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情义无价

熏香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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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而不损曰灵。”

    陛下虽纵情声色,然朝会却从未无故缺席。不然,也不会在裸游馆北侧,建鸡鸣堂。放养雄鸡,只为将自己唤醒。

    试想,群鸡齐鸣,必然喧嚣。唯有如此,才足以唤醒大醉不醒的陛下。

    平心而论。陛下拥有作为明君的一切潜质。奈何,道不同不相与谋。

    陛下一心赚钱。只有自家,而枉顾大家。

    钱,为何对陛下如此重要。或与少时的惨淡经历,贫困际遇相关。

    让一个从河间乡里走出的少年,胸怀家国天下,也不现实。且身边亦无一个深明大义的母亲,日日耳提面命。董太后的出身,史上并无详细记载。只知是河间人氏,解渎亭侯刘苌之妻。

    “(解渎)亭在饶阳。”“滱水历安国东分二支:一支东南流经解渎亭南;一支东北流经解渎亭北。”

    关于董太后的记载,亦是寥寥:“及窦太后崩,(董氏)始与朝政,使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

    陛下之所以成为今日之陛下,怕是与董太后的唆使,大有关联。

    陛下初理朝政时。建宁三年,铸四把“中兴剑”以铭志。“九月,执金吾董宠坐矫永乐太后属请,下狱死。”还将假传董太后圣旨的舅舅董宠处死。可见继位之初,陛下亦是胸怀抱负,一腔热血。后续之所以迅速腐化,必然与身处的大环境密切相关。

    而陛下之所以能成为当今陛下。除去感谢先帝无子外,还需深谢一人。河间国宗室刘儵(shū)。

    先帝驾崩,窦武召见时为侍御史的刘鯈,问国中宗室之贤者。刘鯈举荐解渎亭侯刘宏。于是,窦武与窦后商定立刘宏为帝。命刘鯈为光禄大夫,遣他与中常侍曹节,并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奉迎刘宏进京为帝。时刘宏不过十二岁。

    正因出身河间宗室,故而知晓渎亭侯刘宏的品性为人。若陛下当真顽劣无德,刘儵亦不会向窦武举荐。亦可见少年时,为渎亭侯的陛下,本性还是好的。

    当然,立一个十二岁的小皇帝,也是东汉政治生态的日常。

    对于窦太后与窦大将军而言,到陛下元服亲政前,有大把的时间,把持朝政,安插党羽。对内宮宦官而言,日夜陪侍在小皇帝身边,亦有大把的时间,培养感情,巩固关系。于是,朝中宫中,一拍即合。

    光禄大夫刘鯈与中常侍曹节,“并持节”。前往河间奉迎新帝。

    事后不久,刘儵便被宦官谋杀。朝廷追悯刘儵之功,重用其弟刘郃,以示回报。加之刘郃又为程璜之婿,到光和元年已位列三公。此时,刘郃便萌生为兄报仇之念。而杀兄主谋王甫,也正因宋皇后含冤暴毙,而被陛下疏远。永乐少府陈球、步兵校尉刘纳、司隶校尉阳球与刘郃一拍即合,这才引发了一些列的宫廷血案。

    看似乃宗室与宦官的血斗。实则不然。

    杀害大内官王甫的主谋之中。司徒刘郃,司隶校尉阳球,皆是程璜之婿。

    及王甫被杀,陈尸在洛阳夏门外。时为顺帝虞贵人举行葬礼,朝廷百官参加完葬礼回城时,曹节见王甫尸体被摆在路旁,慨然抆泪曰:“我曹自可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

    意识是说:“我们自残相食也就罢了,但岂能让走狗来舔食王甫的汤汁呢?”

    此句一语道破天机:王甫乃是死于宦官内斗。

    至于刘郃、阳球等人,不过是曹节口中的“犬”,所谓的“走狗”而已。

    于是,走狗的主人便呼之欲出了。大宦官,程璜。

    借刘郃之刀,杀王甫之人,便是程璜。也就是稍后权倾朝野的“程大人”。

    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曹节又利用王甫之死,联合宫中内官,反杀刘郃,陈球、阳球等人,一举铲除程璜“走狗”。并将程璜排挤出内宮,称病在家。一晃,已近十载。

    十年中,曹节虽手握大权,却孤家寡人,垂垂将死。中生代宦官,羽翼渐丰。迫不及待,想要夺权篡位。

    便在此,新老交锋的紧要关头。

    大内官程璜入宫。

    “程常侍?”饶是陛下,亦不禁一愣。十年未见,陛下亦觉新鲜。这便笑道:“速速请来相见。”

    便有一鹤发老者,精神矍铄,健步而入。投身在万金堂前:“老奴程璜,叩见陛下。”

    “多年未见,老大人所为何来?”见他老而不衰,陛下甚是欣慰。不禁回想起诸多旧事。

    “如陛下所言,多年未见,老奴甚是牵挂陛下。身子骨虽还康健,却也不时染患。大限之期,恐将近也。趁还有些时日,便入宫叩别陛下,皇后,太后。以偿夙愿。”

    此话说的甚是动情。饶是陛下,亦不禁被触动:“记得老大人尤年轻大长秋数岁。何以言老。”

    “老而无用,岂能不老。”程璜再叩首。

    “老大人若有闲暇,当可时常入宫。”陛下顺其言。

    “老奴叩谢天恩。”身后脚步声,甚是急促。却又忽止步于堂前。程璜微微一笑,这便叩别:“陛下善保龙体,老奴告退。”

    陛下正欲挽留,程璜却已退步向外。

    转身出堂,见廊下正有数人长揖相送。细细观之,正是闻讯赶来的十常侍。

    “恭送老大人。”张让再拜。

    程璜微微颔首,径直而去。

    借长袖遮掩,仰头窥视。张让目光闪烁。

    身后夏恽忍不住问道:“老不死,为何至此!”

    “噤声!”张让低声呵斥。转而又道:“速派人暗中监视。”

    “喏!”

    出西园,程璜又依次叩见何后,董太后。最后登云台,叩见窦太后。

    云台重兵拱卫,无陛下及董太后令,便是中常侍们,亦无法登台。更何况暗中窥视程璜的小黄门。程璜叩见董太后时,已道明来意。人老将死,欲向诸位主子,一一道别。先叩别董太后,足知进退。毕竟按礼法,当先叩别窦太后。

    董太后亦念旧。这便传令云台守卫,放其登台。

    “老奴,叩见太后。”与先前一般无二。

    窦太后自帘后言道:“老大人所为何来?”

    “一来人老将死,叩别太后。二来……”程璜缓缓直身:“谢太后赠小女无价之宝。”

    窦太后答道:“不过是一件随身之物,又岂能真无价。”

    程璜却答:“此合欢圆珰,乃太后入宫时,先帝所赐。有道是‘金玉有价,情义无价’。老奴替小女,叩谢太后。”

    “好一个金玉有价,情义无价’。”太后忽道:“不知这份情义,能否换求老大人一事?”

    “太后但说无妨。”程璜再叩首。

    “重开党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