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六尺之孤

熏香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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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王表奏,被尚书令曹节,当殿诵读。

    文武百官,无不嗟叹。蓟王恪守臣节,面对倾天下之大权,竟如此高风亮节。

    究其原因,自汉初,权臣辅政,便有“萧规曹随”,引为先例。

    前汉有高后(吕雉)母仪天下十六载,今汉有和熹皇后(邓绥)垂帘称制十六载。前有东平王刘苍,兼领骠骑将军,辅政五载归藩。今有蓟王刘备兼领辅汉大将军,宜当辅满五载就国。

    之所以不学东平王,“上(骠骑)将军印绶”。只因先帝封刘备之官职,乃是“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类比度辽将军、虎牙将军等,常设将军,西域乃辅汉大将军防区。故不可裁撤。

    悉闻蓟王上表,少帝感慨万千:“明帝曾曰:‘东平王苍,宽博有谋,临大节而不可夺,可以托六尺之孤’。今蓟王,忠义双全,克慎明德,率礼不越,谦谦恭王。二托先帝身后之事,煌煌四百年天汉,未曾有也。”

    “陛下明见。”群臣齐声附和。

    蓟王归期既定。董骠骑、何车骑,乃至三宫帝后,皆暗松一口气。

    蓟王嫉恶如仇,明以照奸。别说卖官鬻爵,便稍有作奸犯科,亦心生惴惴,寝食难安。生怕蓟王手起刀落,身首异处。故群臣束手,不敢越雷池一步。

    试想。上至董太皇,下至洛阳宗亲,如何能受得此等活罪。唯有咬牙忍耐,一切待蓟王就国再说。不过二三载,忍住便是。

    朝政之清明,令人瞠目。

    何董二戚,朝中党人,宗亲贵胄,乃至黄门内宦,各司其职,不敢擅自越权。亦不敢暗自请托,授人以柄。

    乱世用重典。蓟王此时临朝,有百利而无一害。

    蓟王上表后,少帝遂下诏。命辅汉大将军幕府左右二丞,以蓟国邸,暂充尚书台,代主理政。一朝之政,事无巨细,皆需二人过目。

    尚书台,有令、仆射各一人。尚书五人,分主各曹。令、仆射之下有左、右丞各一人,“掌录文书”。并督查各地政务,是否依令完成。尚书之下,有侍郎三十六人,分属各曹,主起草文书。又有令史十八人,每曹三员,主抄誊文书。

    尚书台,因为施政中枢,故号“中台”。

    故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

    《汉官仪》:“尚书四员,武帝置,成帝加一为五。有“常侍曹尚书”,主丞相御史事。“二千石尚书”,主刺史、二千石事。“户曹尚书”,主人庶上书事。“主客尚书”,主外国四夷事。成帝加“三公尚书”,主断狱事。”

    成帝时,置尚书五人,秩六百石,分掌三公曹、常侍曹、二千石曹、户曹、主客曹,职权始重。待光武中兴,朝政悉归尚书台。各曹尚书,地位更见显要。其“主客尚书”令至丞,为总揽权事之贵官。时,尚书分掌各曹,官名只称尚书,不冠以“某曹”之名。灵帝任梁鹄为选部尚书,始用曹名。

    蓟王将选部尚书,改回吏曹尚书。

    尚书人选,皆出辅汉大将军幕府。蓟王知人善用,朝政始兴。

    辅汉大将军,“位同大将军”。“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

    内秉国政,外专征伐。

    蓟王权倾朝野,何必多言。

    奈何蓟王富甲天下。寻常珍宝,庸脂俗粉,难入法眼。便是投帖谒见,蓟王亦传语,赴船宫宴。三公九卿,宗亲贵胄,面面俱到,果然有礼有节。

    罢筵后,另有价值不菲之回礼送上。俗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蓟王豪礼馈赠,焉能再生非议。

    种田二十载,今非昔比。

    函园遗芳里,尚书令曹节别馆。

    右丞贾诩,携厚礼登门。

    曹节堂内相见:“敢问右丞,所为何来。”

    贾诩开门见山:“乃为老大人养女而来。”

    “哦?”曹节一愣。本以为贾诩主理尚书台,必来求取尚书令一职。岂料竟不为公事,只为私事:“不知小女何事,竟需右丞登门。”

    “我主,婚礼在即。闻老大人养女,亦心系我主,且又是故人之后。我主也已禀明太妃,待就国当以美人礼,聘娶之。”贾诩微微看向屏后,又言道:“然,今有一人,事关洛阳安危。奈何生于草莽,野性难驯。兵法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故(贾)诩,苦施一策,令其洗心革面,知耻后勇。”

    不等曹节答话。便听屏风后,安素言道:“可是‘庄周梦蝶’,‘一梦华胥’。”

    一梦华胥,典出《列子·黄帝》:“(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

    “然也。”贾诩答曰:“设身处地,身染俗尘,觑百年浮世,似一梦华胥。待大梦初醒,当可彻悟,痛改前非。”

    曹节宦海沉浮,历经生死两难,焉能还不醒悟:“右丞欲施美人计乎?”

    “然也。”贾诩轻轻颔首:“此计,非人间绝色,不可成也。”

    “小女当可一试。”曹节眼中精光乍现:“若计成,小女当以‘贵人礼’聘之。金章紫绶,居于王宫大殿。薨后玉柙银缕,伴驾长眠。一言蔽之,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悉听尊便。”贾诩掷地有声。

    曹节涣然冰释,心结尽解:“敢问右丞。何人竟如此持重。”

    “左中郎将,吕奉先。”贾诩逐字逐句。

    “哦?”曹节又吃一惊:“此人乃一边郡莽夫耳。不过为人鹰犬,难成大业。何必劳师动众,专设美人计,磨练心志。”

    “实不相瞒。”贾诩遂将心腹之言,娓娓道来:“见今日之吕奉先,便如见昨日之贾文和。同为草芥,各怀抱负,不甘人下。贾诩以谋略见长,卢布以勇武恃强。乱世将至,雄主当出。正是我辈,乘势而起,一展所长之天赐良机也。吕奉先若不能为我主所用,被他人所驱,必成心腹大害。乱世之中,平添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噢……”曹节幡然醒悟:“吾儿昨日归来。言,左中郎将,乃世间虓虎。今日又听右丞一席话,老朽茅塞顿开。右丞欲收天下虎狼上将,尽为王上所驱策也。”

    “诚如老大人所言。”贾诩肃容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