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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怔了怔,含糊答应。
那人笑道:“我和何宾可是多年邻居,既是他家的亲戚,我就送你们过去吧。”
“多谢船家。”
虞清松了口气,再度把银两奉上。
那人坚持不收,“你们远来投亲,着实不易。我在何宾那里还赊下不少酒钱,回头让他给我销账就是了。”
虞清不欲张扬,现在自不能反悔改口,三人一起上了渔船,渔家使长篙在岸头一点,顺水推舟,驶离了江边。
“这水很清呢?”
虞妩眼望江水,江花胜火,江水如蓝,顿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姑娘真是好兴致。”
船家露齿一笑,悠然道:“可惜你们来得不巧,那何宾今天早上被人杀了。”
三人互视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虞清诧异道:“你可知道是何人下的手,可是他有什么仇家?”
船家压低声音道:“听闻他勾结逆党,又拒不认罪,被飞龙卫抄了家,当场格杀。”
虞清叹了口气,感慨道:“何老大一世清白,岂会勾结什么逆党。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飞龙卫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船家哈哈一笑,眼尾扫着三人道:“你们该不会就是何宾交结的逆党吧。”
虞清吓了一跳,不悦道:“船家可要慎言,这话不可乱说。”
船家得意笑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逆党,总之将你们交给飞龙卫,可以拿到一笔赏金,难怪我昨晚做梦吃了一顿肥肉,合该你们撞到我手里。”
虞清神色不变,冷笑道:“我们是清白之人,你信口诬告,不怕反坐吗?”
“清白与否,你们自己和飞龙卫说去吧。”
船家阴恻恻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不怀好意地道:“反正你们也命不久矣,不如做件好事,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给我,我也好送你们一程。”
明钦佯惊道:“你要钱是吧。只要不害我们性命,我给你就是了。”
以三人的本领,不但制伏此盗,但怕他狗急跳墙,坏了坐船,这茫茫大江,可不易渡过。
明钦身上虽有银符和东华币,在此间却无甚用处。他打开灵气袋,取出一颗拳头大的宝珠。正是姬苍髯交换千牛刀的骊珠,这骊珠是稀世之宝,非常少见,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物。
“我身上没有银子,这东西你要吗?”
船家两眼发光,满是贪婪之色,握着短刀比划道:“你近前来,你们两个不要动。”
虞氏祖孙早知明钦修为不凡,但他拿出这么贵重的明珠,也甚感意外。
虞妩娥眉微挑,扯着明钦的衣袖道:“墨羽,这东西不能给他。”
“你给我闭嘴。”
船家勃然大怒,狠瞪了虞妩一眼,喝斥道:“快点给我。”
明钦抓起虞妩的玉手捏了一下意示安慰,踉踉跄跄走上前去。
虞妩俏脸一红,唇角微微上扬,盯着明钦的身影默然不语。
“东西给我。”
船家看着明钦走近,伸出干枯的手掌索要骊珠。
明钦犹豫不予,船家甚不耐烦,手臂一长上前抢夺,同时挥起短刀朝明钦面门刺去。这人敢在江上劫盗,自然有些勇力。明钦不闪不避,探手一抓,正中锋刃。
那人呆了一呆,似乎没料到明钦敢伸手抓他的短刀,而且抓得是刀刃。
虞妩惊呼一声,素口微张,脸色一阵泛白。
他们哪里知道明钦修炼的是金刚法相,神魂坚如金石,岂是区区白刃能伤?
那人一把抓住骊珠,不由心头一喜,岂料一股寒气透体而来,忍不打了个哆嗦。手掌粘着骊珠,脱身不得,身上的气力迅速流走。那人脸色大变,双膝一软,大叫道:“好汉饶命。”
明钦冷笑道:“你倒是行家里手,看来害过不少人。今天是你恶贯满盈,该我为民除害。”
那人被骊珠吸去筋力,骨软筋麻,汗如雨落,急道:“好汉饶命,小人实是猪油蒙了心,仅此一次。绝不曾害过人。”
“我问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那何宾真被飞龙卫害死了?”
明钦不知鹦鹉洲是否有何宾其人,虞清与他又是否旧识,但这劫盗说得煞有介事,如若所言不假,鹦鹉洲可能遍布飞龙卫的爪牙,此行须格外小心。
船家咬牙道:“千真万确。小人只是想把你们交给飞龙卫,拿一点赏金,绝不敢害你们性命呀。”
明钦点头道:“看你还算老实,我就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说着飞起一脚,将船家踹入水中,他在江上行船,自然水性颇好,但明钦用骊珠抽去他的筋力,力倦神疲,使不出半分力道,在水里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冒起一串水泡。
“你怎么把他放了。这等恶人,还留他作甚?”
虞妩对明钦的做法甚不满意,她年纪虽轻,倒有一副嫉恶如仇的性情。
船上地方狭小,动起手容易堕入水中,倘若那人狗急跳墙,毁坏坐船,会更加麻烦,明钦用骊珠诱他上钩,兵不血刃,他被骊珠抽去筋力,堕入江中之后九死一生,若能逃得性命也算他命大,在虞妩面前明钦不想弄得太过血腥。
虞清唏嘘道:“我和何老大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他也遭了飞龙卫的毒手。咱们快点走吧,也不知祝庄主还在不在岛上?”
“你的手不要紧吧。”
虞妩忆起明钦徒手抓住劫盗的短刃,着实怵目惊心,抓起明钦的手掌查看了一下,并无丝毫割伤,不由呆了一呆,安心道:“看来你功夫不错嘛。”
“谢谢姑娘关心。可能他的刀子太钝了,伤不了我。”
明钦将劫盗的短刀投入江心,这把刀材质寻常,又害过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留着有些晦气。
虞妩抿嘴笑道:“你把船家扔江里了,现在只有你来操舟了。”
“姑娘吩咐,小可遵命便是。”
明钦拾起船浆坐到船尾划船,这渔船十分狭小,全靠船浆划水,幸好江上风浪不大,明钦虽非行家里手,他是仙道高手,气力过人,两手运浆如飞,小船乘风破浪,恰似离弦之箭,比先前还快了许多。
虞妩坐在明钦对面,笑吟吟地盯着他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面颊晕红,小声道:“喂,我真的和你姐姐很像吗?”
明钦微一点头,细看来虞妩的神情语态和荆眉妩无一处不似,只是衣着打扮略有不同,若非时代悬隔,明钦几乎要认为她是失忆了。
传闻阴界有醧忘台,由孟婆执掌,轮回转世,须在此喝一碗孟婆汤,又叫忘川水,前尘往事,化为乌有。
人类的记忆本来会逐渐消退,如果不去回忆,便会尘封湮灭,孟婆汤也只是将记忆的尘灰冲刷干净罢了。
“你姓墨,她姓荆,你们不是骨肉血亲吧。”
虞妩冰雪聪明,不难发觉中间的蹊跷。
墨羽本来是一个假身份,墨燕是凤凰国宿将,声望极高。墨羽是墨燕的孙子,又是南方墨门的传人,亦非无名之辈。不过外人对他的家事未必十分清楚。
“妩儿姐是我师傅的义女,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虞妩微微泛窘,螓首低垂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若有机会倒想拜识一下这位荆姑娘,看是如何一个相像法。”
明钦笑道:“不知虞姑娘有无姐妹,我姐自幼失却双亲,没准你们真有些亲戚关系呢?”
虞妩扭头望了虞清一眼,扭着衣角道:“谁知道呢?”
虞清原本闭目养神,闻言睁开双眼,扫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明钦和虞妩小声谈笑,手上却丝毫不慢,饶是如此,也足足划了小半个时辰,才在鹦鹉洲靠了岸。
鹦鹉洲上几百户人家,都聚居在村镇上,行旅往来,颇为热闹。
三人上得岛来,直奔祝家庄,路过一家酒肆,只见店门紧闭,上面贴了封条,虞清指点说,这就是何宾的酒楼。何宾是祝家庄的人,酒楼背后有祝家庄支撑,刺探往来消息,现在飞龙卫以勾结逆党的名义加以查封,很可能是敲山震虎,准备对祝家庄下手。
祝家庄是一方强豪,飞鹰郡有数处庄园,凤凰国亡,被祖龙改置郡县。祝焱交游甚广,和南方墨门也有联络。墨燕战死之后,祝焱处理了几处产业,杜门不出。
但他早就上了内卫的名录,处境堪忧。
三人穿街过市,来到庄前。
祝家庄园在街衢之中,看起来规模不大,庄外的木门颇为古朴,似已有些年头。
“是这里了。”
虞清引着明钦和虞妩上前,抓起门上的铜环敲了敲。
过了半晌,一个灰衣老仆拉开半边庄门,打量了三人一眼,疑惑道:“你们找谁?”
虞清拱手道:“我和贵庄祝庄主是多年故交,特来拜访,还望代为通传。”
灰衣老仆轻咳一声道:“我家庄主不在庄上,你们改天再来吧。”
说着便要阖上庄门。
虞清微感失望,忙道:“敢问庄主几时回来,容我改日再来拜访。”
“这个……不好说。我家庄主访友去了,可能十天半月,也可能一年半载,实在抱歉的很。”
灰衣老仆说完砰的一声关上庄门,耳听得啪嗒声响,显然里面上了门闩。
虞妩薄怒道:“这人好生无礼,与我们通传一声又能如何。就算祝老伯不在,难道没有个主事之人?”
虞清叹口气道:“如今是多事之秋,祝老弟不肯轻易见客,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咱们先找个客栈住在,慢慢打听吧。”
虞妩俏脸微沉,甚是不悦,低声道:“早知道人家避而不见,何苦不远千里找上门来。”
“好了。咱们赶了几天路,也有些乏了。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先住下再说吧。”
虞清虽曾是辟邪国宰相,他为人清高,没有多少积蓄,辞官之后贫贱自守,而今又遭飞龙卫追缉,顿有山穷水尽的势头。但是骨气仍在,明知祝焱可能故意推脱,却甚有分寸,不愿强勉于人。
“老爷子放心。我身上还有一些银钱,咱们完全可以住下来,慢慢商议对策。”
明钦的银符和东华币虽然不能用,但还有不少灵石宝物,骊珠的价值连城自不必说。祖龙时代修行之风极盛,灵石法宝比金银黄白之物可要贵重的多。
“也只好如此了。”
虞妩轻柔一叹,仍有几分愤懑不平。
三人转身要走,忽听得马蹄声响,一队骏马飞驰而来,为首是一位少年公子,穿一身米黄色的武士服,头戴紫玉冠,脚蹬薄靴,玉面朱唇,颇有几分华贵之气。
来人打马如飞,身后跟随的都是矫健武士,身负强弓,呼鹰嗾犬,马匹上挂着猎物,显然是游猎而归,收获颇丰。
少年公子来到近前,一勒缰绳,骏马四蹄如钉子般定在当场。
少年公子翻身下马,将手中银鞭交与随手。目光落到明钦三人身上,走了几步忽然折转回来,指着三人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鬼鬼祟祟在此窥探。”
“关你什么事?”
虞妩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好脸色,俏脸紧绷,不拿正眼看他。
少年公子并不恼怒,打量着虞妩道:“姑娘好大的火气,不如随我到庄上坐坐如何?”
“本姑娘懒得理你。爷爷,咱们走。”
虞妩看不惯这种飞扬跋扈的富贵习气,挽着虞清的手臂便要离开。
“来者是客。姑娘还是卖在下一个薄面吧。来人呀,请这三位到庄上饮茶。”
少年公子摆了摆手,一声令下,众随手应声如雷,横身阻住去路,手按刀柄,神色不善。
明钦三个老父弱女,看起来柔弱可欺,没什么勇力可言。
“你不要欺人太甚。”
虞妩娥眉紧凝,一脸嗔怒,盯着少年公子不发一言。
少年公子呵呵一笑,眯着眼睛道:“姑娘言重了。还是一起进庄喝杯茶吧。”
“既然人家盛意相邀,咱们就进庄坐坐吧。”
明钦扯住虞妩的衣袖眨了眨眼睛。他们正愁进不去庄门,这少年公子虽说咄咄逼人,这个要求岂不正中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