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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里,A4大的白纸上只有简单的两段话。
你要彻底的自由了。这是第一句。
她说,我很久之前在书上看到一句话,二十九岁到北欧去死。我在没遇到你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我其实很怕死,但是我喜欢挑战,就像喜欢你一样。
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已经爱了你整整四年,但到此为止吧。
男人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字条,但丝毫没有真实感,大雪纷飞的天气,已经完全变了样的萧山别墅和不存在的安言。
另外加上那条已经死掉的狗。
他将萧山别墅上下翻了个遍,什么都找不到,床上被褥整齐,浴室里属于她的任何东西都在,只是这气味过于冷清了。
她的书房也跟以前一样,好像除了萧山别墅被遣散的人以外,她今天只是照例和朋友出去逛街了一样,只带了手机和钱包。
可又有很大的不同。
令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安谨死了。
发生的这一切,对他而言,悄无声息。
以至于,萧景找到沈延之的时候,沈延之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但人很平静,没有将任何过错推到他身上,“安谨去世,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小言那关你肯定过不了,萧景,变相来讲,你也是害死安谨的刽子手之一。”
萧景眼中一片灰白,神情冷淡,望着沈延之,“好,我害死了她哥,你让她来找我,她在哪儿?”
“找你?然后继续一命换一命,冤冤相报?”沈延之皱眉望了他一眼,二话没说从他身边离开。
在哪里都比在他身边好。
这天对萧景来说是异常痛苦的一天,天气和安言离开那天很像,下着鹅毛般的大雪,院子里以前被安言悉心照顾的植物现在上面都是厚厚的积雪。
他开始不断地拨打她的电话,一遍又一遍,难得的不厌其烦,但是意料之中的没有人接。
直到看着床前的地毯上那一滩血迹,男人才徒然醒悟,她走了。
某些片段逐渐出现在脑中,是女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声,她曾说安喜很重,“它在我在,它要是不在了,那我也不在了。”
萧景回了公司,整个人的情绪已经接近爆发和崩溃的边缘,明明只有短短半天,可他却像是经历一个世纪那般长。
乔洛见到他时吓了一跳,萧景笔直地朝他走来,目光里像隐藏着冷箭,语气逼仄,“她那天来找我,说了什么?”
几乎都不用回忆,乔洛脑海中自动脑补了女人那天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狼狈、委屈、绝望、低声下气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
但那天,乔洛自己都觉得萧景太冷漠了一些。
他赶紧颔首回答,“太太来找您要一个人,叫史密斯,但后来似乎又不要了。”
萧景攥紧手指,绷紧的下颌松开,闭了闭眸,面无表情地朝办公室走去。
如果说,在此之前,萧景的情绪还能克制,他还有一丝希望安言还没离开温城,那么在易扬来了之后,男人的世界悉数崩塌。
好像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然后他当真了,紧接着命运又当着他的面打了他一巴掌。
易扬给他带来了令他震惊的消息,他说,“大小姐让我告诉你宋小姐还活着。”
然后易扬把宋子初现在的地址给了他,萧景惊讶过后攥紧自己的手指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飞机失事十天后。”
男人闻言,嘴角忍不住一动,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她是故意的,她这次是故意。
那天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宋子初没事,但是她选择不说,她选择无动与衷,应该就是等着这一刻吧。
而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看到那份文件的,可她依旧选择不说,也不问。
她独自离开去北欧,绝对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只是要去实践她的梦想而已,仅此而已。
这应该是安言这么多年以来,做的最孤勇的决定了。
在她的计划里,有其他的任何人,唯独没有他。
萧景整个人颓然一下坐在大班椅上,脸上的表情晦涩难辨,他望着易扬,“你平时和安言比较熟,你告诉我,她去哪儿躲起来了?”
易扬微微有些震惊,但是面不改色,淡淡道,“我不知道,大小姐很久之前就把我辞退了。”
男人雾蒙蒙的脸格外的不清晰,面上是看得见的冷嘲,“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如果第一时间告诉他宋子初还活着这个消息,那么他的态度是不是会好一点,就不会这么久都过不去,也就不会这么久不回萧山别墅了。
易扬抿唇,表情异常冷静,“大小姐没让我告诉你。”
萧景笑了笑,漆黑的眼中有着雾气,他终是明白了,她是极端的人,一旦狠起来她可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还有就是,令他最最意外的,安谨死了。
既然从一开始他不知道,那么她就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了。
萧景蓦地想起飞机事故的第二天上午,她在办公室外面外哭,他怎么可能听不到?只不过他以为那是她耍的手段。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原谅她,而且他害怕想起宋子初那张脸,想起宋子初未寒的尸骸,忍不住又会用手掐住她白皙细软的脖子。
可现在,造化弄人,宋子初没死,他们之间却还隔了一个安谨。
就算他什么都没做,她也将这件事情算在他头上,那就算她不离开,他们之间也决计不会有任何转机了。
宋子初死了他可以利用时间缓过来,但安谨死了,安言不会。
此刻萧景笃定了,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走的决绝,将萧山别墅她最喜欢的植物砍了,辞退了所有的佣人,连贴身跟着的保镖也辞了。
而她留在萧山别墅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带走。
那些东西都是用他赚的钱买的,当初她花的果断,如今走了,也扔的果断。
易扬默默地站在办公桌前,垂眸,萧景忽然笑了一下,可等易扬抬头时,却看到的是在他眼中肆意乱窜的冷漠跟寒战,“你走时,她跟你说了什么?”
那语气,比外面下个大雪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大小姐跟我说,这辈子化身为人,只求无愧于心,其它一切听之任之。”
……
——这辈子化身为人,只求无愧于心,其它一切听之任之。
易扬离开了,萧景看着落地窗簌簌下落的白色,放在桌上的手指很轻微地颤动,如果她给他打电话那天她能多说两句,兴许都不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他从大衣口里拿出那张被他揉成褶皱的纸,她该是去北欧了,二十九岁到北欧去死,可是安言,你才二十五啊。
萧景意识到他被安言抛弃了,那天晚上他不该这么生气,他更不应该三番两次说怎么不是你去死这个话。
安言在他的人生里卑微地活了三四年,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戒不掉的习惯。
他能清晰地记起那天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字里行间隐含的意思,她那个时候,早就已经站在上帝视角跟他说话。
她说,问问你好不好而已,宋子初死了你很伤心对不对?
萧景记得他当时没回答,因为伤心么?好像谈不上。
他问她,安言,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回答的语气也很平常,完全没有出事那天晚上的绝望和悲哀,他以为她心是冷的,根本不在乎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殊不知,她恰恰是清楚宋子初还活着,却执意不告诉他
所以从爱走到恨,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她才会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你终究会得偿所愿的,恭喜你,我开始恨你了。
……
萧景开始回萧山别墅住,将以前她送他的所有礼物都翻了出来,拆开的和没拆开的他都看了一边,最后又找了一个箱子,全部放在卧室里。
她的书房被男人翻了遍,安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属于她的任何东西都还在,落地窗前的花架上还摆着未完成的画。
除了没有人烟味儿,没有她,萧山别墅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在她书桌右手边的抽屉里,男人翻到了那枚被她用链子穿起来的戒指,那天下午,他拿着那条穿着他戒圈的戒指在她曾经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却想了很多。
直到,某天清晨。
他一个人躺在曾经属于两人的卧室大床上,楼下传来噼里啪啦地搬东西的声音,最近他浅眠,几乎在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个瞬间,好像回到了以前,她某两次起来给他做早餐的时候,也跟现在的情形差不多,只不过噪音没么大而已。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偌大的客厅,曾经很多她精挑细选的家具被人弄得散乱,好几个工人开始着手准备将东西搬出去——
那一瞬间,有极大的恐惧从男人的胸口往全身蔓延……
管事的人似乎也没有料到这别墅里还会有人,他怔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从楼梯上快步奔下来,他衣衫还算整齐,身材颀长,只是没穿鞋,望着他们的目光充满阴鸷。
带头的人问,“先生,您怎么还在这儿?”
这别墅按照道理来讲,一个星期前人就应该搬空了,可看他这副样子,很明显是刚从床上起来。
萧景站着没动,垂在身侧手指紧紧握成拳头,语气寒凉逼仄,又带着某种接近答案的轻颤,“什么叫还?”
管事的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无端有些渗人,难道是这家人没沟通好麽?可现在的户主说了已经跟原户主沟通好了的,什么手续都办好了。
想到这里,他底气足了不少,“这座别墅早前就被原户主卖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按照道理来讲,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萧景只是站在原地湛湛地盯着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人虽然很高,但是脊背微微伛偻。
“先生,看你样子,原户主是不是没有告诉你,那这样,你今天之内就搬出去,我们今天之类要将这座别墅清空……”
清空两个字砸进他脑袋里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她将这座别墅卖了——
这句在眼前闪过,男人拧紧了眉上前两步,紧握成拳的手顺势打出去,“啊——”
警局。
乔特助赶到警局见到萧景的时候,他低垂着脑袋独自坐在审讯室,乔特助进去时,一下子就发现了他连鞋子都没穿。
乔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么冷的天,又是清晨,好歹叫他过来的时候给他带双鞋子过来啊。
“萧总,您……”
桌子上,男人的手指交叉放着,一根铂金质地的链子露了一点点出来,乔特助还没阻止好自己的语言,就听见萧景沉寂到近乎死寂的嗓音,“她把别墅卖了。”
“哈?”乔特助没反应过来,“萧总您说什么?”
乔特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接到警局的电话,说叫他来赎人,说萧景将人打了,有一个被打成了重伤,其余的都是轻伤。
但带他来警局之后,碍于萧景的身份,打电话叫了乔特助来。
乔特助看着他穿的单薄的样子以及跟平常相比显得过于狼狈的精神,他有些无奈,想起这些日子他上班时间好几次恍惚的精神,终是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萧总,您到底怎么了?”
男人身躯靠着椅背,慢慢闭上眼睛,嗓音低低哑哑,“乔洛,你去跟他们谈,不管对方要加多少,把萧山别墅给我买回来,那些被砍了的树,也找人重新种上。”
闻言,乔洛更加云里雾里,“萧总您说什么呢?您是不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萧山别墅不是您和太太——”
说道这里,乔特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安言……
萧景蓦地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原本峻拔挺括的身影很是孤寂,乔洛愣了两秒,赶紧跟上他的步伐,可越走就越担心,萧总他没穿鞋子啊。
最近他的状态看起来跟平常无异,可就是让人从骨子里觉得他疯了,好比,之前某天他心血来潮,跑去秘书问之前那位已经在安森集团做了好几年的秘书,问她,安言之前熬的那盅汤是什么味道?
乔洛眼睁睁地看着他非要秘书给个说法,秘书害怕,无奈,说那汤很好喝,火候足,但就是太足了。
于是他好像满足了,默默转身回了办公室,开始冷静地处理一天的工作。
还比如,他有时总是是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偶尔抬头问他,“安言有没有和你讲过什么话?你用她的语气讲给我听听。”
这个时候,萧景的精神比上次安言出事还要恍惚。
久而久之,乔洛察觉出了一点,安言好像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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