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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墐也是听到了呐喊声。
不同于武官们的狂暴和愤怒。
也不同于普通亲军的应和。
宁思忠等人呐喊的声音悠长而朴实，甚至还有一些从容。
应和的毡军语调也是一样，只是多了一些坚毅和决绝。
声响在毡军中此起彼伏，很多原本动摇，已经在左顾右盼的毡军将士都是将手中长枪往地上重重一杵！
“要死便死在这里！”
“人该死便活不了，现在转身就跑没准也是个死，生苗能不追着砍你？不如一拼！”
“莫象个娘们样！”
“都是乡亲庄邻，莫叫人看了笑话，死了都担污名！”
“结下阵，就这么死守，咱看生苗未必就是三头六臂！”
叫嚷声也是跟着呐喊声响了起来。
朱载墐若有所悟！
毡军都是农民，原本就不似城市居民那么浮滑，体能，力气，都不逊于真正的军人。
加上训练之后，阵战之法的要紧说了再说，城市里的兵虽是再三强调训练，真的到危急关头时还是先顾着自己再说。
亲军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毕竟亲军也是居住在一处，彼此相熟相知，不忍断然扔了伙伴就跑。
换了普通的明军，不管是卫所军还是镇兵，遇到这样不利的情形，怕是真的有一人转身逃走时，整个军阵就差不多崩了。
毡军们则几乎全部来自一个庄园，不是一个村庄也是相邻的村落。
彼此不光知根知底，还多半沾亲带故。
自己转身一逃，死了宗族兄弟，或是姻亲，好友，熟人，传扬开去，便是整个宗族和村落之耻。
原本这些人就相当质朴，食君之俸，便要忠君之事。
又有保护族人，乡邻，好友的想法，自是不肯转身逃走。
哪怕他们无有铁盔，铠甲，盾牌。
仍然是如中流砥柱一般，巍然耸立。
朱载墐此时才明白过来。
为甚戚继光用一样的练兵之法，先是练城市里的卫所军，结果遇战先跑，气的他当场就斩首多人，后来再次遇敌，这帮孙子还是转身就逃。
一样的练法，用来练义务矿工和农民，起到的效果便是完全不同。
浮滑气息不是练兵能解决的，十几二十年的人生经历，几个月乃至一两年的练兵是很难解决。
特别是军队的主体是这些人时，解决起来就更困难了。
也怪不得曾国藩招兵都是在湖南整村的招募，用同族，同村中人编为一营。
选忠义大胆的为前锋勇将，选那些读过书的举人秀才为主将统带全营。
结硬寨，打呆仗，也是曾氏兵法心得，事实证明相当有效。
这些念头也是朱载墐内心的一闪念。
很多东西此前看过，听过，或有模糊的印象。
但只有在战场上看到细节之时，才会结合印象，知道什么选择是对的。
不过现在并非是考虑日后之时。
朱载墐拔刀在手，大步向前。
赵良辅等人根本劝不住他，当然也不敢留着，也是一样提刀在手，奋力向前。
方世猛一下子便看到了逆向而行的朱载墐。
正在急着稳住亲军防线的仪卫正，顿时连眼都红了。
“拦住殿下，快拦住！”
另外一些武官也看到了，各人有的惊诧，有的兴奋，有的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堂堂亲王殿下，居然也和他们一样提刀向阵前？
“拦住，拦住！”方世猛嗓子都嘶哑了，急的两眼冒火。
眼前这一场仗根本不算什么，打输了也损不着荣王府的皮毛。
亲王又没有守土之责，就算常德失陷，朱载墐只要跑出来，嘉靖皇帝还得给荣王下旨致歉，因为他的处置不当，选官不合格才使得亲王遭遇危险，身为皇帝，自是要表达歉意才是。
而眼下荣王却是提刀向前，方世猛急的恨不得飞身过去，将殿下赶紧拖离阵列。
“各人转身，苗兵不过是骤雨临头，狂暴而不可持久！”
朱载墐不顾方世猛等人的大叫阻拦，继续大步向前。
一边走，也是一边鼓励着亲军士气。
毡军原本就肃立防御，此时看到朱载墐来了，不少人惊的眼珠子都快掉落下来。
若不是此前在王府拜见过亲王殿下，现在有人说这位是荣王，怕是谁都不敢相信。
宁思忠激动的发狂！
为这位殿下效死，哪怕真的战死了也是值了！
“这是为了常德！”
朱载墐指着一群犹豫向后的亲军，怒声道：“为了常德百姓！”
“为了你们自己的亲人，好友，父母，妻子，儿女！”
“敢再退后一步者，斩！”
“回顾者，斩！”
“哭号者，斩！”
“给我结阵，向前，死也给我死在阵前！”
朱载墐走到第三列时，终于是给赶过来的几个亲军武官给拦住了。
就算如此，也足够了。
不仅是毡军激动，亲军将士更为激动。
他们日常上值，下值，轮班，不管是在城墙还是外廷，或是在王府内巡逻警备。
做这些事时看到荣王殿下是常有的事。
殿下主事之后，亲军待遇节节攀升。
众人感激之情与日俱增。
荣王殿下又经常与亲军一起训练。
拉弓，射靶，练习刀，枪，骑马练习马术。
练力气，练阵列之法。
殿下还经常至亲军值房，随意说上几句，并不是太刻意，但听闻哪一家有什么难处，总是会给额外的赏赐。
殿下的威望，也是在这些平日的一点一滴里建立起来了。
眼看着殿下一脸怒容，提刀向前，怒喝警示亲军时。
这些亲军羞愧的无以复加。
越来越多的人怒吼向前。
更多的武官喝令重新整队。
长枪手，短枪手，镗把手，刀牌手。
还有游走的弓手都是发了疯一样冲向阵前。
生苗很快便发现了不同，原本已经略显崩溃的明军阵列又重新稳固起来。
大量的明军怒吼着向前冲来！
甚至有不少明军顾不得重整阵列，挥舞刀枪便是扑击上来！
刀矛长枪碰撞！
人在怒吼！
怒吼声，斫砍声，惨叫声，刀斫砍在人骨骼上的声响，砍在肉上的噗嗤声响，鲜血流淌都象是能清楚的听到。
在这一瞬间，也在阵前的龙应田知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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