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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与地狱,只有一念之隔。
对于一个充满才华的十六岁小提琴家来说,居然把维也纳形容为炼狱而不是天堂,确实是很让人意外和吃惊。李薇薇在此之前几乎无法想象。毕竟此人是个天才,受万宠于一身,走到哪里都被人疼爱的人,不该是一个活着很快乐像天使活在天堂里一样轻松自如吗?怎么会变成活在地狱里了?如果他都活在地狱里了,李薇薇不敢想象其他人,那些比他水平差的人,怎么在这个城市里活下去。
不过回头想想,朱月红在这个城市混得多辛苦多艰辛,都多少岁了还在工作,貌似真像地狱。
眼看福兰克林教授没有打算做进一步解释,李薇薇的眸光幽幽地闪一闪,似有所思。
那从学校飞奔出去的尤金,喘着气一路冲出学校门口,所有被他擦过的学校师生都对他此刻的表情很是讶异。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出了学校,截停一辆出租车,尤金脸色有点苍白地指挥出租车司机朝维也纳总医院开去,他的手心里牢牢地握紧着好像刚刚响过的手机。
到了总医院,尤金下车,坐上电梯直接来到了单独的vip病房。
“尤金,你来了。”听到脚步声,谭老师转过头看着小歪曾孙。
“姑妈怎么了?我在电话里没有听清楚。”尤金几步走到病人床前。
在他要再走近一步时,谭老师阻止他道:“你姑妈刚刚醒来了一下,又睡着了,你不要吓到她了。”
“是吗?她刚刚醒来过吗?”尤金的目光既充满了惊喜又带了一丝疑惑,从谭老师的脸上会到躺在床上的女人脸上。
病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的那张脸冰清玉洁,仿佛一个睡美人。
她睡了有一段日子了,医生都说不清楚她究竟能不能再完全醒过来,不过,这终于好像有了醒过来的迹象,是好事情,是他们一家人等了这么多天最好的消息了。
因此,谭老师打着电话告诉大儿子等其他家人。那些家人纷纷表示要过来医院看看。谭老师说:“暂时先不要急,医生说了要研究一下情况再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对此,大儿子对谭老师说:“妈,你也千万不要太着急。她以前也是那样的,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醒过来了。你忘了,她之前出事的时候——”
“我知道,但是,她这次睡的太久了。她上次出事都没有睡这么久。”
“是,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都会赶过来看看她。”
听着这个对话,尤金眼中的疑惑更深了,甚至露出了一丝惊慌的神色。
很快,出去的医生走了回来,对他们病人家属摇摇头,道:“刚才她那个动作不是属于醒来的动作,相反,是一种脑细胞无意识的动作。”
“什么意思,医生?”谭老师转过头紧张地问,她走到医生面前的脚步出现了踉跄。
医生示意扶着她老人家先坐下,再缓慢地与她说:“我们需要更谨慎地观察她的情况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这话简直是变相地再说,病人没有好,而是病情恶化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大爷在电话里是拼命地安慰他太奶奶,而不是惊喜和高兴的口气,每个人都要来看她,只是害怕她真的会再不久于世。
谭老师有一阵眩晕,她的手指扶着额头,像是天旋地转。总觉得她这个大孙女是多么多么的可怜。年纪轻轻即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到最后他们家人都一直弄不清楚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好不容易,这么多年时间,她总算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没想到那个死神最终一直没有打算放过她是吗。
护士见状,想给谭老师安排一张床好好休息下。
谭老师用力地摇摇头,道:“我得看看他!他应该比我更糟糕,更难以承受,那孩子是那样的喜欢他姑姑——”
话落地的时候,其他人转过头才发现,尤金已经一脸雪白坐在了地上。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床上女人的手,眼神一动不动的,仿佛要跟着床上的女人一块飞往天堂了一样。
谭老师脚步蹒跚地走过去,伸出手抱住尤金的脑袋,说着:“没事,上帝保佑她,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她那样坚强,肯定能再次战胜自己。”
尤金却悔不当初地哆嗦着:“我该一早发现的。她没有找其他人而是来找我的时候,她那样信任我,可我没有发现,还拉着她去听我的小提琴。结果导致她在听我小提琴的时候突然病发倒下,再也没有醒过来,都是我的错!”
“不,这不是你的错,尤金。听我说,不是的。你要是这么想这么责怪你自己,她无论有没有醒来都不愿意看见你这样。你知道的,她一样爱着你。”谭老师细细碎碎地说着。
尤金把对方的手握到自己的额头前面,仿佛快支撑不下去了一样。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谭老师回头问站在那里的医生专家。
“像我们以前对你们说的那样,为了防止她的脑细胞走向死亡,变成植物人。肯定是要努力地唤醒她。用尽各种方式,比如她所喜欢的经常做的。”医生说道。
“我们做了都做了。在她床头放着她最喜欢的歌,她曾经唱过的每一首歌。知道她喜欢他拉的小提琴,他每天都会拉给她听。你说我们还能做什么呢?”谭老师一脸无助地说着,那只手不断地抚摸着小曾孙子的头发。
“不!我知道,知道她还最喜欢什么。”尤金喃喃着,抬起的脸和目光都变得咄咄逼人,光亮刺眼,“她喜欢那个人唱歌!我一定无论如何要让那个人为了她大声唱歌!”
“尤金!”谭老师喊。
尤金挣开了谭老师的手,走向门口,到了门口时,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对着病床上的女人深深地一瞥,仿佛在说: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包括你现在在梦里做的梦是什么。不怕,我一定会将其找回来。
眼看小曾孙子头一转,走了出去,谭老师有些踉跄的脚步几步没有能追上,回头看看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孙女,眉头不由紧锁着:“他说的那个人是谁?究竟是谁?”思索着这个问题,她一双眼睛突然尖锐地射向在角落里仿佛成了隐身人那个男人,发出质问:“你一直跟在她身边,说,尤金口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对方听了她的问题身体摇摆,接下来剧烈地摆头。
“她不让你说是吧?”谭老师嘴里发出两声冷笑,“行吧,你不说,我一样会查出来的!”
“老夫人——”
“不要说了!我告诉你,她现在变成这样也有你的责任在里面!虽然,这么多年她出外的时候都是你在照顾她,但是,你现在最终把她照顾成这样回来,我们家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你给我好好呆在医院里,哪儿都不准去!敢到外面随便说句话的话,想告诉谁的话,后果自负!”
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声色俱厉甚至像是宛如戴上了一张恶魔面具面孔的老人,让房间里所有人突然间都面临窒息的感觉,大气不敢出一声。
可怕的肃穆由此充斥在了这个病房里。谭老师的声音继续冷酷地说着:“你们很清楚,一旦她的情况传到外面会引起什么样可怕的后果。所以,医生,教授,护士长,明白吗?”
“我们都清楚的,老夫人,肯定会尽一切努力把她挽救回来。”
学校里,福兰克林教授接到了尤金打回来的电话,此时,李薇薇继续在办公室里阅读着课程内容。
福兰克林教授站了起来,对着电话十分惊讶的口气:“你说什么?不让莎丽,你想让谁搭档?你说你有办法,你总得告诉我,什么人是不是?这不是有办法没有办法的问题。我得报告给音乐协会组织新年音乐会的成员,这份参演名单像以往一样,要上交到国家文化部,和市政府,要通知爱乐乐团的,知道吗?”
对方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话。
福兰克林教授不得拿起一只手捂住自己另一边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听完对方的重复,教授大叫起来:“你疯了吗?”
因而李薇薇发现教授的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
“你真的疯了,疯了,我和你说的话,你自己亲眼目睹过的事实。尤金!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告诉你,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私自将名单上交给上面的人!”福兰克林教授对着话筒吼着,他的脸因为激动满面潮红,甚至因为太过情绪昂进最终软坐在了椅子上。
李薇薇看见,马上起身过去帮着他拍背顺气,考虑着是不是要叫医生过来。
福兰克林向她摇摇头:“没事。”接着抓住她的手说:“你原谅他。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才会变得如此歇斯底里的。他一直是个很努力很理智的孩子,我从认识他开始,从没有觉得他如此不可理喻。”
李薇薇的脸上继续闪现出一抹疑问。
“哎。”福兰克林教授抓抓自己的脸,像是在擦过一抹以前留下的泪痕和感伤,“所有的鲜花和掌声背后,代表的其它意义。只能说这孩子太早站上了光辉瞩目的舞台,一如那个从小被封为天才音乐家的莫扎特一样。莫扎特身上所背负的其它东西,又有多少人所知道呢?”
因此是说,天才的苦恼是其他人无法想象和形容的了?李薇薇不由轻声笑了一下。
福兰克林听到她这个笑声不禁好奇地望过去:“你笑了,为什么?”
李薇薇在纸上写着:教授,他只是个人。
“哦——”福兰克林教授仿佛才梦醒过来的样子,“是,他是个人,除去小提琴拉得好以外,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是这样的没有错。李薇薇点点头。
“因此,你是想说,他的所有苦恼现在的种种疯狂举动,不过是因为事出有因,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导致他变成这样。”福兰克林教授摩擦起了两只手掌心,边唠叨边深思着。
李薇薇写道问:请问,他刚刚在电话里对教授您说了什么,导致教授如此生气?
福兰克林教授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李薇薇问:是和我有关是吗?
福兰克林教授的表情一变,证实了她的猜想。
李薇薇接着写:与我有关的话,必然要告诉我的,教授。
福兰克林教授叹一口长气,点着头:“是,是需要告诉你的。虽然,我是肯定会全力阻止他的,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唱不了歌了。他还想拉着你想继续上舞台为他的小提琴唱歌。他想把自己的演出变得完美而举世无缺,也绝对不是这种做法!这样会把整个演出搞砸的!”
李薇薇却是眯了下眼睛。
福兰克林教授很快发现了她不一样的反应,诧异道:“怎么,你认为他的做法是对的?”
李薇薇做下了一个决定:我个人认为,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看着她表态是的福兰克林教授张大了嘴巴,两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站起来道:“你和他都疯了!”
明明不能唱歌了不是吗?明明连全世界最著名的医生都说她不能唱歌了,她要怎么唱歌?
福兰克林教授拿手挠着脑袋,必须和李薇薇说清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演出,是新年音乐会!一年一度全球瞩目,全世界的目光都会聚集在维也纳。”
不是有彩排吗?李薇薇表示。
听清楚了她的话,福兰克林教授脸上紧张的神情才有了一丝缓解:“你是说,说先尝试彩排,彩排可以度过,你们才上台。对,是这样的没有错。那个孩子,经过彩排以后,知道你不行了,肯定会放弃的了。因为没有人会通过你们的节目。你这个主意真棒,棒极啦,虽然有点打击到这个孩子,然而他这个疯狂的念头绝对是不可取的。”
对于对方误解了她话里的含义,李薇薇并不打算做澄清和纠正。因为她现在的状况是这样的,如果她死劲地认定自己这么快能唱歌了,再没有摆出事实之前,谁会相信她的话,肯定是没人!
福兰克林教授的手在她肩头上拍拍:“这样吧,你配合他演戏一段时间。辛苦你了。李薇薇。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好吗?”
李薇薇点了点头。
“我得先回去了。哦,对了,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维也纳吗?”
我丈夫和我一起来的。
“他在学校门口吗?”福兰克林教授这时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他打车来到学校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一直在学校门口徘徊,他还觉得奇怪那是什么人是否要报警。
结果,证实了,那人正是一心担心老婆在学校门口待命的乔大爷。
没有其它事情了,李薇薇在福兰克林教授离开后,紧接着离开了学校,手里握着福兰克林教授给她的本来预备她和尤金小提琴合作的歌曲乐谱。
那时候,天色很晚了。不知不觉中,她变成了离开学校最晚的一组学生之一。
到了校门外,看见在门口因为长久等待她头发上衣服上都布满了一些飘雪的乔大爷,李薇薇不禁加快了脚步。来到他面前,伸出双手将他一抱:暖呼呼的!太让她贪恋了。
乔大爷的手没有着急抱回她,只说:“先坐上车回去吃点东西。”
俨然是知道她饿死了,李薇薇抬头做了个鬼脸。
乔大爷绷紧的那张脸才慢慢有了一线柔和,望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中荡漾着某种宠溺,随之眼睛落到了她手里一直紧紧握着的乐谱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