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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史官的,自然有做史官的规矩,连皇帝也不能干涉史官怎么记录皇帝的起居和言行,即便后来知道史官记录的内容让他不喜,也不能随意干涉。
也许别的朝代还有可能,可是在极度尊重文人的宋朝,是绝没有可能的,除非某位史官违反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刻意去讨好皇帝。
郎史官拒绝了杨怀仁的请求,本也是无可厚非,皇帝都无权干涉的事情,杨怀仁这个大将军就更不能干涉了。
可惜杨怀仁这会儿心情不太好,一想到郎史官一脸笑眯眯的,却又直接拒绝了他,他就有点火气上来了。
杨怀仁故意不去理他,向郎史官身后的另外几个人问道,“你们呢?关于陛下的驾崩原因,你们是如何记录的?”
那几个史官似乎也有点为难,一方面不想得罪杨怀仁这个二愣子,另一方面也不想在他们的头头郎史官面前显得没有骨气,于是支支吾吾,却不肯给出答案。
郎史官似乎也察觉到了杨怀仁的异样,知道他刚才直接拒绝了杨怀仁,以杨怀仁的脾气大概会记恨他,他将来也不见的就有好果子吃。
可是作为一个文人,一个史官,他也不想失去了文人的高傲,虽然不能直接给杨怀仁看,不过倒是可以大致给他一个答复,让此事可以就这么过去。
他说道,“大帅不要问了,我们作为史官,是有我们的操守的,把刚刚记录的东西给你看,实在是不合适,以后你自然有机会在翰林院查阅到今天的记载。
不过呢,大帅既然问了我们,我们也不好一点儿也不给大帅面子,可以告诉大帅的是,我们对于陛下的死因,一定是有理有据,照实记载的……”
郎史官啰嗦起来没完,杨怀仁心中烦躁,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郎史官不用跟本帅啰嗦那么多大道理,我就问关于陛下的死因,你们是如何如实记录的?”
郎史官依旧很镇定,他这个年纪,在宫中也任职了多年,这点场面还是见识过的。
他答道,“根据太医对陛下生前的诊断,陛下是因为滑精,导致身体急速衰弱,最终导致魂归九天的。”
这样的说法,跟他后世看到的关于赵煦的死亡原因差不太多,后来的元朝修宋史的时候,估计就是看了郎史官此类的记载,才着重把赵煦皇帝生涯后期荒YIN的那一段写的很具有针对性。
而赵煦因为滑精而亡就成了他正史里的死因。
杨怀仁不知为什么,忽然间非常生气。元朝的蒙古学者撰写宋朝的史书,自然是有他们的角度,贬低宋朝的皇帝自然是免不了的。
从事实上来说,滑精确实是赵煦的死因之一,杨怀仁之前看史书看到这里也是嘲笑过宋朝的皇帝不靠谱。
但在他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觉得史书上写的东西,还是太有主观性了,特别是后边的朝代赚些前朝的史书,必然会有一些贬低的成分在里边。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把前朝的皇帝啊大臣啊还有其他的一些名人写的很好了,那么这个朝代又是如何崩塌,从而被后来者取代的呢?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主流意识形态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所以不管那些撰写前朝历史的什么学者或者大学士们,自然要迎合本朝皇帝的心意。
那么他们会怎么写,也就不难想到了,一方面尊重事实,也就是把人物的生平事迹大致描绘出来,但每一个人,不管多么伟大多么英雄,作为取代者,对他们的评价自然不能超过自己。
那么很明显的,这样的记载会从文字上做文章,比如在好事上,可以一笔带过,坏事上,却大肆书写。
等后人研究这些史书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人物的性格和生平上,前后记载里是有明显的差距的,搞不懂他到底是英雄还是蠢货。
杨怀仁作为一个朋友,现在很不希望将来的人赚些宋朝史书的时候再一次把赵煦的死因写的如此龌龊。
实际上赵煦的死是多方面的,确实有滑精的原因在,但其他的呢?
比如他被蒙骗着服下了那么多有毒的所谓仙丹,这同样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赵煦自身犯下错误搞得自己元阳大伤确实是他自己的过错,可他最终走向死亡,也有很多外部的原因。
比如长期服下了毒物就是很大的原因之一,还有他的精神状态,精神方面的萎靡不振,同样是不可忽略的原因之一。
如果把赵煦的死因全部归咎于他自身的错误,那就太片面了,让他整个一生都成了一个笑话,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杨怀仁还记得赵煦最后的遗言,在弥留之际,他的内心也不希望自己的死因会成为将来后人的笑柄,希望能留下一个好名声。
杨怀仁心里清楚,赵煦这是在临死前意识到什么了,也担心会发生让他难堪的事情。
杨怀仁觉得赵煦的要求不算是过分,他也只是希望史官们能把赵煦的死因记录的更合理一些,比如把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列举出来,综合的来描述他的死因。
但从郎史官的态度里,杨怀仁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会这么记录的。
杨怀仁明白,像郎史官这样的自负清高的文官,骨子就认为记录皇帝的死因,就应该从病因入手,这样才叫如实记载,这样才叫遵守了他的职业道德。
但他们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他们所谓的公正,其实是对死者最大的不公正。
杨怀仁就觉得,一个人的死,除非是战场上那种痛快利索的战死了,即便是因为疾病死亡的人,死因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疾病那么简单。
即便是一个得了什么绝症的人,公平的去记录或者评价他的死因,也要从他的绝症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发展到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要宏观的去看待一个人的死亡。
显然郎史官的风格就是从一个病因,就简单了判定了一个人的死亡原因,哪怕这个人还是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