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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君子不党’,成群结党必然无法保持精神的独立,就需要舍己从人。而众人的智能不可能在一条线上,所以一个团体就不得不尚贤、尚同,或以首领马首是瞻。
像墨子、田横、宋江之流,气义相许,同生共死,未尝没有可取之处。但一团体既不允许也不可能有人才智凌驾于首领之上,自然也就难以继长增高。
墨家数传便告分裂,一时显学湮没无闻。田横五百士可以同心死义,却无法和刘、项争雄于世。《水浒传》虽是小说家言,水泊梁山的盛衰全在宋江一人身上,梁山因宋江而强,也因宋江而衰,而宋江的思想只是招安而已,众人虽有不同意见,因为服膺宋江为人,也只能生死以之。
‘封妻荫子,报效朝廷’,这是宋江能想到的最好出路。《水浒传》号称忠义,似乎也全在这一转变上。其实后世对忠义的理解已经失之浅狭,朱子说,‘尽己之谓忠’,孟子说,‘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曾子三省其身,曰:为人谋而不忠乎?古说,受之托,忠人之事。非必君臣之间方可言忠。况且君臣也只是一种隶属关系,君非专指君王,臣非专指臣僚。后世提倡民权,认为忠之道德可以不必再提,孰不知忠者尽己,是为自己的要求,并无特定的对象。
孔子说仁,孟子说义,所谓居仁由义,仁是内心的信念,义是行事的标准,并非朋友之间方有义或不义。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信、果和仁义相比,只是次一等的道德,需要仁义来统摄。否则虽信虽果未必合乎仁义。
宋江行事有所谓‘替天行道’,替天是为忠,行道是为义,是以能替天行道便称得上忠义二字,非必招安方为忠臣义士。
宋江之流欲替天行道,那么何为天?何为道?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皆非宋江欲为之尽忠的天。
宋江欲替之天乃是‘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的天。是赏善罚恶主持公道的天。皇帝号称天子,则当遵从天道意志,替天行道。
宋江一介江湖草莽,而欲替天行道,必以朝廷为失道无疑。
官逼民反的事例,在历史长河中俯拾皆是,其结果要么像方腊之流被朝廷镇压,要么像宋江之流招安。真能改朝换代的寥若辰星。朝廷横暴不仁,百姓起而反抗,固然有其正义与合理性。但是这种正义在颛制统治之下是不可能得到伸张的。
宋江自知自身实力不足以改朝换代,退而求其次接受招安,这也是世人普遍的观念,正和阮氏兄弟所唱,“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也可能赵宋皇帝尚未到秦始皇、隋炀帝的程度,百姓尚未对皇帝失去信心,只是痛恨贪官污吏。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史便在这种分分合合中似曾相识,周而复始。但在没有一个更合理的制度出现之前,改朝换代遇到气运盛强的时候总还可以维持二三百年。
裴多菲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人生在世,有的人追求功名利禄,有的人追求艺术境界,修行者追求的则是一种解脱。
但是如何方得解脱,各家道术又有不同的意见。庄子的道遥无待可谓是自繇,虽然逍遥无待亦有所凭借,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只是云气风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充塞于天地之间,可不劳而获罢了。
反之,则有所凭借,皆有所不自繇。‘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佛说人生八苦,根源亦在于欲求。
‘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太上忘情,欲为七情之一,更在可忘之列。
人有情感,有理智,忘情非是无情,乃是以理智控制情感罢了,道家的无为,佛家的无相,无非是以极端理智藐乎俗世纷争。庄子所谓蛮触蜗角,总为世间纷争不过如此。
道家是理智派,墨子则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墨子弟子习于攻战,赤膊上阵,真可谓是赤心热肠。连妻子不葬,鼓盆而歌的庄子都说墨子天下之好也。
老子又说,报怨以德。佛家舍身饲虎,上邪爱敌如己,此又感情过于沉厚。大抵感化之力有时而穷,专任情感便如自断爪牙,必将自取灭亡,无法长存于世。
儒家则提倡仁义,有所为,有所不为。可谓兼得之矣。历史上能够长治久安的朝代皆少不得儒士定其规模气象。
孔子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制度上因袭虽未必有大功,至少能与民休息。汉初黄老之治不失为明智。
老子说,‘不知常,妄作凶’。不妄作,是其长处。不作为,是其短处。一切无为,则官府失其功用。
明钦也算是自幼修行,虽然没有什么高深境界,对于功名利禄也不甚热衷。正所谓名缰利锁,一踏入名利之门,便不免心为形役,患得患失,再无自繇可言。
修行是孤往之事,若为修行而计,自然也没有成群结党的必要。是以明钦到仙界之后,虽然和一些道派有过接触,不过是学些功法罢了,对其道术并无太大兴趣。
世间道派往往党同伐异,竞争激烈。当然世间此疆彼界甚多,也不只道派为然。人类能自立于世,乃是得益于群道,然而世间纷争也往往出于群道,是以精神独立、思想自繇反为修行者推重。
金乌教也不过和神光教、血影教类似,教义剽窃杂凑,没有特别高明的地方。
明钦固然可以委顺一时,但卫振衣、洛咏言并非易与之辈,一旦加入金乌教,可别想轻易脱身。
“我对贵教的教义还不甚了解,容我研习一番,再向夫人讨教。”
洛咏言怔了一怔,她几次三番开口相邀,明钦都不为所动,洛咏言着实有些气闷。金乌教的教义是金乌上人所创,号称至言妙道,无与伦比。明钦想先了解一下也无可厚非。
“教主命我三日内拿下眠鹤的坞堡,事情紧急。眠鹤身边颇有道行高手,不知海少愿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明钦不肯相从,洛咏言只能作罢,直接道明来意,眠鹤身边有龙婆和慎玉护卫,洛咏言自然要多找些修行者助力。
“夫人相召,在下岂敢不从。”
明钦得知慎玉是蜃楼王的姐姐,正想从她身上拿到蜃龙血。便做个顺水人情,随洛咏言走一遭。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城如何?”
洛咏言行色匆忙,眠鹤毕竟是海市总督,海市失陷,眠鹤四处求救,据说已经征调了数万兵马前来救援,如果由慎玉统一调度,必然是金乌教的心腹大患。
洛咏言带上明钦几个,信心大增,明钦不肯加入金乌教,洛咏言心中不忿,琢磨着先让洛绮、童姣如加入金乌教,也是不错的帮手。
梅园外面准备好了战车,眠鹤撤走的十分仓猝,遗留下大批兵械,战车千辆,金乌教收获颇丰。
洛咏言示意众人上车,她自己亲自驾车,呼啸一声,绝尘而去。
龙界的车船和仙界类似,速度极快,远非凡间可比。这类车船和动物相似,皆能燃精为气,焕发出强大的动力。
仙界的能源丰富多样,有魔血、灵石、精石、灵泉之类。这些能源在龙界也早有运用,若非龙界早已烟销云散,没有多少记载留下,其道术水准绝不在仙界之下。
洛咏言驾驭的战车叫作飞电车,不同于仙界铁甲仙车大多消耗魔血,飞电车的机阵中贮存雷电,飞驰起来犹如电光乍现,快得不可思议。
马、池两家都是罗刹海市的豪绅巨富,有多处庄园。眠鹤逃出海市城后,两家积极配合眠鹤收拾败残人马,在马家的坞堡集结人马,兵势复振。
眠鹤任命高峻夫为元帅,马如龙为左元帅,慎玉为右元帅,一边修缮堡坞,准备反攻。一边向朝廷求救,征调兵马赶来增援。
洛咏言是金箭令使,此来只是查探底细,如何用兵还须和卫振衣商议之后才能定度。
金乌教一举拿下罗刹海市,招兵买马,增兵数万,气象一新,势头大好。但是罗刹海市只是首义,枪打出头鸟,如果金乌教的其他首领不能积极响应,罗刹海市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怕坚持不了太久。
几人这几日呆在梅园,对金乌教的形势不太了解。蜃龙王在卫振衣跟前碰了壁,愤而返回七星礁,蜃龙会和金乌教貌合神离,几人帮助洛咏言攻打总督府,本属有功之人,金乌教对他们甚是冷淡,大家心里自然不太舒服。
武司晨笑道:“听说贵教在城中开仓放粮,极得民心,已经增兵数万,眠鹤丢了城池,手下兵马无多,料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何必管他。”
洛咏言神情凝重,对于武司晨的说法自然不以然,但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金乌教攻下罗刹海市,首战告捷,本该挟既胜之势四处掠地,但罗刹海市乃罗刹国第一等富贵繁华之地,众头领急着招兵买马,要粮要饷,谁也不愿带兵他往。
卫振衣得知眠鹤据马家堡坞而守,距离罗刹海市不足五十里,当即抽调兵马前去攻打。结果接战失利,受了不小的损失。
卫振衣得知消息大为震怒,现在消息尚未传开,否则必会影响军心士气。卫振衣让洛咏言亲自前来,一是查看战事如何,二来制定一个作战之法。
眠鹤是海市总督,没有抓住他是最大的失招。另外,京都离罗刹海市只有二三百里,罗刹皇帝得知海市失守,已经调派禁军前来镇压。
如果不能在禁军赶到之前将眠鹤的势力打掉,介时两边夹击,海市城必然压力倍增。
“眠鹤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你们可能不知道,罗刹皇帝得知海市失守,十分震怒。已经调派禁军前来镇压。所以我们必须在禁军赶到之前,击破眠鹤的兵马。”
洛咏言还要让大家助力,不能事事相瞒。罗刹皇帝派禁军镇压,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这几日城中早传得沸沸扬扬,金乌教也在加紧操练,准备打一个硬仗。
“竟有此事。”
武司晨微感意外,“罗刹皇帝早将贵教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调兵镇压是情理中事。早就听闻新教主雄才大略,信徒众多,罗刹海市一战克捷,贵教难道无人响应?”
新文礼传教多年,自从金顶、圆顶两上人去世后,新文礼号称圣教主,自谓是金顶上人嫡传。他的罗刹鬼教也势头颇猛,在金乌教中独树一帜。
罗刹鬼教号称弟子数十万,遍布国中,卫振衣又是新文礼亲信弟子,一手提拔的总护法。他在罗刹海市起事,其他头领应该积极响应才对。
不过罗刹鬼教内斗颇为厉害,三大护法互不相服,卫振衣在罗刹海市起事,其他两位护法也率众和罗刹官军大战,只是距离颇远,难以给罗刹海市有力支援。
“自教主首倡义帜,国中已经有十多处先后起事,规模浩大,震动罗刹朝廷。是以罗刹皇帝对教主衔之刺骨,调派禁军前来镇压。”
洛咏言没有说明的是罗刹鬼教虽有十多处方镇起事,肯听从卫振衣调派的却不多,等于各自为战,一盘散沙。罗刹海市距离京都最近,反而成了其他势力的蔽障,独当强敌。
近有眠鹤蓄养在侧,远有禁军挟势来攻,局势颇为不妙。
卫振衣让手下渠帅进攻马家坞堡,却又一战失利,折损甚众。
“卫教主足智多谋,短短数日便拿下罗刹海市,实乃当世人杰。禁军虽众,料想他必有破敌之法,夫人也不必太过忧虑。”
武司晨惯会曲意奉承,一席话说得洛咏言愁眉顿展,心中颇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