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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赵佶聪明,念头多,但缺乏雄才大略的主见,本耳根子软,容易受人和环境影响,受权臣牵制,主意随时会改变,行事优柔寡断。
但现在不同了。皇帝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异常果断凶狠强硬。
因为皇帝浑身发痒,痒得他直欲发疯,无药可治,身娇肉贵的,没吃过苦,经不起一点折腾,身体不能粘布料,否则粘处就会越发痒得钻心,大冬天却在宫殿中不得不光着身子,坐也不是,躺也不行,情绪失控,暴躁失态,全然不顾帝王的威仪,心中只剩下暴怒杀机。
这个时候的人,别说主宰天下的帝王,就是普通人只怕心底的魔鬼成分也占了主流。
太医们愁死了,面对疯狂的皇帝也快吓死了,怀疑丹药有慢性毒,可以他们的手段验不出来,喂食鸟雀实验都没显出不良反应,实在诊断不出皇帝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在皇帝近似声嘶力竭的暴骂喊杀威胁中,群体战战兢兢绞尽脑汁研制出一份药膏,给皇帝再次擦上。
皇帝不能粘水,也就无法沐浴,也不敢以布粘身擦拭清理身体,以至于身上已涂过数遍药膏而且是多种,却都没显著效果,旧药未清又上新药,多种药混和在一起,也不知会不会发生有害变化,涂在皇帝身上,效果殊难预料。
太医们现在就是盼望奇迹出现、幸运光临,否则脑袋真要掉了,至少要死几个让皇帝泄火。
也许是上苍见怜太医的无辜。
上了新药后不太久,奇痒症状慢慢减轻了不少。药效是有,但根本不是对症药,消除不了痒源。症状见好,实则主要是火山喷发一样间歇性中断,积蓄力量,再次喷发会继续猛烈。
赵佶象离水的鱼被洒了些水一样,终于缓过一口气。嘴巴无力地张合着喘粗气。
身体不那么难受了,但怒火和羞恼堆积在心里,被一群流露焦虑心疼他的美丽后妃围着温声软语关怀伺候,也难消他心中空前绝后的沸腾杀机。这,必须有宣泄的渠道。
谁也不能让皇帝忍着不杀人。
这时候必定有人要承受雷霆,要倒霉,要去死。否则难消皇帝的羞愤疯狂。
看到皇帝往日优雅玉白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温和的目光变得赤红凶狠疯狂。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药膏和抓痕,光溜溜坐在木椅上,仿佛是个准备随时择人而噬的怪物,即使是最得宠的后妃也不禁心惊胆战,面上努力表现美丽与关怀,心里则害怕自己成为出气筒替罪羊。
随侍的宫女和太监们则更是惊恐万状,一个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
平常,他们伺候在皇帝跟前,是最容易获得皇帝带来的好处的宫中人员。地位优越牛气,但有利必有弊端,这个时候,他们也是最容易被皇帝随意选中的牺牲品。
刚才皇帝难受折腾的那会儿,已经有几个太监无辜被少活活杖毙了。死得那个冤那个惨。
皇帝显然怒火凶狠正盛,谁知道下一个,甚至下一批会是谁死?
在皇帝跟前现在不是机遇,反而是最可能承受灾难的首选。但无人敢流露打退堂鼓心思。
无论是尊贵后妃,还是宫中贱役都得硬着头皮老实呆着伺候。稍有不慎就会成为‘祭品’。
就在这时候,大慈大悲的观世。咳,是大太监梁师成及时到了。
梁师成早得到了想要的审问结果,但直到这时才进来汇报,正是他太了解皇帝的缘故。
他很清楚。在此次事件中,皇帝因病失去理智,只要是确定有人玩谶耍皇帝甚至是勾结一起害皇帝,那么事实的具体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赵佶此刻要的只是杀大臣的借口,一为泄怒。二为显示皇权威严恐怖,警告图谋不轨者。
对梁师成来说,最重要的是必须把皇帝胸中的恐惧和仇恨用血腥释放出来,否则他梁师成也随时会倒霉。把此案办利索了,办得皇帝满意,他梁师成就会不但脱身危险,还更得重用。
所以,梁师成顺着之前皇帝稍了解案情时产生的判断,把案件定为奸臣图谋不轨,勾结邪教,欲把君王和大宋未来的支柱重臣赵公廉一并除掉的最严重罪行。
至于秦桧等设计阴谋确实并无此目的,本人认不认罪,那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在开封府,梁师成代表天子定了案件性质,又是权威赫赫的内相,腾知府只求早日解脱责任,又深恨诸奸搞事连累他,哪会不顺着梁师成的意思办出审问结果。
至于刑部提刑司那些人,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这种事上多纠缠?哪个不担心多嘴一句就会牵扯进去无辜地跟着倒霉?
所以无不符合赞同审问结果,个个严厉谴责痛骂秦桧等枉辜圣恩罪大恶极……把之前****在早朝上陷害沧赵的辱骂攻击全部反扣回来,以显示对皇帝的忠贞不渝和皇帝同仇敌忾。
历史上的秦桧陷害岳飞,理直气壮地告诉为岳飞抱不平的韩世忠:“罪岳飞,罪证何须有?”
从此‘莫须有’罪名显赫史册。
现在,他睁着被血迹模糊的眼看到罪状上写的勾结邪教……的可怕判语,吓得大小便失禁,想咬牙不画押,但,就象岳飞一家蒙冤由不得自己一样,他想什么,没人在乎。
罪名是定了。
酷刑之下的残破身体只能任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支配,秦桧的手在姚大的控制下签字画押。
赵佶忍着痒痒,匆匆扫过审问结果,看到参知政事汪伯彦是主谋,早朝参奏赵公廉的那些御史等人都在案犯名单上,没丝毫怀疑和犹豫不决,怒吼一声:“贼子好胆。罪该千刀万剐。”
“梁师成,传旨,传旨,把这些逆贼全部抓起来严刑审问定罪。跑了一个,朕要你脑袋顶上。还不快滚去办好?”
梁师成暗喜,却装出忠敬心痛皇帝的样子,伏地道:“奴婢这就去办,一定办好,让所有敢对官家下手的逆贼不得好死。奴婢只求官家保重龙体,千万千万别为这些屑小气坏身子。”
下手二字把此案的严重性进一步加强,牵扯到的官员下场会更惨。但此时此刻皇帝爱听。
不以最凶狠来报复,如何能让倒霉的皇帝发泄得痛快。
一向胸有成竹沉稳厚重的老蔡京得到消息,完全惊愕住了。
他听着梁师成传达皇帝的话,实在没料到早朝才露出獠牙的谶案,居然转眼间就逆转成这样,完全出乎意料,原本极有信心控制的一切,突然成了脱缰野马。
林灵素死不死,不关他的事。
汪伯彦等人不是他铁杆嫡系,同为权力之颠,双方有权力之争,死不死,老蔡也不关心。
这案件会牵连多大多广,会腾出多少官位,应该怎样利用好此次机会抢到要害位置壮大自己派系的势力,以蔡京沉浮官场几十年经历多了的丰富阅历,心里也大体有数。
他惊骇的是,此事逆转得太惊人。以至于让他忍不住惊叹:沧赵难道就是这么邪门?
沧赵家族至少上百年仁厚爱人,莫非苍天有眼,真就特别眷顾以仁德恒久传家的家族?
这种灾难都能什么也不做就自动化解,反而还把阴毒陷害他的对手彻底清除,这难道是沧赵恒久仁德换来的不可阻挡的崛起?验证了厚积薄发这句话的灵验?
以老菜帮子的阴毒老辣,此时也不禁抹了把冷汗,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昏头参与其中。
既然事不牵连自己一派,他做出决断也迅速利索,痛快配合梁师成完成旨意,以换得下一步补充官员、重新划分朝局政治势力时梁师成的配合支持,抢占先机,赢得更多主动权。
汪伯彦自然也听到风声,当时得知秦桧被抓走,惊骇地差点儿瘫软在地,此时惶恐不安,吩咐人抓紧打探消息,自己在官衙努力安定心神一次次自我安慰,企图振奋精神急思对策,应对空前危机。
可惜,一切都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了。
触犯了皇帝切身利益,危及皇帝生命,失去皇帝眷顾,他的往日威风能力就瞬间成了虚影,只是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挥不得剑,惊惧得握不得笔的懦弱蝼蚁。有什么手段都白瞎,想什么都白搭。唯一下场就是等待加上罪名被人一脚踩死。
煎熬中,结果终于来了。
来抓他的居然没有一个官员出面。
梁师成知其必死,不屑亲来,更关心的是抄家能得到的收获。其他官员视往日拼命巴结的汪大人如灾星霉鬼,唯恐沾到一点边,避之都不及,连带队来抓捕都不愿意。
要是被陷入绝境的汪狗胡乱恳求帮忙,咬上一口牵连进去,那才叫冤枉倒霉呐。
只两个皇宫普通禁卫进来,杀气腾腾喝声:“汪伯彦,你事发了。陛下有旨,拿你下大狱。”
右宰副相门下侍郎李邦彦的办公地点离汪伯彦的不是太远,听到禁军暴喝,不禁变了脸色。
他不是阴谋制定的成员,但看到机会积极参与了倒沧赵的谶运动,此时事发,只怕汪伯彦的下场很快就会轮到他头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