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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开门,不然我们可要冲进去了。”
甘婀荷听出动静不对,尽管知道明钦修为不弱,因为没有摸清爱爱两女的底细,知己不知彼,难免有些担心。
她和镜容一番交谈,镜容总是劝她们母子离两女远一点,以免横遭不测。甘婀荷对她的诚挚颇为感动。
稍时,镜容的师妹厉若莘也赶了过来,听两人说明情况,忙敦促甘婀荷上前唤门。
爱爱身法疾捷,指爪铦利,尖长的指甲瞧的人遍体生寒。她飞扑数次,竟然没有抓到明钦一角衣袂。顿时恼怒之极,低啸一声道:“想不到这小子如此滑溜,燕燕,你还不快来帮我。”
燕燕跨坐在那汉子腰间上下颠动,脸蛋浮泛着艳媚的光彩。那人却一脸痛苦之色,死猪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砰的一声震荡开来,厉若莘一马当先,掠身而入。明钦展动身法刚好跑到离门不远的地方,厉若莘手臂一长,扯住明钦的衣领撤身便退。
“厉丫头,你敢坏我的好事?”
爱爱勃然大怒,不依不饶的猱身冲上。指甲屈伸不定,好像择人而噬的毒蛇。
厉若莘丢开明钦,拱手道:“前辈请了,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还望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等到厉某回到山城,再备好花红酒礼登门道谢。”
爱爱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向我要人。
厉若莘心头一怒,忍着气道:“大家无非是看在禺绒王威震南疆的份上礼让几分。你也别在外面狐假虎威,净给‘金谷园’丢人现眼了。”
“贱婢,你是何等身份,也来教训我?”
爱爱气的浑身发抖,脸容迅速扭曲变化,体表生出细长的毛发,浑似一只白脸猿猴。哪还有半点动人风情。
原来她和燕燕都是有鼻国象主麾下大受宠爱的小妖。象主本是七大妖圣中驱神大圣禺狨王的女婿。又是帝舜的异母兄弟,天人之戈后分封到南方有鼻国。
有鼻国是南疆三大邦国之一。另外两个是交胫国和南掌国。分别是鹏魔王和狮狏王的后裔所居。
这几个妖圣本也是黄帝子孙,天人大战时不肯用命,怙恶不悛。号作‘四凶’。唐尧任用大舜,将四凶放逐到四夷之地。籍着大羿诛杀六大妖神的空缺。一跃而成为妖族的新王。
古人说‘守在四夷’,乃是为了给中夏留下一些战略缓冲的地域。几个妖圣坐镇南疆,长为藩属,倒也起到一些扞蔽之功。
但在中夏积弊已深、国力虚弱的时候也时常兴风作浪,交胫国在汉唐时本是中夏国土。后来却分裂出去,数十年来敌视华邦,仙府措置不当,也是很可伤的事。
爱爱盛怒之下几乎现出原形,一是她心性未定,劣根未褪。二来就是采补之术的弊端所致,真气杂而不纯。须臾便露出本来面目。
镜容吁了口气,感慨道:“夫人,我没有骗你吧。幸好令郎没有受她迷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甘婀荷笑吟吟地瞄着明钦。脸上露出揶揄之色。
明钦暗道侥幸,他虽然不喜欢爱爱的手段,对她的容貌颜色难免有些情怀荡漾,如今见了这般丑怪面容,些许绮念早不翼而飞了。
佛说六道轮回,有三善道,三恶道。六道的轮转亦即是善恶的变化。
一般人的观念中,人和妖的分别也就是善恶的差别。所以妖怪修炼成人也就是从恶到善的一个过程。为人而心怀恶念、做恶事,也就跟妖怪无甚分别了。
孟子说儒道六大境界,头一个就是善人。可见绝高智慧的人对三界的观察。总是大有相通之处的。
爱爱尽管靠着采补吸取了不少真阳,且能化作人形。从境界上来说,连善人境都未曾跨越。仙道的难求也可见一斑了。
说话间,厉若莘已经和爱爱战到一起。爱爱是猿猴成精,怪不得身法如此疾捷,猱起而飞,指甲收束宛如刀剑,五指箕张又好似叉戟,漫天锥影朝着厉若莘当头罩落。恨不得将她撕成片片飞花残舞。
厉若莘握定双拳,谨守门户。小心躲避爱爱奇诡百出的锋利指甲。不紧不慢的见招拆招。
眨眼交换了十数合,爱爱大是焦躁,怪啸一声,中宫突入疾抓厉若莘面门。
厉若莘撤身避闪,不及妨帷帽让爱爱一爪抓了下来,指甲勾划扯得四分五裂。
明钦定睛望去,只见厉若莘眉飞入鬓,眸若秋泓,唇薄鼻直,发丝微卷,很有一种英姿慷爽的风度。
只是有一桩奇处,面孔透着淡淡的晕红,久久不散。明钦起初还以为是提聚真气所致,看了半天才发觉是本来的色泽。这就有些稀罕了,故老相传,只说关老爷是个红脸大汉,除此之外就甚少知闻。
一个俏美多姿的女郎偏生长了一张红色的面孔,无怪要戴着帷帽,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厉若莘帷帽被毁,顿时脸色一沉,探手入袖,倏然幻出一道金灿灿的刀光,眸光中杀气涌动。娇喝一声,刀光带起一股风漩,劈截而去。
爱爱探手急抓,耳听的哗然一响,五道指甲尽数折断,厉若莘刀锋直指,眼看就要将她开肠破肚。
爱爱骇的怪叫一声,凭空倒翻了几个筋斗,撞破窗户,狼狈奔窜而去。
燕燕想不到俄顷之间胜负已分,原本大战上风的爱爱转眼间大败亏输。胡乱披了件衣裳,循着爱爱的退路急急如漏网之鱼。
厉若莘对两女的本事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之所以迟迟不肯猛下杀手只是顾忌她们身后的象主和禺绒王罢了。她俩能知难而退,那是再好不过,虽说这回挫败两女难免给日后留下麻烦。毕竟算是手下留情,禺绒王面上也能说得过去。
甘婀荷装作后知后觉的道:“此番多亏了镜容师太和厉姑娘挺身相救,我和复儿真是感激不尽。”
镜容谦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家人惟当以慈心为本,夫人不必客气。”
厉若莘轻哼一声,她修道多年,眼力也好,自然能看出甘婀荷和明钦都有高明术法。只能瞒过镜容这样肉眼凡胎的人罢了。她的帷帽让爱爱扯坏,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古怪样子。淡淡道:“师姐,咱们回房休息吧。”
镜容嗯了一声,连累厉若莘损坏衣物颇觉不是滋味。作别道:“夫人。两个妖女虽被厉师妹惊走,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伺机报复。你和令郎出入走动可要小心一些。”
甘婀荷颔首道:“厉姑娘为了搭救小儿让妖女扯坏帷帽。婀荷真是过意不去。我这里倒准备了几顶帷帽,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厉姑娘的法眼。”
说着从袖囊里翻出一个‘千机袋’,摄了一顶淡青色的帷帽出来。拂拭着道:“小小心思。不成敬意。还望厉姑娘能够笑纳。”
厉若莘没了帷帽遮面,浑身觉得不自在。此间人少还没有什么,日后出了船舱抛头露面少不得被些闲人指指点点。甘婀荷此举正中下怀,自叫她难以拒绝,态度不觉缓和许多,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夫人了。”
“我帮你戴上看看。”
甘婀荷却是毫不拘谨,抢上两步给厉若莘戴到头上,端详着道:“大小正好合适,师太以为呢?”
“挺好。”镜容随声附和道。
厉若莘轻吁口气,庆幸甘婀荷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没有好奇打听她面色不同常人的缘由。
甘婀荷明眸流转,浅笑道:“我和两位一见投缘,恨不得彻夜长谈才好。那两个妖女又实在吓人,我到现在都后怕的很,不知道厉姑娘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母子庇荫在雌威之下,图个安稳。”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厉若莘刚收了人家帽子,自然不好严词固拒,沉吟道:“妖女睚眦必报。定然对咱们怀恨在心。大家住在一处,彼此照应,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不知道夫人在哪里下船,倘若不顺路的话。若莘就爱莫能助了。”
“不知姑娘和师太往哪里去?”甘婀荷问。
“我们去崖州。”厉若莘踌蹰着道。
“崖州好啊”,甘婀荷拊掌笑道:“我和复儿想到琼州去,大家可以结伴很长一段路程呢?”
厉若莘看了看满屋子元气大伤的汉子,摇头道:“这些人吃不住妖女诱惑,虽然遭遇可怜,却也是咎取自取。咱们到隔壁我的房间去吧。”
甘婀荷得知爱爱两女将房中的人采补了个干净。想到这些床铺都曾为云雨战场,哪里还肯在这边歇息,厉若莘投桃报李,又有些侠义心肠,倒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厉若莘的房间除了她和镜容之外,还有两个中年妇女,都是她的下属。听到敲门声将几人迎进房间,脸上明显露出放松的神色。
厉若莘代为绍介道:“余嫂、郑姐,这位甘夫人是我和镜容师太新近结交的朋友。孙复公子是她的令郎。”
双方闻言相互致意。
厉若莘斟酌道:“委屈你俩暂且睡一张床吧。夫人和孙兄弟须得跟咱们同行一段时间。”
房中的床铺尽管都支得很高,却不像隔壁那样有上下两层,床铺下立一个高高的柜子,大约是用来运送货物的。
“没问题。”
余嫂和郑姐貌相忠厚,虽不如厉若莘和镜容那般姿色动人,却也体格精壮,想必都有些武艺在身。
“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就分头休息吧。”
旅途之中并没有多少男女界限,舱室中男女共处是很正常的事。况且明钦跟甘婀荷挤一张床,于她们并没有什么妨碍。
厉若莘闩好门窗,等众人都各就各位,躺到床铺上,才关掉了房顶的白炽灯。
房间里静悄悄的,隐约能听到海面上波涛起伏的声音,床铺并不宽绰,只有三尺多一点。明钦靠着舱板,心中出奇的宁静。
诸女老实入睡,过不片刻便响起沉实的微酣。甘婀荷似乎颇有心事,不时的翻来覆去,引的被窝里直钻凉气。
明钦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姨娘,你睡不着吗?”
甘婀荷懊恼道:“可能是出门在外的关系,不太习惯,有点失眠了。”
明钦想到她在玉京一向养尊处优,就算出行也是前呼后拥,衣、食、住、行打点的无比妥帖。这回带着个宝贝儿子,凡事还得照顾着他,难免有些睡不安稳。
“别想那么多了。”明钦宽慰道:“船到床头自然直,你还有我呢?不是吗?”
甘婀荷欣然一笑,伏到他肩窝上,红唇微努,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啊,现在乖儿子能保护我了呢?”
两人虽然都穿着衣裳,柔软的触感仍然让明钦砰然心跳,甘婀荷不知道用了什么香粉,或是体质有什么特异,隐约的芬芳虽不馥郁,却有些沁人心脾的味道,非常好闻。
甘婀荷感觉到明钦僵直的身体,不由莞尔一笑,掐着他腰肋的软肉打趣道:“怎么,跟我躺在一起还敢转什么坏心思不成?”
“没有。”明钦连忙否认,想了想又道:“不过平心而论,姨娘真不愧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
甘婀荷幽幽感叹道:“可惜我的时代已经没有了呢?”
王静庵诗有‘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虽是宇宙常理,却也未免启发人生无常的苦痛。
甘婀荷修为不俗,自然是驻颜有术,但即便仙家的返老还童,岁月的痕迹总是掩饰不住的。所以她跟穆清绝、秦素徽、厉若莘这些正当年华的女郎接触之时,难免重增芳华不再的惆怅。
明钦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索性阖起眼目装睡。
甘婀荷枕到明钦肩窝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意的在他胸口抚摸,忽然仰起脸蛋透过黑夜注视着他脸容的轮廓。
明钦听出她的呼吸微显急促,如兰似麝的热气打到脖颈上有些麻痒,睁开眼睛正望见甘婀荷痴痴的注视,两人目光胶着了片刻。明钦脸颊微烫,轻咳道:“我和烈山公真的很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