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泥潭深陷如何脱

失落之节操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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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问天咬牙切齿,问道:“你这等狼心狗肺,口口声声说对我爹爹恩情念念不忘,却下此毒手。”

    于凡道:“若不是你娘这妖女,九婴又如何会自甘堕落?不错,我是杀了她,但我也因此陷入泥潭,难以自拔。我本拟定此次之后,就此收手,不再替那海山卖命,他并不知我真实身份,此事真相,就此掩埋,你与元人恩断义绝,只能一心一意,做那抗元的大英雄。

    可那灵王识破我身份,以此要挟,令我为他效命。我本已甚么都不在乎,功名利禄,有如浮云,只盼你能继我之位,可...可我却怕你得知真相,反而走上...走上邪路,只得听命于他。”

    阳问天怒极反笑,说道:“甚么正路、邪路,我只知道你罪大恶极,但叫我有一口气在,非杀你报仇不可。”

    于凡脸色苍白,道:“我总算知道当年九婴掌门的苦,总算明白他当时心思,他也是走投无路,唯有越陷越深。那天我...我在汉阳府遇见你,劝服你接任教主,总算得偿所愿,心里好生欢喜,连那女鞑子吉雅,我也饶她一命。可...可张原道又与人合谋,我怕事情有变,立即应对,冒充江龙帮杀他....我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想掩盖此事,可最终苍天无眼,仍令我与你反目。”

    阳问天道:“正是苍天开眼,才叫我得知真相!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于凡道:“够了!”

    阳问天只道他动了杀心,暗中调动真气,预备拼死一击,与他同归于尽。但于凡拔出匕首,大声道:“问天,我见你此刻身手,心中喜慰,再无牵挂,与其被你憎恨一世,不如我还你一条性命!一切罪孽,由我而起,也由我而终!”

    话音刚落,于凡一剑刺入心脏,扑地一声,血流如注,阳问天目瞪口呆,心想:“他....他疯了么?他只需杀了我,便可逍遥脱身,再无后顾之忧,可他为何这么做?”

    于凡强撑身子,在阳问天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抚摸他脸颊,道:“问天....你是个好孩子....你身上的侠气....莫要因我而毁。是非黑白,你...你需看的清楚。”

    阳问天见仇敌濒死,本该高兴,但自幼年时积压的亲情一股脑涌了出来,令他悲伤至极,登时再不恨于凡,他握住于凡手掌,只觉他肌肤越来越冷,他想运功替于凡疗伤,但于凡鼓足最后力气,将他震开,道:“你答应我....继任雪莲派教主!救助汉人,驱逐鞑靼!”

    阳问天垂泪道:“我...我....”一时心软,道:“我答应你。”

    于凡眼中再无遗憾,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声音从中断绝,就此死去。

    阳问天脑袋发懵,气血翻涌,心想:“于凡叔叔死了!我这大仇人终于恶贯满盈!但...但为何我笑不出来?为何我这泪..止不住落下?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你这不孝的逆子!”

    他垂泪片刻,又想:“他早有自尽之心,这才对我如实吐露真相,他临死之前,仍告诫我要走正道,行侠义。他真看重我,对我寄予厚望,他绝算不上好人,可...可也并非真正的恶人。”

    杀娘的仇人死了,但杀爹的仇人呢?

    他心神大乱,真气失控,身躯剧烈颤抖,终于又一次抱头痛哭,哭到一半,眼睛发干,头疼欲裂,当即昏厥。

    沉睡之中,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哼着小曲,那声音极为柔嫩,颇为熟悉。那女子散发出令人舒服的清香,缓解伤情,令他逐渐好转。

    他醒了过来,看那人一眼,记得她叫秋羊,是灵王手下,也是杀他母亲的凶手之一。

    真正的恶人,并非于凡,而是灵王,是这些自视甚高,杀人如麻的妖魔。

    但阳问天身心俱疲,沮丧萧索,恨意尽消,他想:“够了,够了,于凡叔叔已用性命赎罪。我爹爹死在恩师手上,我还报什么仇?况且我落入他们手中,又能有什么作为?”

    于凡求他抗元,但他自个儿就是半个元人,谁会替他卖命?吉雅要他当皇帝,但他有汉人血统,焉能蒙混过关?

    琐事太多,人心太黑,敌友太模糊,阳问天太蠢,就这么躺着吧,任凭敌人处置,懒散无为,才是道理。

    秋羊甚是顽皮,一会儿拿头发蹭他,柔滑顺和,一会儿贴近他,吐息如兰,一会儿又远离他,偷偷张看,一会儿又故作深沉,唉声叹气。

    阳问天知道自己四肢受缚,躺在一辆马车上,内伤未愈,决计无法反抗,他也不害怕,只觉即便死了也无所谓,于是问道:“你叹什么气?”

    秋羊嘟囔道:“我生平见到的男子,比你俊的,一个都没有。”

    阳问天冷冷说道:“我是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中看不中用,你还是杀了我为好。”

    秋羊嗔道:“你怎地中看不中用了?你杀了丁大人,断了灵王大人的左膀右臂,灵王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咱们非将你带去见他。”

    阳问天想起于凡,泪水又自行流淌,秋羊“啊”地一声,道:“你怎地比女人还爱哭?”说着伸出舌尖,在他脸颊上舔了舔,啧啧说道:“咸咸的,苦苦的。”

    阳问天得她亲昵对待,心情稍好转了些,想:“这女魔头虽然荒唐无耻,但好生惹人喜爱。”

    秋羊道:“阳问天,我俩初次相见时,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童男子,眼下却已碰过女人了,对么?”

    阳问天道:“这关你什么事?”

    秋羊翻翻白眼,吐吐舌头,道:“人家好声好气的问你,你凶巴巴的做什么?当年要不是那吴奇捣乱,你与我....嘻嘻...早就做恩爱夫妻啦。”

    这秋羊天生魅惑人心,风流倜傥,平时向男子撒娇,即便情场老手,也非被她迷住不可。只是阳问天习练逐阳神功,灵台清明,她散发迷人香气,却难迷得住他,只不过对她微生好感。听她说的放荡,扭过头去,神色麻木。

    秋羊哼了一声,侧过身子,躺在阳问天身边,道:“其实....其实当年灵王大人并不想杀你娘,张修真也不过割下你娘脑袋,在那之前,她已经死了,是丁大人...于凡他出谋划策,再亲手一掌将她杀死。”

    阳问天道:“你眼下说这些,又有何用?于凡叔叔已死,我娘...我娘也无法复生了。”

    秋羊好声好气说道:“我这么说,是想劝劝你,莫恨咱们啦。灵王大人被元人皇帝吆三喝四,也是身不由己。”

    阳问天摇了摇头,不愿再谈,秋羊靠的愈发紧了些,有如最体贴、最亲密的情人般,陪阳问天说话聊天,缓解愁苦。她言辞谈吐变得时而优雅,时而可爱,时而调皮,时而撒娇,偶尔颇有远见卓识,妙语连珠,又满怀情感,句句发自肺腑。阳问天虽不受她身躯诱惑,但听她言语,不禁对她为人好奇起来。

    他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还是羊?为何我从来不曾见过你这样的人?”

    秋羊道:“我与人不同,原来也是西南地的鬼灵,受那儿的人敬重,但你们汉人总叫咱们‘妖魔鬼怪’呢。我本来与爹爹妈妈生活在一块儿,可后来恶人赶来,将爹爹、妈妈全都杀了,将我掳走,当牲口一般饲养。那些恶人见我漂亮,又将我献给当年的赵盛王子,我那会儿不懂事,被那位赵盛王子霸占,日子...好生悲苦...”

    她说话语气微妙,本来平铺直叙,陡然间略带哽咽,却又似竭力遮掩,反而衬得她生世加倍凄惨。

    阳问天想到自己生平,由衷为她伤感,终于握住她手掌道:“原来你...你也是个苦命姑娘。”

    秋羊擦了擦泪,轻轻在阳问天唇上一吻,阳问天心头温暖,也回吻过去。两人如初坠爱河的少男少女般亲吻一会儿,阳问天大为感动,霎时只觉生平苦难已算不得什么。

    秋羊道:”我从赵盛那儿逃出来后,跑到哪儿,总有人捉我,胡乱捏造罪名,说我秽乱宫廷,妖言惑众,不知廉耻,什么罪名都按到我头上来啦。我...从此再也不相信男人,可当年一见到你,却立时心动不已。我...我自个儿也说不上来为何如此。”

    阳问天奇道:“真的?我又有什么好?”

    秋羊笑道:“我看你眼神,就知道你是心思淳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又这般英俊,好的不似凡间人物,我..我都觉得有些配不上你了。”

    阳问天嚷道:“秋羊,你...你...当真对我...”

    秋羊羞涩的点了点头,捧着他的脸,用极温柔的动作抚摸亲吻,阳问天偶尔想到:“她是世间人人咒骂的妖女,如何会对我情有独钟?”但立时又深恨自己心肠恶毒,岂能中伤这般美好的姑娘?

    过了半晌,秋羊道:“灵王大人说,似咱们这些妖魔、鬼灵,本就该高人一等,而非受世人污蔑排斥。我跟从灵王大人,就不用再担心受世人迫害了。问天哥哥,灵王大人他很看重你,每次提起你来,总是赞不绝口。你来帮帮咱们如何?你与我在灵王大人麾下倍受器重,从此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