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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墐沉吟之时，张岳和李文进等人在常德卫官兵和府衙差役的簇拥之下，也是接近了王府东华门。
同样是大红官袍在身，李文进的成色就比张岳差的远了。
李文进不过是四品黄堂，张岳却是右副都御史，兵部侍郎，总督四川，湖广，贵州军务，真正的国之重臣。
哪怕是李文进心存大志，想要到张岳这个地位，最少还得奋斗十几年。
甚至很多进士出身的文官，从县官到州官和一府正堂相对要容易一些，虽然有两成到三成终身不过是六品或七品官职，能到五品和四品就算是混的相对不错了。
但一半以上的文官，终其一身只能在四品到五品打转。
四品以上，要么一省布政，或提刑按察，或是一省巡抚，都可算步入重臣行列。
再往上，才是部堂京卿，或是地方总督。
不是翰林出身的文官，能到部堂总督，就是一生的顶点，九成以上的文官是不要想指望到这一步。
只是以仪态来说，张岳是一身皱巴巴的红袍，骑在一匹黑马之上，显的漫不经心，毫无威仪可言。
李文进则是衣袍光鲜，打理的极为精致，举手投足，都有些刻意之感。
只是两人位份相差极远，张岳又是正德十一年间进士，科名比起嘉靖十四年的李文进早了近二十年，属于科场中的老前辈，无论从官职和科名来说，张岳的漫不经心和李文进的恭谨都自有其道理在。
两人并肩而骑，东华门的变故还没有传扬至外，街市坊间仍是一片平静，沿街的商行店铺极多，小贩也是不少，原本差役还要将这些人悉数撵开，张岳脸上露出不满，做了一个不必如此的手式，差役们都看向李文进，李文进略感尴尬，也是将手挥一挥，令差役们散开了去。
“老前辈光风霁月，令人敬服。”李文进笑着对张岳道：“就是如今身负朝廷重任，生苗又彪悍难制，学生也是怕有生苗潜藏于常德，若是其对老前辈有不利之处，学生是百死莫赎啊。”
这般也算出于公心的解释，令得张岳也微微点头。
不过张岳还是用闽音极重的官话道：“老夫耄矣，老病侵凌！虽然此次不得不有此南行，但也支撑不了太久，地方上的事，仍是要诸多后生晚辈来做。苗乱若未起之时，不妨羁縻善待，不宜多生事端，若成燎原之势，则隐忍招抚无用，当以迎头痛剿为宜！乃至不分良莠，大杀一通，方可得西南地方几十年太平。此辈天性就是桀骜难驯，自我大明立国这二百年间时顺时叛，想借一役令此辈从此不生事自是无有可能，唯有先剿后抚，能替朝廷节省一些元气也是好的。此中情形，我已经致信给屠军门，他此后也自有处断，李知府若是有心，可将我此时话语，牢牢记住。”
这便是老前辈的一番善意，交代了此后最少十年内大明对苗乱区域的总体国策。
就是说生苗没有大规模叛乱的话，以抚为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也是大明官员向来的态度，汉苗相争，甚至生苗到汉境抢娃子，掠走人丁当奴隶，地方官也多半不会用兵，而是令地方富户捐助钱粮，把人赎回来了事。
这还算是不错的处置办法，很多地方官府就是置之不理，只要苗寨不起兵造反，些许违法犯禁之事干脆就不加理会便是。
张岳的话，杀气腾腾，显然是最近这十年之内是要对生苗采用痛剿之法。
十万大明官兵深入苗寨地方，不分良莠杀戮，对地方的破坏会极其严重。
苗寨在几十年内恢复不了元气，地方上人少地方大，生存压力减少，对大明边境的滋扰也会减弱，最少在几十年内，是不必太过担心再度发生苗乱。
这也是大明在辽东的做法，哪个女真部落壮大了便去剿哪一个，烧杀一通后明军撤出，任女真部落舔平伤口。
隔几十年再去征剿一番，如此反复循环。
努尔哈赤的坐大，在李成梁之前是不可能之事，正是因为李成梁要扶持一个女真部落的代理人，对努尔哈赤又信的过，这才放任建州部持续增强实力。
等李成梁发觉不对时，努尔哈赤大势已成，想去剿灭都难了。
张岳的话在提醒之余，也是点明了李文进现在的做法并不妥当，此一时彼一时，再套用老章程对生苗之事，是与大势不同，张岳身为川湖总督，且和现任湖广巡抚屠大山都是持相同的看法见解，最少在十年之内，这个大势都不会改变。
李文进面色微红，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他抱拳解释道：“学生处置王府武官，一则是不欲永顺府不满，加以羁縻之策。另一则便是不愿荣王府这亲藩府邸在常德生事，扰乱大局。”
张岳不置可否，只道：“且去看荣王到底何样人再说。”
李文进道：“荣王只凭率众冲入府衙之事，就可断定是桀骜不驯，心存不轨了，这一节，请老前辈明查。”
若李文进没有扣押武官讨好土司之事，张岳说不定能听进去，但此时此刻，李文进说的再凶险，张岳也只是感觉此人多半在公报私仇，当下态度还是暧昧不明。
若王府真有什么不妥，张岳当然顺势而为，若非如此，张岳也不会在此事上多事。
归根结底，朝廷在荣王之事上只不过是略作敲打，此中情形如张岳这般重臣是相当了然，他当然也不愿被人当枪使。
特别是关系到川湖大局，一个亲王府的事只是小事，张岳不愿在此事上大费周章，也是自有其考量。
李文进微觉失望，他自觉自己虽有些私怨，但荣王这次的行止给了李文进极大的威胁感，这样一个胆大包天杀伐决断的亲王放在常德，绝不是地方之福。
如果出了宁王那样的乱子，怕是才真的颠覆大局。
李文进打定主意，一会进了荣王府，只要有任何不利荣王的蛛丝马迹，那便一定要揪住不放，非得将荣王扳倒不可。
“到了。”看到红墙和浅黄色的城楼，张岳也是眼神一凝。
眼前这样类似的建筑群落，除了京师之外，便是湖广与河南两地为最多了。
这便是荣王府，常德这样要害地方的亲藩重镇，名义上的常德之主所在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