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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会。幸会。”
尤明珠既讶且喜,讶的是谭凝紫竟有偌大来头,喜的是穆清绝和谭凝紫师徒联手,即便是魅木楼支家也只能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了。
“对了。”穆清绝试探着问:“刚才和姓支的一起那人又是谁呀。好像和你挺熟的样子。”
尤明珠脸颊微热,不尴不尬的道:“他是玉枢阁主竺仕远,可能找城主有什么公事要办吧。”
她和竺仕远的关系毕竟是沉年旧事,穆清绝未必清楚。她可不想欲盖弥彰的过多解释,反而容易启人疑窦。
穆清绝大有深意的望她一眼,秀唇轻抿未再多问。
“是这样的,堂嫂。最近我们天女门出了点事故,神光教野心炙张,向本门大举进犯,抓走了许多长老、弟子。”
“穆穆没事吧?”
尤明珠闻言大为紧张,她呆在幽都城里很少回玉京,消息十分蔽塞。穆世英虽然知道天女门失陷的事,前些时候穆清绝抱病在床,朝不保夕。他就没敢把这事告诉尤明珠,免得她着急上火,同时给穆清绝带来更大的压力。
穆清绝道:“神光教想要跟穆家联姻,现在将穆穆软禁在光明海。一时倒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想救她脱困也不太容易。”
“这事你堂哥知道吗?”
尤明珠大感恚怒,穆世英是玉京缉察司的缉察长,又是穆家的人。这种事没有可能会不知道,关系到宝贝女儿的生死安危,她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穆清绝叹口气道:“这件事都是我的过错。我和神光教的人斗了一场,结果旧伤复发,一败涂地。神光教孤悬海外,穆家也是鞭长莫及。堂哥不得已瞒着你,也是怕你太过担心。好在我云师妹已经打入神光教总坛,他们的头领、士师忙着争权夺利。内耗严重。穆穆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我这次来,就是跟堂嫂当面请罪的。”
其实天女门的变故发生后,消息传到玉京,穆世英就曾到穆公馆追问详细。并筹划营救穆穆等天女门的弟子。
但七曜府素来对江湖道派抱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对于道派中间的争斗更是不闻不问。神光教又和悬空岛相互勾结,与罗刹国关系密切,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穆坤乾并不想公然采取行动。
兼之穆清绝旧伤复发。天女门本身也没有力量展开反击。于是穆世英被告知要稍安勿躁,这件事也被搁置起来。
像苏湛威那样的西河天将都险些在光明海折戟沉沙,遑论穆世英人单力薄,能否找到神光教的总坛都很成问题。他苦无良策,当然也不敢告知尤明珠。
“穆穆这丫头……”
尤明珠想起女儿禁不住眼圈泛红,掏出一方绢帕在眼角轻轻揩拭。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事最多责怪穆清绝照顾不周,而她素来身体不好,尤明珠是有所知闻的,如今又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纵有几分埋怨也无可如何了。
反倒穆世英一直将这么大的事瞒着她,实在是怒火涌动、难以释怀。
穆清绝开解道:“堂嫂你放心吧。等我办完眼前的事,就立即返回天河界,把穆穆给你安然平恙的带回来。到时她若是掉了斤两,你就拿我是问。”
尤明珠心忧不已,一听这话顿时心目一亮,急切的道:“你什么时候走,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穆清绝怔了一怔,迟疑道:“天河界可不比玉京城,那边的修行者多的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也来小觑我。”尤明珠不服气的道:“嫂子当年也是武院里的弟子。我本来是想当个缉察的,家里都不同意,没奈何才进了幽都城做事。”
尤明珠年轻时秀逸慷爽,一直想当个缉察。惩奸除恶。后来志愿不遂,嫁了个缉察也算完成了半截心愿。
穆清绝笑道:“嫂嫂若真要跟去,那也由你。不过凡事你可得听我的安排。”
“当然。你是一门之主,只要能救出穆穆,我惟你马首是瞻便了。”
尤明珠爽快的答应下来。这些年她尽管没有把武艺搁下,毕竟没有什么闯荡江湖的机会。临敌经验比起穆清绝这等统率一派的人物自是差之甚远。
“嫂子,你听说过青衣社吗?”穆清绝岔口道:“本门的秦师妹让青衣社的人胁持了,我需得先救出她来再共商大计。”
“青衣社?好像有一点印象。”尤明珠凝眉忖思。
青衣社是玉京城近些年一个新兴的帮派,因为急公好义,颇能给身处患难的百姓提供一些赈济,因而在修行界极有声誉。
“不知道不要紧。”穆清绝轻声笑道:“我想有一个人一定会有所了解的。”
穆清绝这次来找尤明珠,一是告知穆穆的情况宽她之心,二来希望可以消弭他们夫妻因为此事带来的隔阂。第三么,穆世英作为缉察司的缉察长必然熟知青衣社的动向,他对尤明珠爱意极深,只要妻子发下话来,比之金科玉律还要管用。
“嫂子,麻烦你先给堂哥祭条符信,问一问他在不在缉察司吧。”
“好。你稍等。”
尤明珠有言在先,又心忧女儿的处境,对于穆清绝的要求不敢推诿,顾不得和穆世英生气,拿出灵犀佩查找他的通灵符印。
稍时,符信拨了出去,灵犀佩上光华流转,响起一连串轻盈的乐章。这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通灵道却可以凭此收取相当的费用,所谓‘为富不仁,为仁不富’,于此正可见一斑。
乐章反反复复响了一会儿,却不闻穆世英应答。尤明珠烦躁起来,冷着脸不悦的道:“你堂哥这块佩玉从来都没有一祭就灵的,看来我跟他还真是没有灵犀可通。”
“可能他正有事忙吧。”
穆清绝微微苦笑,暗自后悔不该让尤明珠给穆世英传讯。这一来一回已经接近中午,缉察司差不多应该散衙了。
尤明珠轻哼道:“这大中午的他还能有什么事。除了吃就是睡。”
说话间,仙车拐进一条岔道,眼前现出平整的青石板路。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行旅往来,络绎不绝。
穆清绝开出三五十步,远远看见道旁立着一座高矗的仙府。朱红大门开向两边,钉头磷磷,威严齐肃。门额上题着缉察司的字样。
穆清绝推开车窗作势往门内拐入,便有守卫大步上前验看仙篆,穆清绝递出魇月楼的令信。淡淡道:“我是七曜府的,找你们缉察长办点事。”
幽都城同为十二楼五城之一,又是军机重地。闲人不得擅入,即便魇月楼的章徽也不怎么管用。缉查司就不一样了,只是七曜府的下级衙门。对主楼的人物还是瞻望弗及的。
“您请。”
守卫打开令信看了看,行了一礼恭谨送还,退到一边示意放行。
穆清绝微一点头,阖上车窗直奔大门而入。
缉察司楼阁林立,院宇广阔。栉比鳞次的很是气派,说来凑巧。穆清绝刚刚拐了个弯,想找个地方停泊。就见对面廊下走来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面孔微黑,穿着一身公服,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不紧不慢。
身边跟着两个身穿公服的年轻女郎,叽叽喳喳的边说边笑,似乎在询问什么问题。
男子不时插入几句,手上微微比划。看起来兴致不错。
尤明珠脸色冷沉,拿起灵犀佩再次祭出符信,好在响了两声,中年男子有所察觉。和身边的女孩打个手势,取出灵犀佩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皱,快步走了开去。
“喂——”
“喂——”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了声。顿了一顿,穆世英揉着鼻子道:“明……明珠。有什么事吗?哦,刚才你是不是传唤过我。”
如果符信传至而没有连通的话,灵犀佩上就会留下一个不成功的提示。是以穆世英一看就知道尤明珠心情不会很好。
尤明珠平息心头火气,淡淡道:“你过来一下吧,清绝有事找你。”
“你们在哪儿?”
穆世英心有所觉,目光游移着在庭院中找寻,最后落到银貂车上面。
“就是你对面这驾银貂车。”尤明珠说完随手掐断符信。
穆世英回过神来和两个小同事告了个罪,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穆清绝推开车门,含笑相迎,客客气气的道:“堂哥,嫂子也在车上。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已经到了饭点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好。”
穆世英不迭答应,探头往车内看了看,只见尤明珠环抱双臂冷着脸一言不发。他也不好自讨没趣,拉开后面的车门抬脚欲跨却见里头坐着个冷若冰霜的美貌女郎,不由呆了一呆,挠着后脑大显尴尬。
谭凝紫乖觉的往里面挪了挪,微笑道:“穆世叔你好,我叫谭凝紫。”
“她是我大徒弟。”
穆清绝阖上车门,闻言扭身笑了笑。询问道:“嫂子你想吃点什么,今天我做东。”
尤明珠强笑道:“随便吃什么都好,我没什么胃口。”
穆世英忙道:“我们两口子怎么好让你作妹妹的请客呢?这地段我熟,我来请吧。”
穆清绝呵呵笑道:“还是堂哥体谅我。知道我这个方外之人没什么钱。既然是堂哥做东,我和紫儿可就不客气了。”
“都是自家人,无须见外。”
穆世英爽朗一笑,知道这是穆清绝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当即指明道路,找了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餐馆。
穆清绝泊好仙车,四个人鱼贯而出。穆世英热络的道:“这家的红烧鲤鱼不错,你嫂子最喜欢吃了。今天带你们尝尝鲜。”
尤明珠脸色稍和,同意道:“这‘客来香’的红烧鲤鱼确实很有风格,清绝呆会儿可以尝尝。”
穆清绝嘻笑道:“我是多年素食了,不过今天看嫂嫂面子,就破一回戒。”
“是吗?”尤明珠不信道:“你们天女门毗邻银河,吃的最多的不应该是海里的游鱼吗?”
“嫂嫂有所不知。”穆清绝道:“这修行之道历来有荦素两路。吃荦的比如梁山伯好汉,越是喝酒吃肉,越有力气。吃素的则要时刻保持灵智清明,比斗的时候有的要斋戒数日,沐浴更衣,把斗战看作极为神圣的事,临敌而战如有神灵附体一般。本门虽没有那么严苛,但修行之人多半要清心寡欲,有所节制。这荦腥确实不甚相宜的。”
“原来还有这些分别。”
尤明珠大感惊奇。她虽然在武院学武多年,实质还停留在打熬筋骨的层面。仙界的武院、学宫尽管随处可见,很多都是因利而动,谈不上什么传道授业、精微奥义。所以总体来说,修行界实在不成气候。
餐馆格局不大,却也干净整洁。楼下座无虚席,颇有些人满为患。
穆世英夫妇早年常在这里共餐,屈指已有十多年了。尤明珠搬到幽都城后,很少驻足于此。反而穆世英经常和一些同事过来,与老板也甚是相熟。
穆世英身着公服,尚来不及换去,好在此处邻近缉察司,大家司空见惯,并不如何引人注目。
伙计远远望见,连忙上前招呼,眉开眼笑的道:“哎哟,穆灵官,您真是稀客呀。我这里有点忙,您楼上请。”
“有位置就行。”
穆世英笑了笑不以为意。几人踩着楼梯拾级而上,楼上还要宽敞一些。四面都有单独的房间,少一些食客喧嚣,显得颇为清静。
四人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穆清绝和谭凝紫坐一边,穆世英夫妇坐一边。这里面有些亲疏远近的讲究,真是很有意思的。
桌子上放了两张菜谱,荦素两类、米面汤饼,应有尽有。世人的地位虽有诸多不同,各人的肠胃却没那么多讲究。
大洒店论个排场,小餐馆落个实惠。食材未必有什么高下之分。
四个人依次点了两道菜,又叫了餐馆有名的红烧鲤鱼,加了两个汤。
几人絮絮地说着闲话,尤明珠心气渐渐平和下来,看着穆世英也没有那么面目可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