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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流子稍微有些犹豫,阿竹又道:“你瞧,我家小姐屋里还亮着灯呢。”
他抬眼看去,果见对面厢房有灯。
可他白天,明明是看见唐白坐在这间屋子的门口呀。
“这屋里是猫房,养了一只厉害的猫。”阿竹解释。
二流子仔细回想,在此之前,也没有听见猫叫声,只是心里对未得手的美色到底垂涎,便摸着脸上疼的呲牙列嘴的伤口:“那这回怎么说?”
“那请您明晚再来,这回可不要找错地方了。”阿竹笑。
那二流子思忖了一下,到底点点头。
等关了门,确认插紧实了。主仆二人这才收拾了床铺,换了床单睡下。
唐白道:“你明日下午,就到处跟人说,咱们院子里丢了贵重的东西。”
然后晚上等那人再来,便一把扭住,敲锣打鼓叫人来看。
她不敢惊动官府,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造势。
如此,日后只要那二流子再来盯她院子的梢,那就是想偷东西,自然会有街坊站在她这边。
只是,第二日的晚上,唐白和阿竹等了一夜,那二流子都没来敲门。
早上,阿竹去买菜,听街坊大婶说,那二流子被人揍得不轻,在屋里躺着呢,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说的人也是深受其害,二流子偷鸡摸狗,顺了她家不少东西。又问阿竹:“你们新搬来的,昨天说丢了东西,少不得也是他干的,只是他人不讲理,官老爷也都不爱管他,抓进去几天又放出来,大家都不爱得罪。既然已经遭了报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也先算了,吃个哑巴亏吧。”
阿竹忙谢过这位大婶,点头表示同意。
“只可怜他媳妇,平素里惹祸打人,这被人打伤了,还要伺候他,哎,命苦啊命苦。”那大婶又感慨道。
阿竹听了也默然不语。
回来告诉唐白,唐白叹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活该。挺好,省得脏了咱们的手。”
阿竹深以为然。
时间渐渐混到七月中旬,这一夜又有人敲门,阿竹去开,发觉那二流子又站在门口,嘴巴里叼着根干鱼,吊儿郎当:“好妹妹,哥哥来啦。”
阿竹没料到他今夜会突然造访,和唐白没有准备,吓了一跳,忙道:“我家小姐去亲戚家了。”
“小妹妹惯会骗人,我分明听见她傍晚还在家里说话呢。”那二流子是有备而来,又流里流气,阿竹瞧着只觉得厌恶的很。
“你回吧。”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说也不会听的。阿竹将门关上。
那二流子却从背后拿一根杆子瞬间杵进门缝里,将门抵住,不让阿竹关门:“妹妹,你既然这样不识抬举,哥哥也不是傻子。是你叫人揍的哥哥吧?或者是你家小姐?”
阿竹这才知道来者不善,根本是来寻仇,而不是来上当的,门缝又小,不好出手揍他,着急呢。
那二流子却将手指放进口中一吹口哨,外间就来了五个也是混混一般的小伙子,围着那条门缝。
“今儿个,哥哥非要把你们两个小娘们儿给办了。”小混混们一涌而上,就要将门踹开。
阿竹抵挡不住,手中又没有武器,忙凄声大喊:“小姐给我拿刀来。”
门已经被踹开,阿竹忙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唐白递给她一根棍子,实在不好闹出人命啊。
那二流子见状,捏住下巴呵呵直笑:“有两把刷子啊。”
说完冲那几个混混点头:“给老子报仇!”
那几个混混从腰间摸出几把杀猪的刀,寒光闪闪。
居然是准备杀人抢劫!
唐白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准备迎战。
站在最后的混混突然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捂着腿流着鲜血,大哭哀嚎。
几个混混忙回头,却见一人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手中的剑兀自闪着寒光,滴着殷红的血。
阿竹只瞧了一眼,就将头撇过去。
唐白见苏一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将匕首重新插进靴筒,拉着阿竹:“回屋睡觉。”
有苏一,就不用担心了。
这几个小混混,压根不够看。
她虽恨顾少钧,可大敌当前,骨气能值几个钱?
两个人熄灯睡觉,躺在被子里,听着外面一声一声的惨叫,随后是稀稀落落逃跑的声音。
翌日一早,又是巷子里的大八卦。
“听说了吗?咱们巷子里那一帮不成器的龟儿子,被人收拾了,全在家里养伤呢。”
“偷你东西的二流子,连夜跑了。这回估计要跑到西安去了,他老家在那边。”
“走了好走了好,住在这里烦都烦死了。只可怜了他的媳妇,一个人带着孩子拉扯。”
“有什么好可怜的,他媳妇也没少遭罪,给人浆洗衣裳挣点钱养活儿子,却被那天煞的拿去赌钱,赌输了就回来打媳妇跟儿子,那下手狠的呀,我听都听不下去。谁去劝架,也是挨打。依我看,他媳妇是解脱了。”
“也是,哎,我光是瞧着娘儿两个就可怜……”
正说着,二流子媳妇从她们身旁经过,所有人闭嘴。
等她走之后。
大婶笑着道:“我就说罢,你瞧她何时走路抬起头过,今日却是抬起头来了。不知道谁干的,真是好事一桩。最好永远也别回来,人家媳妇那么年轻,还能改嫁呢。”
阿竹只默默一面听她们说,一面将菜买好回家。
唐白正扑在地上,洗昨天晚上留下的血迹。
阿竹将后续说了。
唐白点头表示知道,又开始洗地上的血迹,一下一下,青石板上擦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发生。
三日后,官府的人难得进来这条鱼龙混杂的小巷子,带走了二流子的媳妇。
回来就哭天抹泪的,却不甚伤心。
说是二流子还未到西安境内,就被人诛杀在路上,一剑捅进心窝里。
那边官府查了他的路引和身份,知道家在这里,送了遗物过来,让她想办法去领尸首。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银子和能力,千里迢迢去西安领人,只能画了押,表示尸首由官府处理。
少不得是扔进乱葬岗子的结局。
唐白和阿竹虽然恨那二流子,却没想过要他的命,如今知道这个结局,也只能唏嘘感慨一下。
只是唐白心里,隐约觉得有种可能性,却不敢去乱想。
她不去问,顾少钧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她。
许多年之后,谜底才揭开,果然和唐白想的一样。
顾少钧听苏一说了此事之后,心里怨愤难当,连夜奔赴千里,诛杀此人。
如此尚才心里痛快。
他心心念念呵护的,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岂能容这等下贱之人染指?
当然,现在的唐白,虽然存着疑虑,却也不愿意去想顾少钧,因此和阿竹,都只当是意外一样,并未放在心上。
七月底,朝廷传来消息,张相国称病不上朝。
八月初一,唐白知道侯夫人要去大相国寺上香,她正好要给爹娘和大哥的长明灯添香油,如此偶遇。
侯夫人很是欣喜,也很惊讶:“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
唐白只笑着告诉她,舅舅将宅子卖了,她只好又重新买了一栋。
不是虚荣,只是不想侯夫人担忧。
顺口闲聊时,问起朝堂上的政务纠纷。
侯夫人知道她心里有事一直没放下,加上侯爷也跟她提及过这些,多少有些帮忙的心思,便细细将知道的都说了。
大皇子和张相国的毛寸,从皇上初病时,是要求两个人联合勾签才能施行开始。
开始皇上的病不重,两个人合作相安无事。
后面皇上时好时坏,两个人各执己见,有了分歧。
因此,很多的事务,就一拖再拖,永无止境拖了下去。
整个朝政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先是张相国要提拔自己的门生出任监察御史。
大皇子与新娶的傅明珠如胶似漆,不理。
然后这一次,大皇子想让他麾下的花涛调任,从户部侍郎到兵部侍郎。
兵部的掌控权一直在张相国手中,自然不愿意大皇子安插这么一个人进来,但是花涛来京半年内,不论是能力还是修为,都是值得肯定的。如今只是平调,并不是升迁。
户部侍郎有更好的人选,兵部侍郎的位置空闲,而花涛也颇为通晓兵部政务。
大皇子提出来,张相国没有立场反对。
他总不好说,兵部是我的底盘,不许你的人进来?
所以他跟大皇子据理力争,激动之下,竟然倒在了金銮殿上。
如此就有戏唱了。
张相国病倒了,病了三天还下不来床。
唐白猜想,这是张相国在反击之前,大皇子借口新婚燕尔,对他提议的许多事情不置可否,也是拖着不办的反抗。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个朝中栋梁,以一种类似小孩子过家家,赌气的方式,将天下苍生,百姓安危的大事,当做儿戏一般。
侯夫人说完,又感慨的摸着唐白的手:“手都粗糙了许多,哎,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
唐白笑:“有些是命数,逃不得的。等我有空就去看您,您保重好身体。”
三日后,唐白在家里铺纸磨墨写信。
她以为机会要等很久,没想到这样快就来了。
老天还是垂怜她的。
阿竹将信送到门房里,门房很是不屑:“什么劳什子的人都给咱们家相爷写信,那些穷酸的书生,一天没有十封也有八封,建议这个建议那个,能有什么用……”
阿竹将信收回,倚在门口等相府又权势的人出门。
管家出来,阿竹将信递过去:“我家老爷说,此信,是医治相国大人病的良药,药到病除。”
“你家老爷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
那管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却知道他家相爷在愁什么,倒是不敢怠慢,忙抬脚又折回去,小心翼翼将信呈给坐在书桌前的张相国。
上面只有一句话:“户部侍郎花涛,因民女家道中落,逼迫民女退婚,此德行当不起国之栋梁,请相国大人做主。”
“信是谁送来的?”
“一个小姑娘,说他家老爷让送的。”
“哦。”张相国捋着胡子:“那小姑娘还会再来的,且等着吧。”
总管忙命门房和侍卫好生盯着。
翌日一早,唐白盛装和阿竹出现在相国府门外,双手恭敬递上名帖。
张相国没有迎出来,叫了她们进去。
唐白见人,恭敬跪下磕头,额触凉砖,声泪俱下:“民女唐白,乃唐子文之女,与户部侍郎花涛之子花子俊有婚约。后爹娘自尽,花涛见我失势,逼迫我写下退婚书,民女求告无门,只能请相国大人,看在爹爹曾是您门生的份上,为民女做主。”
唐白哭泣,字字血泪。
“你既然已经在京城,如何现在才说?”张相国故作此问。
唐白鼻尖一酸:“民女爹娘身死,本欲上京投靠二舅,可谁知道外祖父故去,二舅回家丁忧。索性上京途中,民女救得永定侯世子,侯府收留民女,在此等候大哥做主。可后来才知道,大哥在漠北,早就尸骨无寻。二舅写信来,叫民女等他做主,可他却连宅子都变卖了,可见是不想管唐家的事情。民女思来想去,唯有相爷,是爹爹的恩师,能够给民女做主了。”
唐白说的全是实话,即便张相国派人去问,也知道的大致如此。
送上门的良机,张相国如何能不答应。
唐子文虽是便宜拜在他门下的,却也是忠君爱国,骁勇善战的好将一枚,不管于公于私,这事他都管定了。
唐白在相府安顿下来。
阿竹坐在相府一处偏远小院落的床上,局促不安,忍不住问唐白:“小姐,您千辛万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可若是那花涛一直没有动静呢?”
“谁说我等的是花涛的机会?”唐白笑:“我等的,一直都是张相国的机会。”
而此次花涛想要调任,不过是更容易的切入口而已。
只要大皇子与张相国彻底撕破脸,她就趁机上告花涛。
这是她的王牌。
只要花涛一天是大皇子的人,那她状告花涛的状纸,就是向张相国纳的投名状。
平素张相国和大皇子虽然因为政见不同老是吵架,可是,到底也是为公,不好因为一件事情政见不合,她就跑来告状,让张相国拿大皇子的手下开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