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九章 胜败更难分 天子无私仇

曙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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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胜了,我败了”,这话说的简简单单,字字却又有千斤之重。

    因为这几个字出自楚留香之口。

    这既不是一篇慷慨豪迈的演讲词,更不是锦绣繁华的汉大赋,只是这几个字对于江湖人来说,远比文人秀士们心中的所谓修齐治平,四书五经,孔孟道德还要重三分。

    因为它改写了一个由楚留香创造的神话。

    楚留香自认败于人手,这已经改写了武林数百年来的历史和神话。

    终他们所知的楚留香的一生,楚留香从未曾失败过,也从未如此气馁的承认过失败。

    一个在他人心目中从来不败的楚留香,就这样容易的自认力不如人,败于人手。

    江湖人心目中的一座高峰瞬间毫无征兆的就坍塌了,目睹耳闻如此情形,在场所有的人都有种崩溃的感觉。

    日后传到江湖之中,那些香迷们,是否要自杀上吊,或者精神错乱呢?

    神造就了人,却也想不到经过灵性加持的人类会成为罪恶的载体,何况人呢?

    是人总会失败,楚留香的胜败,也仅只是等闲尔!

    如果他不是楚留香,别人肯定认为他不过是个恬不知羞的妄人罢了。

    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自承失败也如此的倜傥风流,毫无尴尬

    难道楚留香面对败局,真的就比别人更看得开么?

    究竟是他见惯了百年风云,因此已经看破红尘中的成败利钝,输赢得失,还是因为苟全性命于后世,便无心无肺的毫无廉耻之心?

    “请你拿回你的兵器!”

    这也是发自楚留香之口,这根本是前恭后倨,前面说的客客气气,后面却又傲慢自负的不行、。

    这绝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对于江湖人尤其不是。

    战场之上,兵器就如同自己的性命,它代表着荣誉和生命。

    一个人丢了自己的兵器,敌人反而恭恭敬敬的送还给你,这形同别人可以杀死你,却又高抬贵手,饶你不死,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和挑衅么?

    楚留香自承败了,却又空手入白刃的把墨孤魂——这位自称武林圣盟主,号称墨尊金卫,当今武林第一人的兵器据在手中,胜败真的如楚留香所说么?

    楚留香能取走他的兵器,以他盗窃无双的本领,拿走墨孤魂的人头,是不是也轻而易举?

    若胜败之局不是楚留香所说的那样,楚留香为什么要颠倒是非呢?

    他根本没有一点点颠倒是非的道理。

    如果他能战胜墨孤魂,非但报了自己的家仇,也为武林除了祸害。

    他难道不知道,胜负成败,对于他楚留香百余年的威名究竟意味着什么么?

    许多人为了荣誉和不败的江湖地位,甚至不惜拼上性命,楚留香对胜败,反倒如出世的道者一样看淡。

    这是什么道理?

    楚留香真的败了么,墨孤魂真的胜了么?

    墨孤魂可以蛮横的混淆是非黑白,即便是当着万千众人的面,说谎和做戏本就是他的拿手本事。

    只是楚留香绝不会是墨孤魂,楚留香也绝不会这样和他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楚留香季布之诺,一言千金,岂能胡言妄语?

    这人难道不是楚留香,是墨孤魂豢养的傀儡,故意假借楚留香的失败来成就墨孤魂更大的沽名钓誉的欲望吗?

    只是,世上有几个人可以装作楚留香呢?

    他的风神,他的眉眼,他的动作,他的谈吐,他的武功,他的见识,除了楚留香,他还能是谁呢?

    云若自然知道,也相信他就是楚留香。

    就算是所有的人都不信,他一样坚信不疑。

    楚留香何曾如此的恭恭敬敬过?何曾如此正人君子般正襟危坐过?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对手有击败的实力,楚留香因此产生敬意吗?

    楚留香难道已经变成了个尊重力量胜过美德的唯器物论者么?

    那么楚留香和那些信仰暴力至上的丛林法则的江湖亡命徒流氓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墨孤魂,毕竟是杀人如麻,挥手之间便轻易斩杀人命啊!

    楚留香怎能够轻易的放过他?

    墨孤魂木讷讷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叹了口气,他居然一脸迷惑道:“我胜了,但是我没有胜的丝毫喜悦,你败了,但是你却还有胜的信念,而且流露的根本就是一个胜利者所该有的喜悦,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信豪迈,终身不做第二人想,小觑天下如无物,未曾失去优雅风度的墨孤魂忽然之间变得那样的迷惘。

    楚留香淡淡一笑,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有时候胜就是败,但是败了在某种意义上反倒是胜。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诡辩的意味,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假如你去追杀一个根本不该死的人,去杀死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纵然你能成功,作为你,难道这不是失败?”

    “有些事,你做不到,还会怀着信心去追寻;你登不上的高峰,你会一直仰望攀登,把它踩在脚下做你人生的希望。“

    “你做到了,你会发现,你将陷入落落寡合的癫狂,有时候,胜,对一个人并非是福气。“

    “你没有成功,难道对于你的内心来说,这不是一种胜吗?“

    墨孤魂摇摇头道:“在我的生命里,没有这样的概念,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我不是败在你楚香帅的手里。“

    楚留香正色道:“你的确不是败在我的手下,而你也根本没有败,是我败了,我也许有胜过你的本事,我却无你的信心那般大。”

    “你的武功本来绝没有胜我的可能,不过你还是胜了,你的决心和信心比我强大的太多。”

    “只是你胜的同时,你也败了,你败在冥冥中不愿见到你的魔性无法控制的力量,我猜这是一种善良与慈悲还有爱的力量,也许这句是神。“

    墨孤魂摆摆手,道:“我不信这些,我更不信我看不到的东西,所谓怪力乱神,我从来不信。“他神色坚毅,不容置疑。

    楚留香心中暗叹,这根本就是个顽固不化的神魔附体的家伙。

    “我自此不下玉皇顶,要参透这个秘密,总有一天,我将控制主宰你说的这种力量。我只能控制人和任何力量,而不能被人和任何力量控制。“

    他黯然叹息一声道:“相信,这也是你的愿望,我不下玉皇顶,也正是如你所愿了。“

    他接过宝剑,转身看了看贤德帝,显出一种疲惫和嫉妒的失意,就那样的垂头向外走去。

    当贤德皇帝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候,虽然已经见不到一点点的狂妄傲慢,但是那种锐不可当,却一样让他有种彻骨的寒意。

    洪香虎和绿妖姬的脸上甚至比墨孤魂更加失意,更加萧索,更加落寞,甚至也可以说,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

    冷漠的灵魂,已经让他们感知不到外在的变化,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冷暖多未必关心。

    他们就如如寒鸟将逝,也随着墨孤魂而去。

    所有人见到的所谓决战结果,不禁令他们都有些失望。

    战无不胜的楚留香自承失败,同样战无不胜的墨孤魂战胜了,却不敢自认胜了。

    两个人一个自认失败,另一个却胜的沉重疲乏。

    雄娘子褚清河一脸惧意,他在思考楚留香和墨清风的对话,他美丽的面容之上,开始扭曲。

    他在抽搐,在窒息,在哀鸣,垂死挣扎。

    忽然之间人们发现这个人肯定有比一百岁更大的年纪,他在地上瑟缩一团。

    因为没有人见过这比他们所见过的百岁老人的面容还要僵老腐朽的面容。

    他的眼光中显得犹如是一只受惊吓的小麻雀的可怜与哀求,瑟缩成一团。

    楚留香心中黯然。

    齐辛侯眼珠一转,便想趁着墨孤魂走的时候人们不注意的当儿逃走,言世昭向儿子喝道:“达天,此贼乃是元凶巨恶,将他拿下。”

    言达天向徐云若用个颜色,徐云若神色犹豫一下,双剑齐齐向齐辛侯逼去。

    齐辛侯早知道徐云若剑法了得,不敢怠慢。

    昨晚力敌慕容归元与徐云若,自然不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可是自己已经伤了一臂,气血不足,两个少年的剑法似乎是一种两仪剑法的搭配,虽然他们并未共同习练过阵法,可是剑法之中配合的居然天衣无缝,将彼此稍存的破绽互相弥补。

    昨日慕容归元和徐云若与他相斗,但是慕容归元本身与徐云若也是大战,三人可以说是三国交兵,并不是两人合力,所以说三人还是旗鼓相当。

    而今他真实本领,自然不敌这两个心意合一的少年,更何况他断了臂膀呢?

    齐辛侯忽然间哈哈大笑道:“我是元凶巨恶,那么言世昭你又是什么啊!”

    他一句话出口,徐云若心中大大翻了一个个儿,宝剑顿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齐辛侯少一劲敌,压力顿时减少,言达天剑法虽然高明,但是要想胜他,也是不易。

    忽然之间,言达天停手罢斗,“你手臂已经残废,只需要你发一个毒誓,不再危害朝廷和百姓,我向皇上请旨,放你走!”

    齐辛侯虽然为自己自断臂膀的豪勇果决冲昏了头脑,但是被一个少年指出他的断臂残肢,一瞬间将所有的威风与争雄念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言达天和贤德帝,哼了一声道:“生能做万户侯,率十万雄兵纵横大漠,关系天下之重,你以为我会苟且求生么?我是宁折不弯,要想让我发誓认输,你可是看错我了,你这少年,面无骄气,心中无戾气,你是言世昭的儿子?”

    言达天惘然无语,半天才点点头。

    他忽然发现,让他自己承认是言世昭的儿子,居然再也不是一件脱口而出的事。

    言世昭心中一恸,只觉得生平已经成为泡影之后,又有一贱重重射在他的心房,子不以为父,为人父者,这不是最大的失败么?

    齐辛候面对言世昭冷笑道:““驺虞不折生草茎,驺虞不折生草茎,言世昭为人奸险阴毒,没想到能有子如此,天何无眼,让他有你这样的儿子,言世昭,你不惭愧吗?”

    言世昭这时候面对着朝廷之中唯一的敌手的质问,本来此人已经是阶下之囚,落魄至此,可是这一问将他问的哑口无言。

    “我对天发誓,永远退出政争,永远不再理朝廷之事,我知道功过不能相抵,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放过我?”

    忽然之间,他的语气之中是无比的衰迈和衰老,无比的悲哀和凄凉,再也不是那个眼空四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眼中无一物的将军百万的靖难大将军。

    人就是这样的嬗变,堕落也是如此毫无征兆。

    贤德帝面色阴沉,墨孤魂的离去不禁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一丝轻松,相反变得沉重的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本来对他的压抑比山还大的齐辛侯此时比起他心中对于墨孤魂的畏惧来说,已经再也不算是什么。

    他摆了摆手,“你去吧,你纵然有不是,不过是想要谋杀朕。朕不念旧恶,对你既往不咎,你看,朕可比你宽大的多,因此朕为天子,你为臣僚!”他近乎苦笑。

    “你有功于社稷,数年来边境安宁,全靠你的军威震慑。谋逆之罪,本该诛除,但是朕能杀得了你一人,难道还能杀得了心怀谋逆的所有人不成?朕不是刻薄之君,你也可以认为朕是懦弱无能,不过你早晚会见到朕的手段。”

    贤德帝咬咬牙道:“你去吧。”

    齐 辛侯怔了一怔,嘿然道:“不错,你连杀都不屑于杀我,可见在你的心中我是何等微渺,本来我以为我是你眼中的心腹大患,可是在你眼中我不过是蝼蚁和沧海之一粟,我是自恃过高了,我也小看了你。”

    “你没有自恃过高,朕是天下的元首,百姓的君王,天下亿万百姓,需要朕的教化抚育,朕没有时间和你一个人狭气,朕也没有资格和你一个人争权夺势,你不配,切记,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