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毒物篇

淡墨青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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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医正林养浩的值房就在王府正殿西侧,偏殿之西有一排排小型的四合院,引礼舍和良医正等机构就被设在这里。

    回到自己的值房后,林养浩研墨提笔,写了一份以清火温补为主的方剂。

    良医副刘显凑过来,看了几眼之后微微一笑便退了下去。

    林养浩凝神将方剂写好,召来良医所的一位医士,将方子递给对方,并令其抄录多份备用。

    一份拿去煎药,一份送给长史观阅归档,还有一份要抄送给湖广巡抚后上报朝廷。

    良医林止善是林养浩堂侄,进良医所不过数年,年未至三十,不失青年锐气,见了林养浩的方子,看看左右无人,便小声道:“大伯,这方子似乎无甚用处?”

    “也无甚坏处。”林养浩看病写方,来回奔波也有些累了,半倚在圈椅上,弹了弹指,看看林止善,说道:“我辈世代医家,有一个不传之秘,和京师太医院的太医们其实都一样,便是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

    林止善瞠目结舌,有些难以接受。

    “温补或清火,或补充本元,或固本培元,反正慎用虎狼药,多用温补剂。”林养浩眼神温和,语气却是相当坚决的道:“止善你还年轻,行事可千万不能贪功而行差踏错。你要知道,那些大老爷都喜看医书,但他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似是而非,却最喜欢挑医家的毛病。我这个八品官,在大老爷们面前甚都不算。你将来接了我的位置,就记得多拱手,多叩头,不开虎狼方,凡事就说是是是,对对对,那我林家这世代八品良医正的位子就保的住,切记,切记。”

    “好吧,我听大伯的。”林止善一颗成为名医的心渐渐沉寂下来,思想起来自己去京师太医院的见闻,似乎那些个个身有官职的太医们,行事风格和自己大伯也相差不多。

    各地王府的良医都有机会到京师太医院进修学习,那一次林止善在京师还很不屑那些不学无术的太医们,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年轻了。

    林止善答了一句后又是欲言又止,半响过后,还是忍不住道:“大伯,我看殿下的病不象是病”

    “唉,你要不说这话就是长进了。”林养浩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堂侄,没有办法,谁叫自己没儿子,这良医正林家是不会放手的,只能全力栽培这个侄儿了。

    “这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想了也不要说,说了也只在我这里就算了结,哪怕是对你父亲也是半个字也不准提。”林养浩郑重道:“方剂没问题,我们就没有问题,更多的事,我们万不可涉足其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侄儿懂了。”

    “嗯,下去研习医书去吧。”

    没有人提点,也在研究医书的还有朱载墐。

    午后时玉熹殿内外寂寂无声,春日和暖,打开的窗子使殿中一片透亮,朱载墐坐在紫檀木书桌前摊开新修本草,细心研究起来。

    “哎,草率了,草率了。”

    看着书桌上的医书,朱载墐一脸苦笑,从内心深处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

    不得不说,朱载墐眼前的环境是一流的。

    可能没有进口台灯,也没有电脑等现代办公物品。

    但眼前硕大的书桌是江南名匠所出,线条流畅,朴厚大方,用料是正经的花梨木,木纹条理出色,色泽圆润,朱载墐是个识货的,眼前这一张桌子,要是能带回后世,对普通人来说真的就够用一辈子了

    书桌上的宣纸,徽墨,湖笔,端砚,细青瓷笔架,每一样均是出自最出名的产地和最好的工匠之手,任何一样拿到后世都是顶尖的精品。

    当然了,朱载墐自己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在后世都是上等文物,偷一件都得把牢底坐穿

    “跑题了跑题了”

    朱载墐回过神来,又努力了一把继续翻看医书,最终却只能颓然放弃。

    那些大大小小的字,光是繁体问题还不大,能连蒙带猜,但光是目录就厚厚一本,字又不太认得,还是竖排,有大有小,又没有标点符号,看着真的如天书一般。

    除了目录之外,正文是厚厚一摞好几十本,想在这里头找到自己的病状,再用病状查找病因,不要说朱载墐这种半文盲的货色,就算是饱学之士,如果不是对医学感兴趣而有所涉猎,这也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痴人妄想。

    所以说这件事情上,朱载墐有些草率了

    到这时,朱载墐隐隐反应过来,原来原主也就差不多是个识字的水准,句读有时候都不准,稍微艰涩一些的语句便是连蒙带猜。

    论文言文的水准,和接受过正经本科教育的后世之人,恐怕也是相差不多。

    大明的藩王原本就是当猪养的,就算皇子教育也是放养式,爱学不学,朱载墐有眼下的水准已经算是相当聪明了。

    “算了,得想办法从别处着手了。”朱载墐虽然性格坚韧,但错了还是肯认的,想从眼前小山般的医书里查自己的情况是绝不可能了,当下顺手将书一折,拍在了桌案之上。

    白天的王府内人气很旺,来来往往的有仪卫司的驻守官兵,承奉司的宦官,长史之下的各级官吏,王府内外行人不绝,车马也是不绝。

    外面送来的物资由车马送到府内的府库中点检入库,也有拨付支出的各项物资办好手续之后出库,这些事俱是由官吏们负责,还有很多打杂的力夫之类,被守备官兵吆喝着来回奔走。

    整个王府,有一位老太妃住承恩殿,多位侧妃,选侧住在王宫西北角的内用道观之中,隔绝内外,等闲不得外出。

    再加上朱载墐这位亲王,王府正经名份的主子也就两个,侍奉的官员好几十,吏员过百,太监宦官过百,宫女过百,杂役好几百,加上驻守官兵在内,小两千人每天在这诺大的王府内进进出出,侍奉的人也就是两人而已!

    李富宁午后下值,他的值房就在玉熹殿东侧的一处小院中。

    这是座精巧小巧的院落,虽是一进,收拾的甚是齐整利落,院落正中摆着硕大的瓦缸,内里养着几株睡莲,几条挺着大肚子的金鱼正在水中欢快的游动着。

    李富宁取了红虫盒,用指甲挑出几撮晒干的红虫,洒在水中。

    红虫落到水中,金鱼们立刻你争我抢的抢开了,原本清澈见底的缸水立刻被搅和的一片浑浊。

    李富宁却是一脸爱惜的看着鱼儿,仿佛是自己的心尖子宝贝。

    就在此时,院门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响。

    一般人都知道承奉正大人的这点子癖好,这会子一般无人来打扰他,过来的便是有要紧的事情了。

    “进来。”李富宁没好气的道:“门又没拴。”

    “是,宗主爷。”

    进来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小宦官,没品级,穿着圆领绿袍,脚下一双白皮靴,标准的小火者打扮。

    “嗯,你来了。”

    李富宁瞟了来人一眼,说道:“王爷今个响午歇下了?”

    “歇了,睡的挺香。”

    “歇响之前,王爷在做甚?”

    “在看医书。”

    “嗯你看了没有,在看哪本中的哪一段?”

    “洗冤录第二十八,毒物篇。”

    “啥?”

    李富宁身形一震,右手一松,整个红虫盒都是掉落到了地上。

    “殿下初时将各本医书都随意翻看,后来好似疲惫了,将手中一本书随手扣在桌上。待殿下休息之后,奴婢上前觑看了一眼,见是洗冤录第二十八毒物篇,奴婢知道干系重大,没有敢多看”

    “你做的对。”李富宁已经镇定下来,嘴角似笑非笑。

    半响过后,李富宁方小声笑道:“一直以为是个莽性子,难道是深藏不露?果真如此,也不枉”

    李富宁敛了笑容,对那小宦官道:“你可知楚庄王?”

    “楚庄王?”小宦官摇头道:“小的不晓得,不过知道咱们老王爷薨了之后,朝廷追赐为荣庄王。殿下的父亲,当年咱们的世子爷,薨了之后追封为荣怀王。”

    “你小子不学无术。”李富宁笑骂一句,接着又是赞赏道:“本府的世系你说的倒是没错,老王爷是荣庄王,咱们殿下的生父也就是世子爷,那是荣怀王,这是不能弄错的。”

    “是,小的记的牢靠”小宦官小声道:“小的是武昌人,那年遭了灾,要不是怀王殿下收了小的进府,小的就饿死了。”

    “你记得就好。”李富宁点点头,沉声道:“殿下可能是想如楚庄王那般,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到底现在亲藩招忌,并无实权,可不似当初楚庄王那样只要振作就可以为所欲为。咱们荣王府里情形可是复杂的很今天殿下所为应该是想敲打某些人,可能有用,也可能会打草惊蛇,你给我盯紧点,万万不能再让人得了手去。上次的事,若不是殿下醒了,你已经被葬在德山陪葬了,你晓得了么?”

    “小的省得,小的会万分小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