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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晟卿被夏子衿脱口而出的话给震住了,他并没有想到夏子衿已经知道了他为夏天勤办事,触及到夏子衿眼眸之中的些许嘲讽,他愧然了,却又无法反驳。
“公主你何必要这样说……”他叹了叹终究是没有正面回应。
但夏子衿却没有就此打住。
“我为何不能这样说,难道你能够否认这不是事实吗?夏晟卿,你我定下婚约的这一年来,你究竟将我至于何地,是真真切切地把我看做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还是只当我做为你向权利上争流的踏脚石?”
夏子衿越是说着心中越有些委屈起来,缄口不言这么多天,她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关于夏晟卿的秘密她一无所知,就好比将自己绑在了前途茫茫的迷沼之中,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全凭运气罢了。
“公主怎会这样看我……”夏晟卿眼中有痛色,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夏子衿的眼中成了这副模样。
“那么你要我怎么看你?”夏子衿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上他灼灼的双眸,“从去慈恩山庄开始,你便不对劲了,我越发看不透你,甚至不明白究竟从前的你是真实的你,还是如今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你说你素来不爱参与朝廷之中皇子们的党派争斗,可转眼之间你又投身到了太子的麾下。你说你一定会保得表哥安然无恙,可他现在废了一身武艺,日后是否能重新振作起来都是问题。”
说着夏子衿便也有些哽咽起来,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染着徐徐失痛之色,竟说不清是因为看错了夏晟卿,还是因为自己重来一世仍旧没有摆脱陷入风月之情的命运。
夏晟卿不住摇头,他如何才能告诉夏子衿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局,一场为了他的国仇家怨而设下的局。
他无法开口,若是让夏子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怕是更添事端了。
然则如此,夏晟卿还是无法承受被夏子衿误会的滋味,他要靠近她却又被她退后一步躲开,仿佛与他的一丝接触都是罪过。
“无论公主信或不信,我对公主的心意从始至终都没有分毫变更,为太子做事乃是情非得已,在这宫里头除了公主,其他人是全然信不得的,我又如何会为了旁的什么利益而有意欺瞒公主。”
他的肺腑之言如今在夏子衿的耳中听来,只觉得讽刺,更像是冠冕堂皇的搪塞之语。
只听夏子衿笑了一声,又定睛看他,敛了神色肃然问道:“好,你说你仍旧是真心,那么我问你,慧儿是怎么死的?”
她坚定的神色不容夏晟卿恍惚半分,然而夏晟卿却没有想到夏子衿一早就怀疑慧儿的真正死因,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言以对起来。
他迟疑的神态在夏子衿的眼中看来便是默许的真相了,夏子衿从怀疑与质问一点一点地变为了肯定与失望,苦笑了两声怆然退后。
“你不必说了,我皆是明了。人活一世心性和志向都是各不相同的,我不怪你。”
夏子衿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漉漉的,她抬手一摸,满满是冰凉的泪水。
为什么啊,明明说谎的不是她,明明欺骗的人不是她,可她竟这样难受。
“公主……”夏晟卿涩涩开口,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为她拭泪,却又被夏子衿偏头躲过。
“你知道么,那日我开口问你是否愿意同我丢了这宫里头的荣华富贵,去红尘人世间自在逍遥而活,我多想你点点头就答应了,那么我心里面便什么顾虑也没有了。只不过是换一身行头,寄情于山水嬉戏游乐,难道不比在这勾心斗角的四方天地之中更快活么?”
她说完两句又吸了吸鼻子,双眼通红。
“可我错了,你想的同我完全不一样。你要的是荣华富贵,要的是车马美人。如何,太子殿下为你安置的庄园可还满意?美人可还入眼?”
事到如今夏晟卿也只有沉默以对,不说是错,多说亦是错。
“我从没去过那。”
“你去不去从今以后与本公主无半点干系。”
夏子衿立在他身前,单薄的背影却有着无法言喻的倔强。
“你既已经选择了投身太子麾下,我自然也无法改变你的决定。你要的是权利与地位,我无法给你。今后你想如何做就如何做吧,我不会过问半句。”她一字一句皆像是实锤凿凿入地三分,又偏生带着凄凉意味。
“若是你想要同我断了这份婚约,我也不拦着你。”
这便是夏子衿留给夏晟卿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她也不敢看他的神色,将眼泪强收回去便装作满不在乎地模样转身踏出了房门。
可她不知,比起她的痛色,夏晟卿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这一日的不欢而散之后,夏子衿便有意躲着夏晟卿。
无论是他借着解释的名义来墨生园见她,或是在她常去的各处地方等着,夏子衿皆是千方百计地避而不见。
小葵与小桓子双双看在眼里,却又无从劝说,只得看着夏子衿日日挂着冰霜结面的神色干着急,而她也再无半分欢愉笑意。
这日天刚蒙蒙亮,夏子衿便起了大早。
匆匆用过了早膳之后便让小葵备下了背篓与拄杖之类的用具,装上马车兜转着出宫去了。九月快到中旬,天气也越发转凉了些,虽说到午后还有些闷热,早晨与夜里却已经是要添衣裳的了。
主仆几人乘着马车骨碌地往郊外去,再行三里便是一座山岩,听闻那里终年有薄雾缭绕山间,因着气候湿寒并无兽类群居,倒是生出了许多药效奇好的草本来。
小桓子在山脚下停了马车,将夏子衿搀下马车,再加上小葵,主仆三人乃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饰,以免在山中行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公主,待会儿您便站在女婢和小桓子后头,我们两人采药便足够了,公主您是万金之躯,可不能干这等子粗活。”小葵走在最前头,背上背着比她还要高半头的竹筐,倒是像极了寻常百姓家中的小丫头。
夏子衿摇摇头,若是她想要假手于人,大可以让旁人寻好了草药再送进宫里头便是,何须自己来跑这一趟。
“本公主哪里有那样娇贵,左不过是走些山路挖些泥土罢了,何况那种戚苊草并不好找,三人一同寻着总会容易些。”夏子衿将腰间的系带绑紧,昨夜刚下过大雨山路有些湿滑,她手中握着拄杖不时向前方探看着。
这几日她从一本古医术上看到一则秘方,说是以戚苊草捣烂敷在伤口处对其血肉筋脉的重新生长有奇效,若是能够坚持上一段日子,洗髓重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只是戚苊草生在湿气深重的高山之上,又极为少有,只有雨过后的第二日才会冒尖,生命周期却只有三日,三日过后便又凋零入土。
夏子衿想着若是能够寻到那戚苊草,也算是帮到了柳安祁一些,虽说不能够让他如同之前一般,日常作息自理总是没有问题的。
“公主,路上湿滑,您当心些。”小桓子走在最后,同样也是背着篓子。
三人约摸着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到半山腰,再往上看便是一片浓郁茂密之地,果有肉眼可见的白雾缭绕在山尖上,长鹰掠过天际便直冲入深林之中,惊动一片林动风声。
夏子衿出宫时候特地带了适脚的布鞋在马车上换上,饶是如此走了这许久的路也有些生疼起来,平日里抵多是在宫里头徒步,哪里走过这样多的山路。
“再往前百来步便可开始寻了,那戚苊草生得小株,可找仔细了。”
两人点点头,便踏着路细细去寻找,此事还是晨露深重之时,三人踏在丛密的绿草之间,不一会儿便被露水沾湿了鞋袜。
夏子衿本就穿得有些单薄,踝间隐隐发凉,却未曾大意半分,每一处踏过之地皆是要细细寻去。
树影珊动,卷过头顶阵阵叶丛轻曳,她向腰间摸去,拧开了水壶便要解渴,但连路来渴饮多次,水壶里再无半滴清水。
她失意地将空水壶丢回了身后的箩筐里,却听得头顶的树丛沙沙几声,啪嗒地掉下了几个果子来,正巧巧落进夏子衿的怀里,捧了个正着。
夏子衿有些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只见那果子像是凭空掉下来一般,口渴难耐也不管那样多,握起一个便喀吱一口,清甜的汁水入喉,竟是比白水还要解渴几分。
在山间这般走着,倒是也过得极快,路上夏子衿共渴了两回,饿了一趟,每每到渴了饿了的时候,不是有树上的果子自己掉进她怀里,便是有旁的什么。三人踏着青葱树林越渐深行,却没有一人发现他们的身后一直远远跟着一抹玄色衣袍。
那玄色衣袍与三人保持着十来布的距离,望着走在中间的夏子衿,在她踩空了一处沙石后立刻弹指掷出手中的圆石,闻闻打落一旁的岩落下,任她踩上,便极好地稳住了身行。
“当真不小心。”他摇头笑了笑,又继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