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文学 www.hfwx.net,最快更新月老志最新章节!
明钦左顾右盼,忽然看到舱门走进两个衣裳楚楚的男子,前面那人一身黑色锦袍,相貌方正,留有短须。后面是一个俊美青年,身形修颀,目光清亮。
明钦怔了一怔,连忙别过脸去,生怕被两人认出来。
“怎么了?”
秦素徽察觉到明钦神情不对,放下报纸蹙起娥眉。
“看到两个熟人。”
明钦认得黑袍男子就是海王寨的海刚雄,水柔风的前夫。青衫男子是天罗殿的阎鸣筝,她女扮男装,化名颜铮去过长风镖局,返还水柔风和海刚雄的定情之物。
海王寨是北海元洲一大势力,不过在天罗殿崛起后已经逐渐衰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然有相当的影响。
海王寨和长风镖局在是仙会的老牌成员,有很多徒众。天罗殿想侵入海王城,自然受到两家的梗阻。海刚雄的父亲死后,海王寨的势力大不如前,又和长风镖局颇有利益冲突,貌合神离,夏坚冰暗中和天罗殿勾结,做了天罗殿的客卿。母子二人很受天罗殿主阎不谷的礼遇。甚至要结为姻亲,阎不谷将他的女儿阎鸣筝嫁给海刚雄。
明钦离开海王城的时候,海刚雄正在准备和阎鸣筝的婚事,
秦素徽把神工坊交由蔡芸娘打理,顺便让她预订了两张前往花城的车票,第二天一早,蔡芸娘亲自驾车把两人送到抚仙车场。
“好了,你回去吧。我最多半个月就回来。”
秦素徽穿了一件藕色的真丝长裙,乌发披肩,修长白晳的玉颈挂了一串珍珠,戴一顶薄毡帽,下车的时候戴上茶色镜,真是人美如玉,温婉娴静的气质无人能敌。
“小姐保重。”
蔡芸娘目送秦素徽和明钦走远,才驱车离开。
抚仙城到底是巅南道的首府,抚仙车场白石垫道,修建的颇为阔气,车场停泊着豪华的空行车,有十多丈长,除了传说中的大鹏,飞禽中还真没有多少能比得过。
虽然说‘风之积也不厚,其负大翼也无力’,实际鸟类的体型一般不会太大,大鹏是凤凰和鲲鱼的后代,鲲鱼是最大的鱼类,体积有几千里。鱼类潜水靠得是吃水,吃水越多,沉潜越深。所以鱼类不乏体积庞大的,潜水向下,飞行向上,飞禽和鳞鱼正好相反,天地判分,本来就是轻清上浮者为天,重浊下凝者为地,水要比空气坚凝的多,飞禽是翼欲其大,体欲其轻,这样才能飞得高,反之,像鸡鸭、鸵鸟的飞行能力极为有限。
空行车有风车和雷车两种,风车有翼,动如飘风,是模仿飞鸟制作的。雷车顶篷有一个风葫芦,用的是羊角旋风的飞升方式。
雷车全靠风葫芦凝聚的风力,所以体积不能太大,否则就有坠落的危险。风车的双翼可以保持平衡,就像风筝一样,体积要比雷车大许多,适合运送游人和货物。
秦素徽和蔡芸娘说要到檀江游玩,顺便考查一下神工坊的前景。仙界的钱庄十分稳便,在通都大邑多有分号,只需要带上银符,不必担心囊中羞涩的问题。
客车上的座位一般有几个品次,价钱贵的条件好一些,便宜的则简陋一些。空行车也不例外。
蔡芸娘是神工坊的掌柜,在抚仙城颇有门路,虽是仓促订票,也弄到了两张甲等舱,秦素徽甚感满意。
来到抚仙车场,离空行车升空的时间已经很近,两人通过集灵台,让车场的力士检验了车票和行李,这才上了乘风车。
甲等舱票价很贵,客人相对较少,两人按着票上的号码找到座位,发觉前前后后还有许多空位。
秦素徽往松软的座位上靠了靠,松了口气,叮嘱明钦道:“呆会乘风车升空的时候要把灵犀佩封印起来,在天上不能接收符信,否则会很危险。”
乘风车的速度堪比飞鸟,空中云气蒸腾,御手肉眼凡胎,自然不能用眼睛观察道路,而是用的机阵。灵犀佩传送符信,可能会影响到机阵的运作,造成御手耳目失聪,后果相当严重。
明钦在海外乘坐过风车和雷车,明白此中道理,听到秦素徽提醒便封印了灵犀佩。
空行车中的侍女多是青春美貌的女郎,真有仙府玉女的味道。凡夫对神仙都有无限憧憬,其实神和仙大不相同。神有天地造化的意思,又是三界的主宰。仙的本意是迁客,盘古归化之后,皇天建立神庭,执掌三界。地星还只有神族、神道。
龙族异军突起,混一四灵,击杀山神夸父,帝俊逃往天界,东王公、西王母、风神禺彊迁往海外,才有了‘僊’的叫法。
至于简写的仙,意思是人在山中,这是后世的见解。
神族流徙,同时也意味着神道的坠毁,神族统治的分崩离析,反而使得仙道蓬勃发展,是以仙道又有自繇、平等的意思。
帝俊逃到天界之后,虽然靠着羽族的支持稳住了局面,却无力收复下界。祖龙死后,五龙帝继起,龙族强盛的时候踞有平陆,威行海外,数度攻伐天界,对神族威胁极大。
但是海外仙术非常繁荣,十洲三岛号称仙家渊薮,名家辈出。
人族崛起之后,三皇五帝圣王接踵,引起龙族、妖族和神庭的疑忌和恐慌,以人族的实力同时对抗三族,很有亡族灭种的危险。
不过神族战败之后,一支迁往天界,一支迁往海外,一直相互敌视。帝俊家族支持龙族、妖族,海外仙界支持人族的也不少。孙悟空使用的金箍棒本是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针铁,本是太上老君炼制,这就可见太上老君对人族的态度了。
太上老君九度转世,代为帝师,封神大战也是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联手共御截教。而太上老君是太元圣母最钟爱的弟子,一部《道德经》全是代太元圣母说法,开创道教,太元圣母为鸿钧老祖,太上老君是承继者。太元圣母即是女娲娘娘,黄帝一族便是她抟土为泥,化去毛发,变化出来的。
太元圣母和太上老君这么说虽然多半是为了制衡帝俊和妖族,对于人族确实有扶植之功。
帝俊败亡后,西王母入主天界,和太上老君支持逢蒙之子成为天帝,龙族成为四海藩臣,妖族的境遇更是每况愈下。人族帝王自称天子,代天治民,三界再也没有制衡神族的实力了。仙道衰落,三界又再度进入神道时代。
道教御天,佛家掌阴,儒道管人,儒家又为人道,掌管人界。实质秦汉一统之后,人间帝王多半是阳儒阴法,神道设教,孔子不语怪、力、乱、神,身后却被抬进神庙,封王封圣,这和孔子的人道真是背道而驰了。
神道讲究秩序,维护等级。当初秦始皇车驾巡幸,威风八面,刘邦羡慕的说‘大丈夫当如是’,项羽说,‘彼可取而代之’。车驾中随从和武士极多,两人的目光全在秦始皇身上,这也是出人投地的思想自古有之。
晏婴为齐相,长不满五尺,貌不惊人,他的车夫身长八尺,赶车的时候意气扬扬,他的妻子不满的想要离开他。朱买臣生活贫困,在集市中吟诵诗书,旁若无人,他的妻子生气的要离婚。
人类追求富贵利禄,目光总是停留在显赫的位置,看到秦始皇就要效仿或取代,看到晏婴就自恨不如。所以不管什么样的妖孽、禽+兽都有回护颂赞的声音。
‘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津津乐道帝王将相的功过,却无人理睬他们脚下的枯骨,乌纱上的鲜血,不悟在神道制下,绝大多数人只能做炮灰和枯骨,新鬼烦冤旧鬼枯,他们的是非功过干卿何事呢?
车夫比较幸运,他被晏婴举荐做了大夫,至于是否称职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满足了妻子的虚荣心。晏婴这么做,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维持这段婚姻。朱买臣却没能留住自己的妻子,之后他得到汉武帝的赏识,做了高官,他的前妻却自缢了。而朱买臣因为政治斗争也没有逃脱杀头的命运。
朱买臣在后世的诗词戏文中被人津津乐道,和姜子牙相提并论,他的经历似乎可以给那些不得志的文人一点安慰,或者给他们的妻子一些警戒。
毛遂和平原君说,你若是早点把我放在囊中,我会脱颖而出,何只是锥尖呢?孔子说,种地我不如老农,种菜我不如老圃。世人讥讽儒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刘邦喜欢骂儒生,用他们的帽子撒尿,然而郦食其出使齐国、陆贾出使南越,随何劝降英布,皆兵不血刃。
朱买臣在乡间贫困连自己的都养活不起,一旦被汉武帝起用,便能平定东越,位至公卿。中夏地大物薄、济济多士,总会有一些人因种种原因难以施展才华报负,这是确定无移的。
或者怀才不遇,或者安贫乐道,其实要比投机钻营好的多。朱买臣若不是受前妻的刺激,可能会贫乏终老。他在闹市中高歌行吟,确有几分特立独行的风操。可惜这种态度就是世俗之人难以理解的。
李白诗,‘会稽愚妇轻买臣’,其实不管姜子牙还是朱买臣,他们的妻子总不失为勤劳妇人,摊上这样一个不事生产的丈夫,必然要承担更多的劳作。后世戏文对她们的揶揄和丑化是不公允的。
但是她们确实也欣赏不了姜子牙、朱买臣之流的长处,这跟她们的出身和眼界有关,她们可没有卓文君那样的家世和教育条件。
这又要说到门当户对、父母之命的婚恋观,确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人类的观念皆受环境限制,很难超逸于环境之上。有之,必是少数读书人。
姜子牙八十遇文王,辅佐武王兴周伐纣。朱买臣虽然位至公卿,建功立业,却犯法遭诛,幸与不幸,只能任人评说了。
神道制下,‘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贫富差距很大,到了极致,‘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社会就会动荡不安。都想做人上人,有人上人,就会有人下人,越是争名夺利,不平越多,戾气越重。
即便仙界也是一样,过去仙界有大量的金童、玉女、力士供神仙差役,这些人的来历便很成问题。
过去世人都相信神仙秉直无私,‘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如果等不到报应,便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至于为何时候不到,岂不是神仙玩忽职守了吗?
神仙的能力要比凡夫强一些,仙宝也比较神妙,但是在神道制下恐怕还到不了报应如响的地步。
先天的地位、智力差别是客观存在的,后天的努力、际遇又有种种不同,世间难免有幸或不幸,不过仙道制确有胜过神道制的地方,只是同为仙道制,也有程度的差异。
孔子说为政必先正名。法家讲究循名责实,名实不符就要生出许多瞒哄诓骗。
人类社会讲究伦理道德,不管人的内心如何,表面上总是要维护这些东西,是以便有形形色色的伪君子,这也是趋利避害的结果。
韩非著《说难》,不免死于谗言。其实说话有什么难的呢,想什么说什么不就成了。聪明人并不如此,非要想一套,说一套,做一套,要在三方面同时合拍,当然很难,所以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仙道制名符其实,情况就好一些。名不符实,或许还不如神道制,人类实行神道制也有数千年,也有很多良好的经验,值得采用,并不是一无是处。
但是有些道派实行仙道制,只是迎合仙界的风气,骨子里贪残自私的禀性并没有什么变化。
甲等舱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乘客进来,秦素徽取出一张报纸随意浏览,打发时间,明钦乘坐空行车的机会不多,上次和神秀宫弟子一起出击血影教的海船,兵凶战危,没有多少闲情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