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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在紧紧抓着刘旭的衣袖,她才不许刘旭前去冒险,许敬宗这样的人,万一丧心病狂怎么办?她不吝将人心想得坏一些,自己家的人命最是金贵,与那种破罐子一起打赌,太不划算。
刘旭其实也在思虑自己是去还是不去,他倒不是害怕许敬宗会狗急跳墙选择与自己同归于尽,他这样的做法太混账,除非,他想他许家连个后人都没有。刘旭思虑的,只是有没有去的必要。
尉迟敬德今天特意过来拜访了,他进门之后,什么话都不说,就要了一碗面条,吃得稀里糊涂的,好像这是多好的佳肴一般。
“您不是去修道了么,怎么,又准备还俗了?”
尉迟敬德哼了一声,将大碗放了下来。
“我只是俗家弟子,天尊说我凡根未尽,我就下凡来看看。”
说得倒像是真的一样,刘旭忍不住莞尔,又给他添了酒,他喝了一口,放下了,定定的看着刘旭。
“小子,伯伯知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伯伯没用,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能否给许家留个种!儿媳妇这些天眼睛都哭肿了,小儿无奈,天天往我道观里跑,我脑袋都快炸了,还修个什么道法!”
尉迟敬德顿了一下,又继续。
“小子,当年你伯伯我眼瞎,吃猪油蒙了心,想要一个好青史,想要他许敬宗为我粉墨修饰,交了这么一个亲家,我他娘的悔恨啊,我尉迟敬德是什么样的人,大字不识得一箩筐的泥腿子,我要那些虚名做什么!但是事情已经做了,错也错了这么多年了,我尉迟敬德,甘愿吞了这个苦果,我一生没怎么求过人,但是今天没办法,就舍了脸皮过来问问你,你是准备亲手杀了老许么!”
眼睛定定的看着刘旭,许敬宗卖煤油给高句丽人,差点害了刘旭和太子,这事情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样的大罪,那就是灭族的灾祸。
尉迟敬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得提刀上门砍了许敬宗,但是他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让他停了下来,等到许敬宗的女儿为他父亲求到尉迟这里的时候,尉迟敬德,就恨不得让自己儿子休妻!但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个懦弱的啊,没办法,所以,尉迟敬德,只能跑到刘旭这里来了,皇后大张旗鼓的前往刘家,这事情在长安已经家喻户晓,现在刘旭随时都可以挥出一刀,最迟,也就还有十五天的时间,因为十五天之后,征伐高句丽的大军,就回到长安了。庆功宴上,若是许敬宗这样的人还没被除去,尉迟敬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太子李承乾完全会为了刘旭的救命之恩,而大怒杀人。
若是太子出手,那就不会是一人的事情了,牵连起来,三族都有可能!不,是绝对!
刘旭倒酒的手停在半空,直到酒都漫出来不少,他才回神。拿抹布擦去,拍了拍手,才叹气一声。
“尉迟伯伯觉得刘旭会如何做,或者说,该如何做。”
刘旭拿了一份圣旨,上面没有什么,就是名字,三百多人啊,就那样战死在那一场意外之中,刘旭能放过他许敬宗?阿房镇上的百姓,能放过他?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刘旭总觉得,这话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他许敬宗大发昧良心的横财的时候,可有想过人家?如今,凭什么让人家来可怜他?
尉迟敬德怔在那里,手都在颤抖,他是将军,他自然知道,这份名单,对于刘旭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刘旭的个性,他知道的很清楚,若非许敬宗实在太过分,他不会如此!皇帝让他等一年,他就疯了一年,现在时候到了,皇帝都已经给了他权利,自己这些人,怎么劝?
天下只有一个侯君集啊,当年若是侯君集真的攻城而不是简单的围城,尉迟敬德相信,他侯君集根本活不到现在!
何况,刘旭这么多年以来,受了多少打击,这样劝解,尉迟敬德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混蛋。
他狠狠拍了一下手掌,然后站起来。
“伯伯知道了,今天是伯伯犯了混,不该来的,你别乱想。要怎么做,该怎么做,你尽量去做,伯伯...”
他唉了一声,准备起身离开。
“哼,你知道还来?我看你不是修道,是修糊涂!越修越糊涂!”
刘旭准备开口,却被一人打断了,老程听着大肚腩,鼻孔哼唧着,转了几下腰带,对着刘旭摆手。
“小子,让下人给我准备点吃食,大清早的,饭都没吃,就想着来阻拦一下有些犯了糊涂的家伙,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坏了几家的感情!”
刘旭拜了一下,老程烦躁的让他不用,自己挑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看着尉迟敬德,又哼一声。
“怎么,孩子不帮你,你还气着了不成?觉得没了面子?”
老程的嘴很毒,尉迟敬德气粗的喘气,又坐了下来,继续倒酒喝。
老程瞄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看,对着刘旭拍了下。
“这事情,你不用管其他人,为了这个考虑,为了那个考虑,到最后,好好的人,委屈成什么模样,听说许敬宗给你下了请帖?哼,他倒是真敢,脸皮子都不要了是吧!不用去,今天啊,就陪伯伯喝酒,什么东西,求你还让你上门去?他那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吧!好意思自称学士?”
刘旭笑着点头,尉迟敬德现在沉默着喝酒,老程瞄了几眼,再次冷哼。
“喂,酒水不要钱的啊?当你自己家里呢?”
好嘛,这一下差点将尉迟敬德气得跳起来,甩了衣袖,怒瞪着老程。让刘旭只能在一旁苦笑,既要劝老程息怒,又要劝尉迟降火。
“你好,你厉害,那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不给小子出口气看看!我尉迟难道是傻子,我不知道?但是这小子从小到大,老夫将他当自家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过来看一趟,我有拦着他不让他杀许敬宗不成?我只是给我儿媳妇一个交代,毕竟,她为我尉迟家里添了两个大胖小子!”
尉迟敬德气呼呼的,老程却是丝毫不下,提了袖子,站立而起。
“干嘛,跟孩子凶完,又凶到我这里来了?我可没孩子的脾气!还对儿媳妇一个交代,你一个做阿公的,交代个屁!那是你儿子的媳妇,还是你的啊?要求人,轮得到你来?你家儿子就这么怕刘旭?刘旭这么多年以来,如何照顾你们家那傻小子的?你难道不知道?许敬宗的买卖那样出去,你敢说他们难道也一点都不知道?都是傻子?纯傻子?我看不是,我看啊,就是没了良心!被狗吃了去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程这算是丝毫面子都不给了,多年的情义,老程也是气得不成,恨恨的瞪着,口沫乱飞。
尉迟敬德手在剧烈的颤抖,老程哼了一声,然后转身接了面条,自己坐下来,筷子往上面一架,却没开动。
“尉迟啊,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什么年纪,就该有什么样的思想,现在是什么时候,陛下收束权利,多少个勋贵被拉下了马背,掉落在地上被践踏而死?那些人是什么,就如同你家那儿子儿媳一样!陛下浩荡皇恩,被他们当成卷财的筹码,一个个都不要了脸皮,疯狂的往那利益堆里面凑。现在好了,今天被罢了官,明天被夺了爵,你觉得你自己拿命挣来的这点富贵,能有多坚固不成?”
尉迟听完,再次狠狠的捶了一拳头,然后颓然的坐了下来,眼角有些湿润。
“我知道,但是我没办法啊!家里就那么几个,宝林是个好孩子,但是宝琪你是知道的啊,他天生呆头呆脑,为他娶妻,我是煞费了苦心,许敬宗虽然混蛋,但是那个儿媳,却是没话可说啊,家里的一切,都是由她来操持,是辛苦了她的,对我还有老妇人,也是敬爱有加,挑不出什么毛病,她从没开口求过我什么,就这一次,我尉迟难道就狠下心肠,与她说那些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她不傻啊,但是她也是为人子女的,许敬宗有难,难道她就那样看着?许敬宗,毕竟是她的父亲啊!”
“老程,我尉迟是什么样的人,你该知道,刘旭是什么样的人,我尉迟更是明白,我想着别来这一趟,但是走着走着啊,就走到了这里,我就想着,仗着这小子对我的那点情义,我舍了老脸,来问一问,就问一问,知道了答案,我也就死心了。我没觉得丢了什么面子,我尉迟敬德,如今整天与道门相伴,吃风餐,饮白露,我需要个什么面子?该得的,我都得到了,我也就图一个心安罢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卷入了这场漩涡当中,但是我不在乎啊,我不是老学究,很多东西,我已经看开了,你老程这个岁数了,还在沙场争锋,不也是为了家里的几个娃子嘛。我如今没了你的本事,我去个茅厕,脚肚子都在打斗,天知道我还能活几个年头,死后黄土一堆,我还能指望什么?我也就想着,趁着我还没闭眼,再帮那二子一把,也帮那可怜的儿媳一把,你觉得,我这样做,可是有错么?”
酒杯子都不要了,直接提了酒坛子,往肚子里灌酒,灌多了,就咳嗽得厉害,刘旭上前帮他拍着后背,被尉迟敬德给按住了,苦笑着摇头。
“没事的,我这身体啊,我自己知道,想死还一时死不了。刘旭啊,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伯伯以前年轻的时候,帮不了你什么,如今到老了,就更帮不到你什么了。你却是一直照顾着家里,家里的买卖,没用你的扶持,那早就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那几个啊,根本不是做买卖的料,这些,我都知道。”
“所以啊,你程伯伯骂得对,我今天啊,是办了一件混账至极的事情,吃了猪油蒙了心,没个良心!这里,伯伯给你赔罪了。”
说完,就要起来躬身,刘旭赶忙上前阻止,老程也是摔了吃完了面条,摔了筷子。
“啐,说你糊涂,你还不信,你看看,意识到那事糊涂,你这给孩子赔罪,难道就不糊涂?咱们是长辈,错了就错了,他小子是晚辈,得受着,敢要你赔罪,我大耳刮子扇不死他!孩子是这样的傻蛋?他受了你这一拜,他以后还怎么走出这个大门?你是让世人戳他的脊梁骨不成?”
尉迟敬德楞住,随后又只能苦笑,使劲的拍打自己的额头,承认自己确实糊涂。老程嘿了一声,又松了松腰带。
“行了,小子,你尉迟伯伯也有难处,我知道,你理解,你也不是这样的人,今天他来的糊涂,但是不能走得不舒坦,你啊,快些给他一个安心丸子,怎么说都是将门的一家子,不能让外人看扁了,老夫知道,你这家伙早就已经打算好了的吧?”
刘旭莞尔,给他们两个拜了一礼,自己也给他们添了酒。
“其实尉迟伯伯来的时候,我就准备说的,您二位一打岔,等到了现在,两位伯伯是知道小子的,我不是喜欢杀人的,以前陛下还老是笑话我,这次我去了高句丽,特意去看了下如何埋杀战俘,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够硬了,但是一回来啊,我发现,我还是差了,所以,我躲进了书院。”
“说实话,许敬宗这事情,我本都不准备再管的,陛下杀他,与我杀他,其实没什么区别,最多,不过让我也心安一些罢了,将士们是陛下的士卒,不是我刘旭的,只要许敬宗为他的过错付出了代价,其他的,我刘旭还追究什么?拿他许敬宗立威?然后去朝堂里面,与长孙无忌争一争那权臣的位置?没这个必要啊。”
“所以,尉迟伯伯,我给您交个底,许敬宗不能不死,但是要说诛杀他一族,我刘旭还做不出来的,至于是发配,或者流放到哪里,这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了,陛下,自然有他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