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喷嚏震天响

一介蓬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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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楼安凤眸低敛看着掌心一枚梅花小糕,梅香共着清淡蔗甜丝丝入鼻,然却未能将心中翻涌的苦水稀释半分。

    兀然一声嘀嗒水声传来,似是雨滴自高而坠低落石板之上。须臾,清脆珠落声音不绝,瞬成一曲无调无词清韵小曲。

    秦楼安抬眸循声看去,原是不觉间以至日挂正中时分,金辉钻过望梅亭错彩镂金的雀替,照映在秦楼安菡萏般香面上,金辉耀眼,凤眸迷离。

    琼雪暖融化作水,顺着望梅亭琉璃角梁滴滴而下,秦楼安迎光看去,本是清澈透明的水滴蕴着日光似成金珠,颗颗坠于亭下青石阶上,碎成一地金光。

    “母后,皎月虽洁,然终归是隐于黑夜之中,且月有阴晴圆缺之变化,鲜有团团圆满之时。然金轮旭日则不同,破曙而生,高挂九天射神光,驾霞而没,四暮渐笼起苍凉。正因如此,世人也皆以日为则,日出而作,日暮而归。”

    皇后轻颔螓首,凤舞流苏赤金簪于日辉之下光华更甚,朱绛檀唇带笑轻启:“不知安儿,是想与母后说些什么?”

    “母后定是也知晓日出则月落,月起而日归,日月不可兼之理。因此孩儿还望母后与世人一般,以日为则。我想,对母后而言,父皇便是母后心中灼灼皞日。至于月亮,便将它长埋心底,任其阴晴变化,任其圆缺自度。”

    吟吟一声轻笑自朱唇贝齿间滑出,黛眉弯而如月,凤目闪而似星。身为西风国母六宫之主,她一向谨言慎行不苟言笑,已经甚久不曾笑得如此恣意,如此放肆。

    “安儿,母后心中晓得你话中之意。抱月而归的年少绮梦,在母后戴上凤冠加冕为后那日,便已破碎成虚妄。这些年来,若非前几日见了月玦,我都要忘了世上曾有月扶天。不过如今月玦也已甍逝,母后也是该放下了。”

    “母后若是当真如此想,孩儿也便放心了。看的出来,父皇母后之间虽有心结,但亲情真意,还是假扮不来的。”

    秦楼安将手中梅花小糕置于身前桌案,双臂抱了皇后胳臂,螓首倚靠于雪锦貂裘上,纤亮裘毛遮于秦楼安眉间眼上,细细痒感激得秦楼安凤目微阖,唇角曳笑。

    皇后垂眸,见秦楼安靠于自己怀中笑得恬淡安逸,眸中心间,皆漾起柔柔清波。如今若问还有什么值计较,便也惟有眼前咫尺之人了罢。

    “记得安儿幼时颇喜梅花小糕,如今怎的不吃了?”

    看到被冷置在石桌上的梅花小糕时,皇后凤眸中流转的柔波中泛起疑光。

    秦楼安闻言,百般不愿得从皇后怀中正坐起身,还不忘高展了玉臂抻了抻腰肢,如将将睡醒一般。

    “这梅花小糕放于碟中,自昭阳殿一路至此便早已凉透,想来已经失了味道,欠了口感。这朱砂的心思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怎不置于食笥中送来。”

    “哦?是吗?母后看着颜色倒是挺新鲜,味道嗅着也香甜,让母后来品尝一番。”

    皇后说着,便要抬手捏起一枚品尝,然手指还未触到,石桌上描金小碟已然无翼而起。

    “安儿,你这是作甚,可是不让母后品尝?”

    秦楼安将手中整碟梅花小糕置于鼻下,深嗅一气后抬眸对上皇后甚是不解的凤目。

    “母后,如今亭中未有试毒宫人,孩儿也不曾备得银针,为保您凤体无虞,依孩儿之见,这梅花小糕还是不要食用为好。”

    见秦楼安秀眉微蹙,眸中肃色深深,皇后愣怔片刻后莞尔瑾笑。

    “知晓安儿向来谨慎,但如此一番是否也太过谨慎了些?这梅花小糕乃是出自母后宫中小膳房,不曾经过他人之手,何须试毒,定是无事的。”

    言语之际,皇后便抬了手想要接过秦楼安手中瓷碟,然却又被秦楼安拿远了些,环有赤金八宝玲珑镯的白皙手腕僵在原处。

    “怎的不曾经过他人之手?孩儿来时正好碰见朱砂承了糕点朝鉴梅园中来,是孩儿将其拦下接过手中小碟,这便已经是经过我与朱砂之手。”

    “这…”

    皇后一时语塞,僵于秦楼安身前的胳臂亦缩回雪锦貂绒披风之中。

    “安儿,母后知晓你是担心有人在食物中下毒,但你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朱砂是母后的贴身宫女,若是母后连你们二人都怀疑,那身边之人还有何人可信呢?”

    “母后,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孩儿已与您说过多遍了,您怎的还不放在心上?”

    秦楼安见皇后已无执意要品尝梅花小糕的心思,遂将描金小碟重新放回石桌上,伸臂将皇后身肩扳过,正对了自己。

    “母后,孩儿是您的亲生女儿,自是不会下毒谋害您。但朱砂,可就不好说了。先前知晓您身中蛊毒之时,孩儿便已开始怀疑她。母后您想,您深居后宫之中接触之人亦不多,左右也不过是些妃嫔宫人,怎会平白无故身中蛊毒?”

    “母后自是知晓身中蛊毒是有人故意谋害,可是朱砂是我的贴身宫女,跟随本宫多年,素日里本宫待她亦是不薄…”

    “正是因为她是您的贴身宫女,对您甚是了解,才有机会下手。母后,知人知面不知心,您久居深宫之中,这个道理应是比孩儿更有体会才是,怎能如此没有放人之心呢?”

    不待皇后说完,秦楼安便扬声止了自己母后欲言出口得主仆情深。

    闻言,皇后本是光彩照人的脸面上染了一层哀伤,秦楼安心中知晓,若是朱砂当真是那个生有二心的叛徒,母后定是要心寒了。

    “如今事无定论,母后切莫多想,其实孩儿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朱砂便是谋害母后之人。所以接下来几日,孩儿便暂住母后宫中保护您的安全,母后也只需如往常一般待朱砂便是。一来免得打草惊蛇,二来若是当真冤枉了她,难免不会让她与昭阳殿其他宫人寒了心。”

    “便如安儿所言罢。”

    听闻皇后应下,秦楼安将皇后双手拉过捧于自己手心之中,“母后,孩儿一定会保护好您。只是如今玦太子甍了,您体内的蛊毒尚未驱除,亦不知谢荀何时归来。”

    说及月玦,皇后带笑的面色倏尔一僵,转瞬即逝间连秦楼安亦未曾察觉。

    兀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秦楼安凤眸一亮,捧着皇后双手的玉掌亦是猝然一紧,惊的皇后长眉一挑:“怎么了安儿?”

    “母后,重九佳节之时,孩儿承蒙谢荀邀请,前往谢府与其共庆佳节。记得那天恰是其弟谢荀云游归来之日,想他二人既是亲兄弟,既是谢荀会治蛊之术,想来其弟谢容定也知晓一二。且谢容曾言他曾去过蓬莱仙境,定也是有些本事的。”

    见秦楼安凤眸之中华光闪闪,皇后浅笑莞尔,轻抬玉手刮了一下秦楼安挺立琼鼻,“你这可是捉不来哥哥,便打人家弟弟的主意?”

    “母后您怎说的像是女儿强抢良家男子一般,还捉不来哥哥打弟弟的主意,孩儿只是担心母后的身体。且我们是重礼想邀,怎的就是抢了呢?”

    皇后闻言但笑不语,然秦楼安却是着实已在打谢容的主意,若是父皇派人前往谢府相邀时谢荀依旧未归,便将谢容请来一试。不过说来也怪,这谢家兄弟二人,怎的轮番云游,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边秦楼安正于心中想着,那边谢容竟当真一个喷嚏豁然而响,司马赋及的脸色当即阴沉下去。

    “啧,我这喷嚏如此响,定是月玦想我想的衣带渐宽人憔悴……”

    “再胡言乱语废话连篇,立马滚出京机厂!”

    谢容话未说完,便被司马赋及冷声叱住,抬眸对上司马已是忍耐至极的双眸。这是他的地盘,还是适可而止为好,当即只撇了撇嘴轻哼两声未说话。

    此时二人正于京机厂停尸处,眼前便是秦昊派人自宫中送过来的三具尸身。

    将军府望月亭中,二人略商定救月玦出宫之计后,司马赋及便前来京机厂处理今日接连怪案。

    谢容自回洛城之后,已将城中各处逛玩了个遍,如今已觉乏味无聊,硬是缠着司马赋及来京机厂一游。

    谢容纠缠起人来宛如一块狗皮膏药,就差没抱了司马赋及大腿让他拖着来。看着一脸谄笑的谢容,司马赋及紧握成拳几番要挥砸出去的手终是忍住了。

    司马无奈,只得将谢容扮作自己属下带其进了京机厂。

    虽已事先警告了谢容莫要多言,然其一路至此滔滔不绝废话连篇,司马皆是一一忍了。然适才司马赋及正查看三具尸身脖颈上的伤口,沉心静气之间兀然一声喷嚏响来。

    忍无可忍!

    见司马赋及冷着一张脸立在原地,谢容抬手揉了揉鼻子,“打喷嚏这种事也不是本公子能控制的啊,月玦就是想我又能怎么办…”

    谢容正说着,兀然只觉司马赋及周身厉然一寒,本是凝冰的眸子已然怒火暗燃,紧攥的拳头已然咯咯彻耳。

    “别生气别生气,好汉不生好汉气,你我还是好兄弟!既是我打扰了你办案,那我现在帮你查案就是了,如何?”

    谢容生怕当真惹怒司马赋及,扯了张笑脸迎上,然方靠近司马,却见其兀然抬手摁了他头上狠狠按下。

    待谢容反应过来睁开眼时,自己的鼻子竟已要触到案上尸体的脖子上!

    “好啊,你查。你若是查不出来个所以然,我就将谢荀在家之事告诉皇上,到时你们谢家,便是欺君之罪。你也不用想着逃跑,我会亲自率人前去谢府捉拿。”

    血腥之气浓浓入鼻,谢容猛然抬臂打掉司马赋及摁在他头上的手,挣扎着站起身后恶狠狠瞪着眼前人,“你怎么知道我兄长未曾云游?”

    “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关键是秦昊知不知道,还不快查?”

    “你、你真把本公子当你属下使唤了?你当…唔…”

    桃花眼中蕴着不服不甘之色,谢容扬声一句却被司马一个闪身上来堵了嘴,“你这么大声可是怕门外之人不知道你是假扮的?”

    谢容口唇被司马赋及大手牢牢捂住,一时说不出话,只怒瞪着双眼盯着他。

    未几谢容双手用力将司马贴于自己嘴上的手扒下来,连呸几声似是嘴里有甚脏东西一般。

    “司马赋及你这个混蛋!竟然敢用摸过死尸的手捂本公子的嘴,恶心死了!”

    虽是气狠狠的话,但思及司马赋及言语确实有理,适才自己声音确实过大。若真是被人知晓他是假扮的,被朝廷治罪倒是小事,他堂堂墨意阁阁主扮作司马赋及属下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说够了?”

    司马赋及冷言一句,言罢眼眸扫向案上尸体。

    谢容会意,知晓司马赋及意思,挽了挽衣袖俯身过去查看尸体颈上伤口。

    二人一时无话,谢容知晓司马赋及所言将他兄长未曾云游之事告之皇上不过是吓唬他的。如今自己帮他查,也不过是看在师出同门的情分上。

    “一剑封喉,伤口浅而短,深不过三厘之间,正于颈间命脉之上。凶手是个武功高手,所用应是一柄软剑,且,是个左撇子。”

    未几,谢容起身,行至司马赋及身侧将适才摸过尸体的手于司马肩上擦了两下。此时谢容一脸正肃之色,丝毫不见适才玩闹之气,一双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眸矍铄熠熠,辉耀着自信。

    司马赋及闻言,亦未在意谢容在其身上擦手,侧身一步靠至摆放尸体的案前。

    谢容说的他已知晓,只是凶手是左撇子一点,是何处看出来的?

    “何以见得凶手是左撇子?”

    司马赋及沉言一句,谢容闻言微怔片刻后,长眉一挑嘴角勾笑,双臂抱于身前得意洋洋行至司马赋及身后。

    “怎的,堂堂司马大将军也有不晓得的地方了?”

    闻言,司马赋及不置一辞,谢容只当是他心有不服又舍不下脸面问他。当即心中更是得意,既是舍不下脸面,本公子偏偏逼你舍下。

    “你软下语气求我,我就告诉你。或者你笑上一笑,我好像还从未见过你笑。当然,冷死人不偿命的冷笑便罢了,本公子衣衫单薄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