大典便要开始了,司马赋及身为西风大将军,位及武将之首,怎的还不来?莫不是来的路上出了什么变故,耽搁了?

    秦楼安想着,目光于人群里左右搜寻,此时不仅不见司马赋及身影,竟连月玦与谢容二人都不曾看到。若说司马赋及还有可能因事耽搁误了些许时候,这月玦谢容二人如今就住在宫中,此时还不来,未免就说不过去了。

    然若说父皇此次未曾邀请他二人,她是如何都不相信的。

    收目之际,忽然见佑德公公恰巧从她身旁不远处经过,秦楼安走上前去将他叫住。

    “佑德公公,不知父皇这次敬天祈福大典,除了后宫妃嫔朝堂大臣,还曾邀请了什么人?”

    “呦!公主您还不知道呢?咱们皇上这次除了邀请后宫的娘娘朝堂的大臣,还邀请了济国寺高僧明空大师,掩瑜阁月玦太子,腾阳楼谢容公子,这可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秦楼安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又道:“既是邀请了月玦太子和谢容公子,如今敬天祈福大典即将开始,可本宫看着,怎么不见这二人身影?而且现下连大将军司马赋及都未到,这是怎么回事?”

    佑德闻言,面上笑容一扫而空,一双精光硕目于人群中一顿寻觅,见确实不曾看到三人身影,顿时大惊失色。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三位可都是这次宫宴必须来的人呐!”

    佑德急得直跳脚:“眼看这酉时就要到了,皇上的圣銮也近了,敬天祈福大典马上开始,这..这这三个祖宗到底是到哪儿去了,怎得还没来呀!”

    听佑德公公直呼月玦三人为祖宗,秦楼安一时忍不住笑出些声。但见佑德这幅万分火急的模样,她心下又不忍,抬手轻轻掩了唇。

    佑德不肯放弃的在人群中寻找三人身影,可晃眼间金龙圣銮已行到华清宫宫门前。

    “皇上来了!”

    佑德焦急叫了一声,又转头扫了一眼人群,依旧不见月玦三人,颇为无助的看向她。

    “公主,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月玦太子和谢容公子误了敬天祈福大典便也罢了,他们二人只需参加宫宴便好。可…可大将军不一样啊,这武将还要以他为首登台敬天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佑德公公勿急,大将军并非不晓得分寸之人,本宫想应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如今父皇圣銮已近,公公还是快去迎接为好。也可问问父皇可否将敬天祈福大典延后些许,等等大将军。”

    “好!”佑德应下之后,抱着避尘便朝父皇圣銮跑去。

    “老奴、老奴参见皇上!”

    佑德气喘吁吁跑到圣銮前,颤颤巍巍抬臂上前将皇上搀扶下来。

    秦昊头戴九天金龙朝冠,身着五爪金龙明黄衮袍,闻身旁佑德粗气大喘,问道:“朕让你先行过来安排下后宫之人,你怎的这副狼狈模样?”

    “皇上...”佑德往秦昊身旁靠了靠,小声说道:“皇上,这...这大将军不知因什么事耽搁了,现在还没到呢!另外月玦太子和谢容公子也不见人影,真是怪了!”

    朝高台方向行去的秦昊兀然顿住,看向佑德问道:“你说什么?司马赋及还没来?月玦和谢容也没到?”

    见佑德一脸急闷的点点头,秦昊甩袖沉哼:“这个司马赋及,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什么事能比朕敬天祈福重要!”

    “皇上,大将军并非不知晓分寸的人,可能是进宫的路上出了什么急事儿,您..您看这大典可否延后些许啊?”

    “延后?”秦昊冷笑:“酉时乃是月出之时,焉能因司马赋及一人误了敬天吉时。你去告诉雪子耽,让他暂代司马赋及为武将之首,携领众将随朕登台敬天。至于月玦与谢容,还不速去派人找!”

    “老奴遵旨!”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楼安正与秦婧雪秦瑾烟二人寒暄,兀然听到一旁群臣齐呼万岁。

    顺目看去,父皇已行至众臣前面,母后并立于父皇身侧,身前为首者便是她的两位皇兄以及瑁王代衡和一众皇室宗亲,再往后便是以张襄为首的文官和...以雪子耽为首的武将?

    司马赋及还没来?

    秦楼安立在一众女眷中昂首张望,父皇在前面说了什么她并未听清,最后在一声“陛下圣明”的山呼中,黄钟鸣响三声,鼓乐声起,酉时已至,大典开始——

    父皇母后为首,并肩而行层层凳上高台,其余众人逶行随后。

    不过片刻,朝堂众臣皆立于高台之上。虽然后宫妃嫔凡有名位者皆可到场,但却不是人人都能登上高台,除了有子嗣的几位,其余人只能于台下祈福,不过代朝颜倒是个例外。至于她们三个公主,除了她有封号且生母为皇后,秦婧雪和秦瑾烟亦不能登台敬天。

    秦楼安登上高台之后,才见高台之上矗有九尊青铜大鼎。九鼎一字摆开,以中间为首者最为高大,父皇母后立于首鼎之前,一旁立着一个和尚,想来应是济国寺的明空大师。

    迎帝神,掌管祭祀之礼的太常卿引父皇母后至神位前三上香礼,群臣伏拜叩地。

    奠玉、帛,进俎,初献礼。父皇与母后先至爵洗位受爵、涤爵、试爵,进爵,而后升坛至酒尊所,执爵官以爵进父皇母后,而后父皇母后行至帝神神位前跪地献爵,再行三上香礼。

    秦楼安与众人一同跪于地上,敬天之礼繁琐复杂,她还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若如此敬天祈福当真可保她西风国运昌平,纵是让她跪一宿,她也跪了。

    “天地之命,中和之纪,吾皇奉天为命,相继为君,代天理物,抚育黔黎,彝伦修叙,井井绳绳,至今承之,生多福恩,不忘多报。然今帝都民苦,西南贼叛,塞北寒起,诚为多事之秋。吾皇感天之应,顺天之意,铸制九鼎,捧香奉币以敬天父帝灵,愿皇天佑吾西风厚土,助吾皇功参二仪,泽垂万世。祗命有司致祭,邀月鉴诚!尚飨!”

    太常卿张良作为司祝跪读祝文,未几一众宫人将手中玉、帛等物尽数投掷于九鼎之中。父皇与母后又行三上香礼后站身而起,身后众臣亦随后站起。

    秦楼安站起后,朝父皇母后处看了一眼,见父皇母后甚至朝堂众臣皆昂首望空,以待月升。秦楼安亦抬头看去,可除了华清宫雕龙篆凤的瓦当梁脊,以及两处鸱吻,哪里有明月之影?

    适才司祝张良祝词中言及邀月鉴诚,且酉时之所以为祭祀吉时,也是奉常司职算准了今夜酉时月生。可如今不见月影,难道是上天不肯佑她西风?

    秦楼安虽非迷信之人,然这到底是不吉之象。如今群臣不见明月,已开始窃窃私语,现下她虽看不清父皇神色,但可想而知父皇定定是面色阴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酉时月生,如今酉时已至,为何不见明月东起?奉常司——”

    父皇冷声方落,群臣中立即有一人躬身疾行上前,回话道:“回皇上,依卑职所算,今夜确实是酉时月生,此事卑职还问过钦天监顾大人。这..这现在是什么情况,卑职也不知啊!”

    “你、你不知?你——”

    父皇怒意汹涌的目紧紧锁在跪扑在地的奉常司李知惕身上,如今明月不出,纵是将李知惕砍头亦无用。秦楼安只见父皇胸口起伏愈烈,如今身处高台之上,想来父皇纵是胸中怒意滔天亦不好发作。

    “皇上。”

    瑁王代衡一声压下群臣耳语,走向前向父皇说道:“皇上,依臣之见,明月之所以酉时未生,并非是因皇帝敬天的心意不诚,而是因如今君臣无序而不同气,明月才恼而不出。”

    “君臣无序不同气?此话何意?”

    “回皇上,如今皇上携西风朝堂后宫之人同至华清宫敬天祈福,然司马赋及身为大将军却迟迟不至。此举显然是司马赋及未将皇上放在眼中,未将西风放在心里,这与皇上敬天之意相悖而行,故才惹了明月恼而不出。”

    “司马赋及——”

    对于适才代衡之言,秦楼安无语至极,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月亮不出来这等事都能怪罪到司马赋及头上,还扣上一顶悖君之罪,也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适才听父皇似从牙缝儿中咬出司马赋及四字,显然是把代衡的无稽之谈当了真。不过话说回来,这司马赋及到底何处去了?

    “好大的排场啊——”

    一声轻挑之音穿越祭祀鼓乐自台下传来,秦楼安对这个声音已甚是熟悉,谢容。

    此时高台下,月玦、司马赋及与谢容并行而站,谢容望着危耸的高台摇头连啧几声,胳膊肘捣了捣司马赋及。

    “大将军,这皇帝可当真是好偏心啊。想你金戈铁马为他征战数年,立下赫赫战功。远的不说,就说数月前函谷关一战,那可是大破东景十万精兵铁骑啊!可凯旋而归之时,皇上可曾设宴迎接你?”

    见司马赋及冷面不答,谢容拍了拍他肩膀,叹口气甚是惋惜。

    “瞧瞧,如今皇上亲儿子秦夜轩率领你一手带出来的骋平军奔赴西南,这胜利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急着设宴庆祝了。生不生气,寒不寒心?

    最可恨的是啊,这月亮不肯露面还要怪在你身上,你不就是和本公子相见恨晚交谈甚欢误了时辰吗?到了某些人嘴里,竟成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当真是笑死本公子了。

    本来本公子还想入朝为官的,这一看之下,你这堂堂大将军都这待遇,本公子还是安安分分回家继承我兄长的万贯家产罢。”

    谢容说话的声音不大亦不小,台上众人却可听得清清楚楚。

    秦楼安闻言,不得不佩服谢容。

    适才谢容一番话,不仅替司马赋及解释了误了敬天大典的原因,还以替司马赋及感到不公之言暗指父皇厚子薄臣。再者,谢容言语之中暗讽代衡随意诬陷他人,无事找事。最重要者,谢容还为自己拒官找了一个无可反驳的借口,想来父皇今晚恐不能再以赐官之法收拢谢容。

    只是,谢容与司马赋及,当真是今日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