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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留香的记忆之中,也从没有出现如此荒谬的事。
自己跌下雪山一百年不死,被四大天王以魔教魔音惊醒,然后遇到青鸾圣女自称一千两百岁,再见到圣教正统和圣教旁门的分野,即便是辛双成背诵奇怪的家谱,都没有让楚留香如此错愕。
所谓死生亦大矣,任何人恐怕都会把关系到自己生死的大事看做比天还要大。
即便是这个世界开始破败,开始衰落,甚至将要被洪水猛兽所吞噬,将要被洪荒怪兽所奴役,那么每个人最关心的其实只有自己。
楚留香一生处于江湖的风口浪尖,他的性格,他的为人,他的侠义心肠,他的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的当仁不让,他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都让他将江湖中最为精彩,最激荡人心的事经历了一遍。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比起来楚留香已颇为不如,更何况寻常江湖客呢?
形诸于笔墨的血海留香,大沙漠,画眉鸟,蝙蝠岛,东瀛武士,南海剑客,史天王,水母阴姬,石观音,薛衣人等等等,仅仅是楚留香一生所经历过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
不为人知的楚留香故事,更不知道有几何几多。
这墓碑上所谓“乌有三年九月”,大约就是自己去麻衣圣教寻找张洁洁的武猷三年九月的讹传。
那时候还是本朝的贞德武帝在位,可是“武猷”如何就变成了“乌有”?
楚留香不会在乎什么名实之争,就算是变成了武猷成了乌鸦,他也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若在卫道士看来,那可是关系到国朝的正统,正朔的大事,一旦出错,那可是国朝的不敬,此人胆大包天的无知狂妄,还是有意的亵渎嘲讽?
武功赫赫,宏猷筹谋变成了子虚乌有!
赫赫广大的场面本来该有震天动地的黄钟大吕的演奏,该有数万人的云集响应,该有人们震耳欲聋的呼声,该有繁花似锦的排场,否则何以形容帝国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无所不有?
当然最该有的是皇帝热情洋溢的连篇废话,只是人们不得不因为权力的凌辱与胁迫而装作一副聆听精彩绝伦的演讲的如醉如痴的模样。
还该有万民向皇帝下跪,然后感动的痛哭流涕的虚伪做作,这样以显示出来权力的无所不能。
任何奇人异士怕都要禁不住诱惑,在这种宏大场面的衬托和感同身受与感染之下,都可能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将自己的特立卓行当成是对这种宏大场面和强盛帝国的亵渎,从此收敛起来自己的傲慢不羁,愤世嫉俗,尽入彀中,为奴才为犬马为鸿儒为优伶,以为这个国朝盛世增资添彩。
哪知道所有的宏大的开始都以悄然无声为结局,所有的想象都流产,所有的繁华都成了雨后的落汤鸡,虎头蛇尾也不过如此。
一阵灾难或者雨后,千疮百孔,苍蝇老鼠遍地走,原来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原来不过是个茅房的臭底子。
究竟是把戏戳穿,还是皇帝忽然驾崩,亦或是突然被权臣宣告皇帝不豫,暂时不能理政了呢?
国朝之中遽然而丧命的皇帝,能有几个不是如此原因的呢?
他们等不及后人给他们谥号,所以就像是东方不败那样的草莽江湖中的贼子野心家,就像是墨孤魂这样意图一统江湖与庙堂的武林圣盟主招揽一帮无耻之徒到处阿谀歌颂。
他们就像是吃了春心药的骚狗子一样的嫖客,迫不及待,焦急不耐的为自己上帝号庙号,恨不能将文成武德,大成至圣,开辟肇造,经天纬地,开疆辟土等等等这些形容文治武功赫赫无比的形容词都加诸自己的身上。
若非格于史实,他们简直不耐烦用什么中兴圣主的名号。
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开辟一代,民众终日将他们的言辞教导挂在嘴边,圣功盖世,这只有开国雄主才有如此大的功德,他们理当享用开国雄主的青史之名。
只是这社稷江山还是祖宗的社稷江山,这一点,他们继承先祖的家产私产,他们还得表示对祖上的敬重。
在以孝治天下的国朝,亵渎祖上那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作为天下黎民表率的道德楷模,即便是他们如何的狂妄,却还不敢将祖宗小觑。
天下万民只有都以他们为楷模孝顺先祖,肖于先人,才能够亦步亦趋,步步循规蹈矩,做顺民,做不问世事的牛羊,任凭他们牧养。
这样的百姓道德不佳,不会忠于任何朝廷,更不会忠于任何皇帝,即便是他们口头上说感激皇帝的仁德恩政,使得我等百姓安居乐业,我等小民愿为皇帝效死,献出子女玉帛以供享用。
这些百姓绝不会有什么羞耻之心,更不会有什么担当的责任,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向任何征服他们的强盗下跪纳粮,只是对于百姓,他们岂不一样是强盗么?
也因此,历朝历代的高格调人物,都不会将这些百姓做人质,他们虽然奴役驱使他们,却不会将他们也划到必须效忠朝廷,死节朝廷的那一群食肉者群里。
他们没有食肉者的机会,自然也没有义务去给你们的皇帝去效死尽忠。
百姓只有以以孝治天下的皇帝做楷模,才会如他们的祖宗一样顺从驯服,他们不敢出格,不敢逾越礼法,当然永远不会也不敢生出来背叛之心。即便是他们有奸诈邪盗之心,也只能在邻里之间用一点小聪明,互相欺诈,或者你偷偷的割我一垄麦子,或者我挖你的墙角。
不过他们必须要好好的种地耕织,将子女玉帛上供。
这样的百姓虽然只能造就平庸的盛世,既不能够出现诸子百家那样文采风流的盛世局面,更不会有侠客如云,策士如雨。
这样的局面,的确是一个沉静不波,安然祥和的盛世,既不用担心暴民的造反,也不用忧心忡忡于不测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