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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人声吵嚷的时候,一行人步履匆匆的从大殿里出来,为首的就是穆家兄弟,一看霍老板将几辆大仙车堵在门口,徒弟们上窜下跳忙碌的搬卸家当,许多行人盘桓不去,围着霍老板高声谈笑。
这时,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拐入广场,前面几十辆都是一水儿的灰色狼形,这是穆家的迎亲队伍,后面跟着的是白色猫形,不用说是秦家的车队,头前是一辆墨绿色的陆虎,不管铁甲还是骨架都比寻常仙车厚实的多,着实有种平视阔步的气派。
“这是怎么回事,老二,快去把这些人弄走。”
穆人龙大为光火,一眼没见广场上怎么多出这么多闲杂人等。
穆人凤答应一声,带人快步冲了过去,定眼儿一看,霍老板倒是认得的,皱眉道:“霍老板,你可真是会挑时候,不知道我们这儿正迎亲呢?”
“哟,是穆公子呀。”
霍老板和穆人凤有过数面之缘,不过显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拱手笑道:“不好意思,您多担待。我这家当有点笨重,马上就好。”
穆人凤不悦道:“我这边婚礼可掐着点呢,我看你还是让一让吧,别伤了咱们的和气。”
霍老板呵呵一笑,能在传敃宝殿举办婚礼的人家闭着眼也知道不一般呢?
“不是我跟你较劲儿,你看我这些家当撇到地上也不是个事儿,我叫孩子们动作快点,劳烦您呢,也稍等片刻,你看如何?”
竺自峰排众而出,指着霍老板傲睨的道:“让你让,你就让,哪这么多废话呀。”
仁祥班的人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放下箱柜,捋胳膊挽袖的冲了上来。“想打架怎么着,俺师傅可喜欢打人了。”
“别,孩子们都别冲动。”霍老板慌忙拦住:“咱就是耍把式卖艺的,这种人咱可招惹不起。”
“自峰。你别乱来。”穆人凤也一把扯住竺自峰,这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霍老板是玉京的名人,这要把他打了,穆家非得声名远扬不可。这可是官家中人的大忌。
“霍老板。你还是行个方便吧。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是不是?”
“好说,好说。”霍老板摆手道:“都别凑热闹了,快去搬东西。”
穆人凤无可奈何的带人离开,竺自峰愤愤不平的骂道:“这个是姓霍的真是不识抬举,赶明儿我带人查封了他。”
“也别弄的太过火。”穆人凤叮嘱了一声,意思是别牵连到穆家。
“没事,这几年姓霍的扑腾的风生水起,早有同行看他不顺眼了。改天让穆大哥随便签两张条令,都能修理得他欲*仙*欲*死。”
竺自峰嘿然一笑,竺家在十二楼五城中虽然没有占据一席之位,但和穆家关系密切,兄妹两个又在神雷玉府中任职,人脉深厚。穆人龙又是文华殿主,对于艺林的发展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霍老板心如明镜,连忙吩咐徒弟将卸下的东西搬进宝殿,仙车都暂时停靠到路侧,腾出道路来。至于竺自峰如何地睚眦必报就难以预料了。
穆人龙松了口气。命人打开红毯直铺到仙车底下,迎亲队伍奏起鼓乐,穆坤乾这才引着秦素徽开门下车。
秦素徽穿着火红的嫁衣,顶着盖头看不清脸面。两个模样娇小的丫鬟左右搀扶,手上牵着数尺长的红绸,另一端攥在春风满面的穆坤乾手里。
明钦在高处看得分明,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纤小的飞萤落到盖头上。
穆人龙兄弟在门口接着,坐在仙车内的亲戚一同下了车,簇拥着往宝殿走去。
传敃宝殿内栉比鳞次。楼宇众多,处处是雕梁画栋,美仑美奂,穆家预定了天字号的楼阁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妥当。
楼阁中摆设着盛大的酒筵,众宾客在玉女、金童的引导下纷纷落座,厅堂正中摆好了香案,一对新人缓步来到跟前,司仪清了清嗓子,便欲吐气扬声。
礼字从示,就包涵有昭示天下,明告鬼神的意思。三拜一过不管有没有夫妻之实,肯定是有夫妻之名了,拈香祝祷,高朋满座,若能于心理无所影响,必是个糊涂鬼。
明钦心说我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坏掉这场婚礼,那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你这仪式都不能成。
心念转动,朝着供桌上的果盘吹了口气,司仪刚喊了声:“一拜……”一只苹果卟的钻入嘴巴里,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呜呜了半晌连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
穆人龙惊怪的上前查探,一看司仪的门牙都落了两颗,就算把苹果取将出来,一喊话非得漏风不可。
“松风,你来主持一下。”
穆人龙心知有些怪异,连忙邀请了一位须髯飘拂的中年人。这人名叫贺松风,现为魇月楼十八学士之一,堪称是穆家倚重的干才。这人懂些左道之术,不虞有何意外。
“公子相召,卑职自当尽心竭力。”
贺松风利落的拱拱手,捋了把须髯站到司仪的位置上。
穆人龙让人把司仪搀了下去,点头道:“开始吧。”
明钦暗自思量,穆家党羽众多,总有些精擅道术的,得意不可再往,射人还得射马呀。
他这回换了目标,一口气吹了穆坤乾身上,耳听贺松风喊了声‘一拜天地’,穆坤乾正要躬身行礼,身上的喜服哗然一声扯落下来,飘飘忽忽的刮到天花板吊着的琉璃灯上。
“这……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穆坤乾强作镇定,支了支鼻框上的眼镜脑门上浮出冷汗。
坐中立时跃出数人上前保护,也都是十八学士中的高手,贺松风飞身而起,将喜服拿了回来,面有惭色的交还给穆坤乾。他们都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人物,被穆家招揽入魇月楼位居显要。这还是那人存了个戏耍之意,若是突起行刺,穆坤乾这条老命哪还能保,赫赫有名的十八学士更无颜在七曜府立足。
当然事实也并不尽然。明钦虽然能略施小计搅闹华堂,多半是穆家的高手将神识投注在穆坤乾身上,不便亦无心注意秦素徽的缘故。真要对穆坤乾下手,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嚷,一个金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条质地不俗的丝巾,“启禀穆老爷,我在门外发现了这个。”
“这是采莲的丝巾。”章高林一眼觑见。不由脸色大变,瞪大眼珠说不出话来。
穆坤乾接过丝巾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一取五铢钱,二取江采莲。两者欲无事,须奉三千万。”
“你看好了,真是采莲的东西?”穆坤乾浓眉紧皱的问了一声。
“是,是,不会有错。”章高林着急的道:“采莲怎么会让人绑走了呢?乾爹,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
“还不是你那五铢钱惹的祸。”
穆坤乾大感不安。章高林开设银庄啖以重利。后来周转不当,出现了巨额的亏空,穆坤乾曾指使他使用这笔钱做了一点生意,事情闹大了他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这人若是从穆家绑走的江采莲,不知有没有乱动他书房中的东西,倘若拿到什么关键的卷宗,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人龙,你给秦小姐安排一间客房休息,酒筵布置下去别让大家干等。咱们商讨一下营救采莲的事,人命关天。我的婚礼先往后推一推。”
穆坤乾非常注重良好的形象,说到沽名钓誉七大楼主中只怕无人能够超越,可惜他未在艺林发展也是一种遗憾。
不过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舞台的东西再惟妙惟肖,人们打心眼里都知道是假的。说到表演带来的满足感是万不及真实生活的。
荀子说,‘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伪,就是人为。人的本性到底如何,这是一个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问题。其实当人们发出这么一个疑问的时候,早已经在尘世汩没很久,再去追求本心恐怕已经迷途难返。
有道是,‘凡间原迹,仙道原心’。凡间的律法判断善恶是根据行为而定的。一个人恶念再多只要没有付诸行动,不对他人和社会造成危害,不但法律不会纠治,甚或他人也无从知道。当然一个人恶念太多难保不违法犯罪。相传冥司有业镜、心镜,一个观照恶行,一个观照恶念,世俗又认为善念或恶念能增减命禄、寿算。
在仙道进步能够照见心念善恶的条件下,提供这样一种设施,似乎是势所必然的。世俗常说‘人心隔肚皮’,就缺少这么一种原心的能力,所以常有伪君子的说法。
一般的观念认为恶念到恶行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转化过程,因为一时的冲动去作恶不是没有但很少。况且冲动本身只是行为,不是念头。冲动的背后即便没有太多恶念积聚必然也没有善念的层累。
无善无恶是谓浑噩,可能为善也可能为恶。所以圣贤总是教人为善去恶,为善和去恶是一件事而非两件事,善多了恶自然就少了,反之亦然。
因而孟子的性善和荀子的性恶其实也是一回事,只不过发端不同。世俗似乎非常厌恶伪君子,伪君子是行为和观念不一致的典型,所谓‘其善者伪也’。荀子认为人性是恶的,所以善念善行都需以人力加以矫治。因而进德之道首先便是伪君子,然后才是真君子。世俗称道的伪君子有的是暴露了恶迹,有的可能只是高谈道德惹人反感罢了。
伪君子诚然是认道未真,学道未粹的一种表见,但有的人认为不如真小人,就未免颠倒太甚了。真小人是恶迹昭彰、良知泯灭的一种人。甚至恶也要恶得理直气壮,通体上下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伪君子至少还承认世间的礼法秩序,只不过随着环境的变化往往趋利避害,不能坚持善道而已。认为伪君子不如真小人的,是想向真君子迈进吗,还是欲沦落入真小人的境地,是想浑噩吗?还是欲佯狂?
历史上确实有很多时代伪君子得势横行,且有了一个专门的名词,假道学。这其实是环境日趋恶化的一种反映,所以战国有隐逸,魏晋有佯狂,明代有心学。可惜这些人反对伪君子,又无力去做一个真君子,最终也都于世无补。
…………
穆坤乾让宝殿玉女给秦素徽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卧房,忙着处理五铢钱和江采莲的事去了。
秦素徽坐到绣床上,吩咐两个丫头道:“珠儿,水儿,你俩去外面候着吧,我想歇息一会儿。有人来了记得叫我。”
“是。”两个丫头不敢违拗,站到外面小心搭上房门。
秦素徽揭开盖头,瞄了瞄房中陌生的陈设,轻声叹了口气。她化了精致的妆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端庄典雅,堪称是倾国倾城。
“秦姨——”明钦绕在她耳边唤了一声。
“臭小子,真的是你?”
秦素徽心思缜密,方才虽然顶着盖头,对外间的事情总有一些察觉,只是想不出何人所为。明钦也真能沉得住气,直到了这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是来救你的。”明钦声如蚊蚋的道:“师傅的病已经好了,你就不要嫁给穆老头了。”
“当真?”秦素徽又喜又讶,“清绝的顽疾缠绵多年,百般救治都不见好转。怎么忽然就好了?你却不是骗我?”
“秦姨不必多心。”明钦笑道:“你忘了我是月老传人,有那个绝世法宝‘比目玉’,什么顽症不是应手而愈。”
“如此说来可要多谢你了。”秦素徽念头微转,情绪低落的道:“只是这婚事也不是完全为了救治清绝,自从爷爷去世后,秦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将来能否在‘十二楼五城’保有一席之位,便很难说。这门亲事也是为了秦家的前途着想,倘若我中道悔婚,秦家哪里还有容我之处?”
明钦冷哼道:“可是你要嫁作清绝的继母,你难道不知道她性情刚拗,如果不是我碰巧来京,恐怕你嫁进穆家的门头一件要办的就是她的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