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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秘的到来确实是柳永庆的机会,然而他们也很清楚,光海君能够得到大明朝的册封,正是因为得到了李秘的帮助,可以说,没有李秘,就没有今日的光海君。
没有人愿意轻易打破自己建立起来的东西,而且连他们都不可否认,李昖病危,朝鲜动荡,光海君作为王世子,继承王国,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但身为朝臣,有时候最佳选择未必就是必选的,管理国家也同样如是,民间也有大才之人,也有经世绝伦的圣贤,是否也可以让他们来接掌国家?
作为国家的实际管理者,他们深知规矩大于一切的道理,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若果王族都不遵守规矩,又如何能强求臣民来服从王族制定的规矩?
长幼有序乃是古礼,传承了上千年,便是在寻常平民家都要讲究,更何况事关国家的兴旺交替,又如何能够打破古礼?
在这方面,朝鲜文官们简直将大明文官的固执学到了骨子里!
所以,即便明知道来李秘这里寻求帮助,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身为领议政,身为北派柳党的精神领袖,柳永庆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尝试一番。
李秘从这老儒士的眼神之中,便看到了他的心虚,心里也是有些好笑。
虽然他和弟兄们已经破灭了张角和周瑜妄图操控日本,反攻大明的阴谋诡计,但并不代表倭奴们从此往后就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朝鲜半岛就是大明的屏障,从战略大局上考虑,朝鲜半岛的长治久安,对于大明而言,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这一点在后世的世界格局上,也非常的明显且关键,所以即便没有经历过这些战争,李秘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确实如柳永庆等人所想,在李秘看来,光海君往后会变成甚么样子,还不得而知,但眼下的朝鲜局势,确实没有谁比光海君更适合继承这个王位。
若是让年幼的永昌大君来继承大统,就会造成君弱而臣强的局面,不甘心的光海君又手握重权,少不了争斗,朝鲜反倒要陷入混乱。
虽说如今反对光海君的人也有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文官,占据礼法和道德舆论的制高点,却没有像光海君这样在军方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并非没有道理的,这些文官也只是斗斗嘴皮子,真想组织武装力量来压制甚至推翻光海君,想来他们是做不到的。
按说李秘见着柳永庆,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但李秘必须要拿出姿态来,否则往后还真管不住光海君了。
这还是李秘从朱翊钧身上学来的,可以算是帝王之术吧。
若论腹黑,可没谁能够比得上大明朝的皇帝,尤其是嘉靖皇帝和万历皇帝。
若李秘不给光海君制造一些麻烦,不让他感受到些许威胁,光海君就会有恃无恐,甚至会忘了李秘的权威,上位之后,会马上脱离掌控。
一个人是否强大,并非看他拥有多大的力量,而是看他能否掌控这股力量。
李秘在朝鲜做这么多的付出,是为了朝鲜能够长治久安,是为了朝鲜能够成为大明能够依靠的屏障,并非仅仅只是为了抵御日本倭奴,还有一个更加长远的敌人!
若白山黑水里头那个民族真正崛起,李秘还需要依靠朝鲜来牵制这股力量!
所以他必须将朝鲜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与其从头开始,再花费大量精力去与柳永庆等人打好关系,还不如直接捏住光海君的脖颈。
想通了这些,李秘便朝柳永庆道:“柳阁老可知道光海君出使大明之时,是谁在照顾使节团?”
柳永庆听得李秘之言,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脸上到底是掩盖不住失望之色。
然而他的眸中却又满是不甘,朝李秘道:“光海君与李爵爷的交情,本官自是清楚的,但朝鲜对大明天国有多重要,李爵爷是打过仗的,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柳永庆乃是朝鲜文官之首,嘴皮子自是最厉害的,不过李秘摸清楚了本质,也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罢了。
“正是因为知道朝鲜的战略意义,本爵爷才不愿朝鲜再生乱端,阁老想必也该明白,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比光海君更合适了,不是么?”
柳永庆重重叹息,只能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李爵爷所想固然不错,本官也是认可这个看法,然则古语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光海君毕竟是庶子,眼下嫡子乃是永昌大君……”
“永昌大君年纪虽小,但聪慧过人,君上虽然身子不太方便,但……加上我等老臣辅弼,永昌大君相信很快就能够执掌朝政了……”
李秘知道柳永庆想说甚么,只不过这借口实在有些苍白,李秘是亲眼见过李昖的,这老国王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即便能够多苟活个三两年,也没甚么实质大用。
“放着现成的最佳人选不要,却要扶持一个三岁孩童,难免给人挟持幼主以窃国权之嫌,届时阁老可是首当其冲,若光海君不服,以此为由头,掀起兵变来,不知阁老可有把握能压得住?”
“这……”柳永庆听得李秘这般分析,也是无言以对,因为这些可能性,他都曾经深思熟虑过,也正是因此,他才只好找到了李秘这边来。
“李爵爷所言不差,老朽也都考虑过这些,只是……”柳永庆已经不敢自称本官,只能自称老朽,姿态也是放得极低,下意识往门外张望了两眼,才继续朝李秘道。
“只是……光海君确实并非良选,老朽接下来要跟爵爷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老朽陷入危境,可事出无奈,老朽也只能直言了……”
李秘自然知道他想说甚么,若柳永庆没些筹码,又岂会让鲁认把李秘偷偷领到这里来见他。
不过越是这般,李秘就越是吃定了这老儿,当即抬手阻止道:“阁老可别轻言,李某到底是个外人,事关阁老安危,还是不说的好。”
柳永庆也是急了:“爵爷可不能这般样子,这事情关乎到朝鲜的兴衰,爵爷在大明德高望重,若你袖手旁观,我朝鲜危急,届时天国朝廷一样要派人过来收拾烂摊子,能者多劳,爵爷怕是又要再走一趟,何不此时就听老朽讲个曲直明白?”
李秘也呵呵笑道:“这事情不该我知道,我自然不想知道,正如阁老适才所言,名正言顺才是硬道理,若出了事情,朝廷派我过来,身为臣子,我过来解决问题也是本分,可如今不是还没出事么……”
“若我参与其中,致使朝鲜大乱,朝廷问责下来,罪过可就全是我自己背了,要知道光海君到底是我天国册封的王世子,你们这么做,那才叫名不正言不顺吧?”
李秘如此一说,柳永庆是真的急了,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老朽知道爵爷是有大眼光大智慧的英雄人物,今番如何都要帮助我等,否则朝鲜危矣!”
李秘见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将柳永庆扶起,朝柳永庆道:“阁老您这又是何必……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光海君日后荣登王位,似尔等这般的股肱老臣,也是顾命托孤之选,折腾这么作甚……”
柳永庆到底是坐不住,朝李秘道:“若光海君表里如一,老朽定是第一个声援支持,然则他才当了几年王世子,整个朝廷内外上下,已经再无他人立足之地,若让他掌控王权,便是个独裁专断的暴君,我等文武官员又如何自处!”
“况且,光海君暗中培植力量,拉拢党羽,截断朝堂,早些时候又勾连外地,收留了敌国的乱党暴徒,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李秘心头一动,心说这柳永庆终于还是说到点子上了,当然了,他也终于明白柳永庆为何如此忌惮这个话题。
因为他毕竟是朝臣,想要了解光海君这些内幕,必然要雇佣密探去刺探情报,而身为朝臣,私自刺探王世子,这可是不敬之罪!
不过李秘并没有往这方面牵扯,而是装出饶有兴趣的惊喜神色来。
“哦?敌国的乱党暴徒?”
柳永庆见得李秘终于起了兴趣,也是欣喜起来。
“正是!如果老朽猜得没错,这伙人想必就是爵爷一直在搜捕的人物了!”
李秘仍旧故作不知:“阁老又是如何得知的?”
柳永庆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因为里头有个人,爵爷是一定认识的,当初大败倭奴,正仰赖此君之力!”
“周瑜?”李秘终于是装不下去了,他知道张角和周瑜躲在朝鲜,知道他们想要拉拢和操控光海君,李秘也率先警告过光海君,让光海君做出抉择。
然而光海君却是含糊其辞,甚至回避了李秘这个问题,并没有正面回答李秘。
也正因此,李秘才决定与柳永庆交谈,利用柳永庆来敲打光海君。
当然了,若是光海君仍旧执迷不悟,李秘也只能选择柳永庆这边,即使掀起大乱,也决不能让光海君成为张角周瑜的傀儡!
柳永庆听得李秘如此,也是惊喜:“正是此君!他与一个托名天公将军张角的教首,漂洋过海而来,早一个月前便与光海君暗通款曲!”
“也不敢欺瞒爵爷,爵爷在倭国的壮举,早以传遍朝鲜,便是大明天国那边,也即将要派人过来迎接爵爷,这件事只有爵爷能够做得,便是不能将永昌大君扶正,也莫让光海君太过顺遂,否则往后必是祸患!”
李秘闻言,也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微眯双眸,朝柳永庆道:“阁老可知您都说了些甚么?诋毁王世子,尤其是手握实权的王世子,这可是要掉脑袋且牵连家族的大罪……”
柳永庆听得李秘如此一说,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然而李秘还未结束,阴沉着脸,朝柳永庆继续说道:“而且您实在不该把这些告诉我,因为这个王世子跟我交情可不浅呢……”
柳永庆更是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