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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加紧步伐,假意匆匆赶路,实则一直暗中注意身后的情形。
好在,那个令人不舒服的盯梢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逐渐散去,而绯烟也终于赶到了小镇上。
虽说绯烟对那樵夫的话将信将疑,但对于尉迟慕下落这一点,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樵夫的说辞——如果尉迟慕不在小镇上,她实在不知道还能上哪里找到他了。
进了镇子后,人流量逐渐增大,赶集的人多了起来,大街小巷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绯烟勉强挤过拥挤的人群,询问路旁的一个小贩:“请问,镇子上有多少个药房?”
在得到小贩的指点后,绯烟谢过他,给了他一锭银子做报酬,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向最近的药房。
绯烟走了进去,那药房里的中药味呛得厉害,似乎后头煮沸的浓烈的中药味都飘到了前台来。绯烟皱皱鼻,只觉得一阵胸闷,喉道一股酸涩差点就要涌入口中。?她急忙运气压了下去,一抬头,店小二忙不迭地来到她面前。
“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上您的吗?”
绯烟压下心头的难受,勉强挤出笑容道:“请问,这两日有没有一个高大的男子来到你们店里”
绯烟把她尉迟慕的相貌又给店小二描述了一遍,然后期待地看向他。尉迟慕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她相信店小二只要见过尉迟慕,是断然不会轻易忘记他的。
然而,令她十分失望的是,店小二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
“真是抱歉呢,您说的这位郎君,小的还真没见过,要不小的帮您问问其他店员,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
绯烟听了忙道:“?那真是麻烦你了。”
小二便退了下去,将其他店里打杂的都问了遍,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他匆匆回来,脸上带着歉意道:“小的尽力了,实在是那位郎君真的没有来过药房,甚至这附近,他也从来没有经过过。或许您记岔了?不过也不打紧,这镇上药店也不止咱一家,说不定您的夫君去了其他药店呢?”
绯烟大失所望,只能叹气,谢过小二后,缓缓走出了那家药店。
绯烟走到外头,深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小二说得对,这镇上还有好几家药店,尉迟慕总会路过一家药店,总会有人见过他的!
就这样,绯烟重新树立信心,又匆匆奔向下一家药店。
只是她意想不到,这家药店的老板一听,也坚决地摇摇头,告诉她此人压根没有出现在他们店里过。
绯烟不放弃,又直奔下一家。
直到从最后一家药店走出来,天色渐晚,绯烟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在大街上,石板路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撞到她的肩膀。有人停下来对她说声对不起,有人骂骂咧咧“不长眼睛”,但是看到她一脸心不在焉,目光呆滞地走在路上,遂也不好在计较什么。
绯烟确实已经心如死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尉迟慕居然不在任何一家药店滞留过。可他进了镇子不就是为了买药吗?没有进药店,那他到底上哪里去了?
绯烟正思索着,不小心又撞上路旁一个摊子,那摆在小木桌上的瓶罐被她的袖子拂扫在地,巨大的声响惊得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又无意识做错了事。
她忙道歉着弯腰要捡起那些东西,不料东西的主人完全不在意,他目光落在绯烟身上,突然瞳孔收缩一下,便一把抓住绯烟的手臂。
“诶?”?绯烟正专注地捡拾瓶子,突然被抓住了手腕,警惕地一抬头,便见到那摊子的主人——一身黑色道袍,浓密的黑眉,蓄着短短的胡须,眼睛深凹下去,却不妨碍他炯炯有神地盯着绯烟。
绯烟盯着手里的瓶子,写着大大的“护心丸”。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江湖郎中。
只是这郎中怎的这般不识抬举,就算她确实打翻他的摊子不合道理,他也不该情绪这么激动,一把拉着她不放啊!
她这一天怎么运气背啊!
那郎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只略略思索一下,便安抚地拍了拍就要挣脱开来的绯烟道:“姑娘常年行走江湖,怕是潇洒随意惯了。只是这一有了身孕可不比从前,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太稳定,为了稳妥起见,您还是不要有太过激烈的情绪上波动。这找人呢也非一日之功夫,现在还是先稳住您的病情,这才是最重要的。”
绯烟停止挣扎,心头却涌起惊涛骇浪,她唰得一抬头迎上那江湖郎中关怀的目光,脸色微微一变。
郎中见她一副疑惑和不信任的神情,苦笑一声松开她的手腕道:“我一介游医出身,干的就是给人治病的事儿,姑娘看似无恙,实则内里有些虚透,加上近来心头有事,日夜寝食难安,精神不济,这又是一重折磨了。若不好好调养,怕是会酿成大症状,到时候想要调理也是不能了。”
绯烟问:“你是郎中能瞧病不假,可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呢?”
郎中神秘地笑笑:“这个我以后会告诉你。不过姑娘,在下现在有一事要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当耳旁风了。”
绯烟蹙眉:“何事?”
郎中凑近她,轻声道:“你已经,身、陷、囹、吾了。”
绯烟心头一惊,郎中又轻声道:“姑娘,现在你已经有些病入膏肓之状,若再不能对症下药,怕正是回天无力了。在下虽没什么本事,但熬药治病还是拿得出手的。?你姑且信我一回,我带你去别处避一避,待过了那段危险的时日,你再出来寻人,也会容易些。”
绯烟虽然将信将疑,但是看那郎中一脸坦诚,加上自己劳累一天也是疲倦万分,遂信了他的话,跟随他离开了小镇。
两人雇了牛车,摸黑赶着离开。一路上,绯烟与郎中攀谈,逐渐也了解了些信息。
这郎中名唤江旬,本地人,家里干着治病的行当,偶尔也会做点小生意挣点体己钱。
江旬本就生得一副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模样,绯烟与他聊着聊着,竟然就像遇见知心朋友一样。那江旬也是个妙语连珠的,颇通诗书,谈天论地畅所欲言,气氛在他的带动下活跃了不少。绯烟虽然有些倦意,但是在江旬的感染下,也不由去了困意,支起身子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从前的事。
江旬见绯烟来了精神,忙找了个软垫给她靠着,又见车厢内的烛光太过晃眼,又找来一个灯罩扣上。又怕绯烟坐牛车不习惯,多给车夫塞了几个铜板,让他开得慢些,走平坦宽敞的大路。绯烟见他忙里忙外不由好笑,心下又有几分动容,拉着他说:“哪有那么娇贵,你快坐下吧,不就是一段车程,不碍事的。”
江旬肃着脸道:“那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况孕妇的身子本就变化无常,这要是半途出了意外,荒郊野岭哪来的医馆诊治呢!”
他把一切细节都做得稳稳当当,然后才安心回到车里坐着。绯烟眸色微微有些柔和地看着他,又不由困惑道:“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何要这么积极地帮助我呢?”
江旬道:“救死扶伤乃医生天职。”
见绯烟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他才苦笑一声道:“其实我这样帮助姑娘,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绯烟诧异地看着他,江旬顿了顿才说:“我见姑娘,也像我的一位故人。独来独往,热情潇洒,活泼可爱,就像这灰暗世间俗世浮尘中,最明媚最温暖的存在。?”
绯烟忍不住道:“那你那位故人现在”
江旬了脸灰败了几分道:“下落不明。”
气氛冷了几分,绯烟干笑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不碍事,我只是觉得姑娘也那位故人神似,心生好感,所以有心帮一把。只要姑娘愿意信我,什么都是好商量的。”江旬笑得很亲切。
两人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不知不觉车子驶向了郊外,来到一个十分偏僻的院子中。
江旬替绯烟带了几件衣服,帮她收拾了一个房间,绯烟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屋子与自己住的那间相差无几,小而精致,墙壁有些灰旧,屋子里的陈设看上去也是存放多年的,但胜在干干净净,显然是被认真清扫过的。一张木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被褥,靠窗的位置有个梳妆台,梳妆台边还有一张墨梅图,看上去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风韵。
绯烟便在这儿住了几天,江旬亲自给她抓药熬汤。江旬作为郎中的手艺确实当之无愧,他熬药总是把房门紧闭,尽量不让药味呛着绯烟。他将药剂拿捏得恰到好处,绯烟如果服下有哪些不适,他会一一记下,然后马上调整药量。给绯烟送药的时候,他也是先自己尝了尝,确定温度适宜,才会送到绯烟嘴里。
这样过了几日后,就算金刚做的菩萨心都要软化了,更何况绯烟这个被舒舒服服伺候得孕妇。她的身体在江旬的调理下渐渐有了恢复的迹象,头不晕眼不花,走动的时候也不会有恶心的感觉,那种虚弱无力之感好像也淡了不少。尤其是面对江旬那无微不至的关怀,绯烟只觉得心虚,好像自己占了那故人的大便宜似的。
但也正因如此,绯烟渐渐放下了对江旬的一些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