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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怎么弄这么大排场?”
宁思道在自家灶房里洗着手脸,半盆清水已经洗成了黑色。
宁母站在一旁,用毛巾拍打着儿子身上的灰尘,脸上满是疼怜爱惜之色。
这是时代的特色,就算是沿着沅水侧行走,一路行来真的是风尘仆仆,头发里和脸上手上全是灰尘。
这年头的官道都是夯土路,路面上满是浮尘,何况是普通的道路,能走人和车就算不错了,风一吹满天都是灰土。
若到了夏天多雨时节,灰尘倒是没有了,但又是恼人的湿泥,车轮能陷进去半截,人在这样的泥泞地面上也难以行走。
所以出门真是件难事,也亏得王府总务司派人雇了几十条小船,将士们的随身装备和行粮都在船上,船队跟着大队行走,这般还算省了不少力气。
若不然的话,各人在这样的入秋少雨时节赶回来,怕都得是成了泥猴儿一般了。
就算如此,也是满头满脸的灰,所谓接风洗尘,在这个时候可不是一句空话。
“也算不得什么。”
宁母笑道:“这一次思忠思义他们都授了亲军武职,还有你成了王府文官,你二伯三伯他们都高兴的了不得,说是咱们宁家总算熬到了出头之日。这一次就算花上百来两银,各家凑着不过三钱四钱银的,有钱的至多拿一两二两的,和过年节庆时舞场龙灯也差不多,这体面又哪是舞弄龙灯能比的,你就别理会了。”
“这一次听说收成不差?”
“是不差。”宁母含笑道:“你二伯家五个堂兄,佃种的三十亩地,这一次收了一百三十多石粮,五兄弟里有两个毡军,只交三成田租,一家剩下近百来石粮,折银五十多两,你二伯高兴的了不得,这一次出了三两银,可真是难得的事。当年你父亲殁了,他也就出了两钱银子的奠仪,亏他拿的出手。”
宁父殁时给宁母带来了不小的创伤,当年之事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宁思道开解道:“当初庄头官校一个比一个残暴贪婪,各家都穷困不堪,咱们自己还有几亩地,父亲又是秀才,日子比堂伯他们过的要舒服的多,各家助金不多也是情有可原……当年之事不必多提了,这一次回乡一次,是要将母亲接到常德府里同住,此后只有越过越好,好日子在前头等着娘呢。”
宁母又是欢喜,心中又是颇为不舍,因道:“娘住家里也住惯了,这边还种着地,一年好歹能落几石谷子,自家也种菜,吃住均不花银钱。随你到了常德,住和吃都要开销,你才刚赚多少……”
“娘快别说这话。”宁思道笑道:“我好歹也是当了官,还能放着亲娘在老家自己种地,传扬开去叫人说我不孝,儿子还怎么立足!况且我一年好歹过百石粮的俸禄,殿下逢着节庆还会按各人的表现给一些恩赏,以儿子的能为,一年一百五六十石总是有的。现今我预支了六十两银,买的二进九间的小院,房子才十来年,找人重新修葺过,看着焕然一新。院里种着花,还留着地种些菜,养鸡,娘去了还有灶下厨娘帮手,自己只管做些想做的事,待儿子过一阵娶了亲,还等着娘帮着看孙儿呢。”
这一番话可是说到了宁母心底里头,顿时将她说的频频点头。
“只是要将粮卖了再动身。”宁母道:“家里积存着小二十石粮,是你离家买的一些加上今秋的收成,总不能都带了去。”
“这事不急。”宁思道神秘一笑,说道:“卖粮这事,王府自有安排。”
……
宁家庄的场院上,已经汇聚了过千人。
原本是打算二百来桌,后来看着不象,又是准备加了百桌左右的食材。
附近二十里内的行厨小饭店,几乎是被全叫了过来。
各人都是忙的屁滚尿流,厨子伙夫加上宁家庄的人,过百人跟着忙,才能将这一场大席给操办的下来。
猪头肉,羊脸肉,鱼,煮的稀烂的鸭子,大盆大盆的端上来。
加上二米饭,火烧之类的主食,也是不停的端了上桌。
酒也是管够,不少人难得有这样放开畅喝的机会,喝吐了又是东倒西歪的再挤上桌。
“这乡下人的酒席……”
因是流水席,根本不在乎来客的身份,只要报上姓名,放下不拘多少的铜钱,便是直管到席棚下喝酒,一桌之上,多半是四周乡邻,只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些穿长衫的外来客人,因不太熟知,虽是未坐满,也并没有打赤脚的农人过来凑这桌的热闹。
看到四周情形,一个穿茧绸长衫的中年人一脸不屑的道:“这般低劣的酒席,一个个还吃的这般不亦乐乎的样子。”
“也就是取个热闹喜庆。”旁边另一人笑道:“旁的就不要讲究了。”
“钱翁说的是。”先说话的中年人俯低身子,轻声道:“咱们在桃源,武陵一带看了这么久,别处情形大致相差不离,朝廷现在不缺粮,缺的是银两,是以这一次湖广征秋税,并不直接征粮,要试行条鞭法,以征银为主。那些豪绅,粮长什么的,咱们且不管他,就只这一次,咱们这一伙人,就得大大的生发一笔才是!”
条鞭法就是对两税法的革新改良,以嘉靖十年大学士桂萼的说法来说,就是括一州之赋役,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一岁之役,官为佥募,力差则计其工食之货,量为增减。银差则计其增纳之费,加以增耗。凡额办,派办,京库岁需等及土贡方物,悉并一条,皆计亩折丁折办于官,故谓一条鞭法。
很多人提起一条鞭法便是想到张居正,其实张居正是加以完善,并且铁腕推行,而意识到两税法已经不合时宜,无法维持国计在嘉靖初年就已经形成了共识。
只是动两税法,把力役杂税纳于田亩,把旧有的粮长和复杂的税赋模式废除,同时重新核查田亩,丁口,动的是谁的蛋糕?
当然是官绅田主们的蛋糕!
从明中期开始条鞭法的革新,一直到雍正年间完成了摊丁入亩和官绅生员一体纳粮,才算是把这个过程给走完。
改革之艰,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