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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军的高级军官里,真崎甚三郎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与他一样出身于农民家庭的军官并不少见,至少在昭和时代,就连大本营里,出身于农家却前途光明的军刀组参谋也多得满坑满谷。
但是不论是那些陆大毕业的军刀组参谋,还是早已爬到中将、大将位置的高级军官,就算他们出身平民家庭,此刻也已经跻身于这个帝国的统治者行列。不论如何,他们的屁股都应该坐在天皇的这一边,成为统制派的一员。
但真崎甚三郎就偏偏这么与众不同,作为皇道派的核心,这位农家出身的中将,从来没有摆正过自己的位置。每次与那些华族出身的大臣、大将们见面,他总是感到自卑与格格不入。而反过来,那些出身华族甚至皇族的大臣,也并不把这位中将当成自己人。
作为皇族在陆军中的代表,天皇裕仁的叔祖闲院宫载仁亲王就不止一次地抱怨过:“真崎甚三郎是个不懂得礼数的野蛮人,到底是怎么让他爬到如今的地位上来的?”
而真崎甚三郎也越发地厌恶那些政阀与财阀,反倒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结好年轻军人上面。
在年轻的军人中间,真崎甚三郎中将迅速地得到了尊重与景仰。在这个讲究阶级,就连学长和学弟都成了不平等的上下级关系的社会里,有一位陆军中将放弃了高高在上的架子,走到士兵当中去,其实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真崎甚三郎收获的声望,甚至结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能够让他同陆军的主流势力分庭抗礼!
说到底,这个号称“脱亚入欧”,标榜明治维新的国家,其实是个很奇怪的混合体。一方面,它自大正天皇登基以来,自由开通的风气已经让它的国民获得了远超同时代其它亚洲国家的待遇。
但另一方面,它的体制却异常顽固地维护着皇族的最高权威,留下了华族,让五摄政和九清华的后人在政商两界满地跑。江户时代那些藩士家族,纷纷摇身一变,转为了政阀与财阀,就连议员选区都变成了可以传家的资本。不论从什么层面看,这个国家的体制不但没有进步,反倒向着天皇家族当政的中古时代退了无数步。
军人们懵懵懂懂地追求自己的利益,而真崎甚三郎就这么不自觉地成了下级军官和士兵们权益诉求的代言人。可是作为一位陆军大佬,这位皇道派的灵魂人物却并不敢利用这股足可以改天换地的力量。他和荒木贞夫就只是利用这些下级军人,对自己的政敌玩天诛國贼,免得自己的手上沾上了血。
不得不说,皇道派的声势越来越大,天诛國贼的行动逼得统制派都不得不退让几分,只能通过人事调动来对皇道派稍加限制。到最后,荒木贞夫做到了陆军大臣的位置,而真崎甚三郎也成为了参谋本部副部长,可是那些想要追求“昭和维新”的军人呢?
“昭和维新,真是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啊。喊着这个口号,年轻人就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幕末的那些维新志士,就算面前是池田屋那样的险地,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踏过去。”
月色下,真崎甚三郎与荒木贞夫都换上了宽松的浴衣,在荒木贞夫家中望着渐渐消瘦的那轮明月,微微地感慨着。
真崎甚三郎想起这些天串联的结果,也微微对奔走其间的那个断臂军人有些敬佩之意:“想不到啊,一个陆士毕业的特高课成员,当他心中的忠义天性被激发而起,却能变成这样大的能量。那些脑满肠肥的政客与财阀,面对着这样的日本军人,心中也应该感到羞愧!”
“这个积重难返的时代,必须有新的力量站出来引领这个国家了。这一次,就算是陛下也该明白,到底应该依靠哪一方的力量,才是帝国迈向辉煌的必要条件。”
“正是如此,但是真崎君,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我们在这件事中,只是对青年官兵们怀有同情的长者,而不是亲自领导他们做出过激反应的人。一切的行动,都拜托给这些年轻人就好啦!”
皇道派的两大巨头,默契地对视一眼,拿起了桌上的陶杯,茶水的热气袅袅蒸腾而起,像极了寒风中将死的战士吐出的最后一口气。
……
………
“这些老家伙,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想着手上不要沾血?这样的保身之道,固然显得很老奸巨猾,可是你们这是兵变、这是谋反,现在还想着全身而退,那还能成什么事?!”
坐在一家和果子店里,端着满杯的抹茶,低声嘀咕了一句,仙术士目光转向了走进和果子店的神内大尉:“哦,是神内君,快来快来。”
在神内大尉眼里,面前是一位蓄着几乎垂到地面的长胡子的老神官,头戴乌帽子,身穿唐草纹的狩衣,穿戴得十分正式。
神内大尉微微一点头,道声失礼,在老神官的对面坐了下来。
老神官看了一眼这个脸色越发憔悴,眼神越加明亮的前特高课课长,微微点了点头,将一封信从胡子里翻出来,双手递给了他:“这是你们需要的药方,服用时间在晚上八点之后,具体怎么调配,你也是很熟悉的,我就不饶舌了。”
神内大尉接过那“药方”,脸色还是微微一变:“这么珍贵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取得的?”
“很多人也和你一样,得了这样的病,但是这副药毕竟很危险,他们不敢吃,所以就想看看你们服用的效果。”
老神官说着,目光正对上了神内大尉的眼:“啊,不要用这些可怕的眼神看着老夫,老夫也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而已。但有一点你不用疑虑,身为神社的神官,我们也并不想把佛像当成神体去供奉啊。”
神内大尉沉默片刻,拿起那“药方”,匆匆地离去了。
身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