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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琦的话虽然有几分刻薄,却也没错,山水之画不过是墨画中的简单流,能做得到出色出彩,却很难做到精妙绝伦,再者在座之人中会绘画之辈不在少数,众人也只是随口夸了几句,并没有对夏子言的画作多么赞叹。
而此时夏子言却糯糯地开口道:“烦劳司仪大人再替本公主准备一个圆底浅口的木盆吧,要乘满清水。”
司仪不解,但瞧着夏子言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抬着浅口木盆上前来。
夏子言指了指桌案,示意下人将盛满清水的木盆放在桌上,而她从司仪手中接过画作,轻轻吹去上头未干的墨迹,忽地便将整张画纸浸进了清水之中。
“七公主这是做什么呢?”
“纸入水中必定湿烂,好好一副画作岂不是白白毁了?”
“各色墨在水中晕开才叫一个难看呢!”
……
耳中不断传来众人的质疑声,夏子言屏住气神不让自己去在意那些言语,双手压在画纸上使其正真均匀地浸在水中。
出乎意料的是,夏子言的画作入水并没有化成一团糟,反而是越发亮泽起来,更令人惊奇的是宣纸在水中竟然越发透明起来,最后竟然没入不见,而墨画的图案却分毫没有被破坏,随着宣纸的不见,原本的画作仿佛是从水中生出来一般,在面上泠泠而动。
众人惊奇,纷纷探出头来看,只见画作愈加清明,夏子言握一支笔在水面上拍动了几下,那山峦下的花海仿佛是活起来了一般,宛若迎风吹摆,让人移不开眼睛去。
“真是奇了……”
司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般,他见过千千万万种画作,却没有见过这般入水而活的画作,难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席中之人莫不啧啧称赞,荣遇也不由得对夏子言这般灵巧的心思生出了些好感。
然而在众人以为画入水而活已经是夏子言的压轴后招,却又被接下来的画面生生怔住。
不知是从何处飞来了一支黄叶蝶,那黄叶蝶在亭中飞转,向场中靠来,离画作渐近,扑腾着翅膀翩翩停靠在了水面之上,恰好又栖足在花海位置,恍若是真物一般引得蝴蝶蹑触。
而随着第一只黄叶蝶的驻足,亭中又翩翩飞入了几只蝶来,宽翅的斑蝶,小羽的卉蝶,恍若一阵灵动的风一般翩然而至,全数在那画作之上停驻,仿佛是被什么深深吸引住,留恋不去。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口中已然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绘眼下的奇观,一副由墨水而作的画,竟然能够引来蝴蝶驻足,奇乎!邪乎!
“假画引蝶……我只从书上读过,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见了一回真的!”薄小姐有些激动难言,双手捧在胸口看着蝴蝶停驻在画中花海之上,想用世间最臻美的语言加以描绘。
就连夏子言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有壮观之景,她按照夏子衿的主意在作画之前用毛笔蘸浸两种物质的混合液体,再在墨迹干透后将其浸泡进清水之中,能够将画作同宣纸剥离开,如此成就一副水上画,可能引来如此多的蝴蝶,确是她始料未及的!
夏子言又是激动又是疑惑地看向夏子衿,而后者则是冲她眨了眨眼睛,惹得夏子言又是感激又是好笑。
“七公主画工如此出类拔萃,已然到了能够引活物驻足的地步,在下佩服!”善于工笔画的郑公子高声道,恨不得将此等奇观印刻进心。
“比艺乃超脱凡俗之作!妙绝妙绝!”另一善画公子赞叹。
众人皆是发自内心地欣赏此番夏子言的画作,热切之意比之夏子琦上场献艺时不知翻了多少倍去。
夏子琦掐着手里的帕子,心中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得紧,今日她这般盛装,又连日准备了极为难学的西域舞种,怎的竟然会比不过夏子言随手画幅画来得博人眼球!
一个夏子衿要和她争风头,现在连夏子言这种蠢货也能盖过她,她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气!
夏子琦眼看着夏子言被众人吹捧在手中,面带掩饰不住的笑意入席,甚至连荣遇也对夏子言多看了几眼。
一股不满和怨怼爬上心头,夏子琦咬着下唇,原本一心的喜悦已经散了大半。
而后又有几人上前献艺,但是因为有了夏子言等人的出色,后来之人也知自己获胜无望,干脆都放开了表演,倒是惹出不少欢笑声。
夏子衿抿了抿杯中的清茶,对今日至前为止的状况都十分满意,大概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两种看似不起眼的物质混合在一起之后能够发挥如此奇特的功效,画与纸分离只是其中一重玄机,而第二重玄机乃是混合液体与水参合能够生成一种常人闻不见的气息,这种气息与花卉开放时吸引蜂蝶的气息相似,却要更加浓烈,只要几钱便可以引得方圆几十步之内的蝴蝶纷纷而至,倘若大量炮制,甚至可以引得一个地域的蝶类动乱。
这个方法也是她前世从林王府的藏书阁中无意读到的,如今用来正是得心应手。
“子衿妹妹,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夏子衿正在分神思虑,身旁飘过淡淡檀香,夏子言挨着她低声道谢,眉眼弯弯的样子倒是和平日里不大相同。
“无妨,我不过是提了一个意见罢了,还得七姐姐画工精湛,才能有如此效果,姐姐若要谢也该谢自己对荣王世子一番心意,才能一点不差地将荣王世子雕刻的玉恒山一笔一划地跃然纸上不是?”她揶揄着,双眼含笑往对面荣遇位置上一扫,惹得夏子言双颊绯红。
“子衿莫要拿我取笑了,左不过是记性好些……”
夏子言嘟囔了一句,确是忍不住笑意,一双杏眼提溜地转了一圈,有着滟敛水光,是说不尽的少女情怀。
荣遇执杯而坐,望看那侧含笑如花眉如柳的面容,不由得勾了勾唇,他虽听不见二人说什么,但望着夏子衿的一颦一笑却总觉美哉,约莫是什么时候将她藏进了心里去他也不知,他只知此女世间少有,是他转过光阴十几载也未曾寻觅到的特别。
回到墨生园已是月上枝头,夏子衿褪下外衣,在梳妆台前将发髻打散,用桂花头油仔仔细细梳顺。
小葵将她顺好的瀑发用缎带系牢垂在脑后,择了一件烟蓝的薄衫替她披上。
“公主,今日你为何不上台去献艺呢?”小葵问道,捧了熏香小炉放在桌案上,以银镊钳了一块鹅梨香片放置其中,用火折慢慢点燃。
夏子衿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笑一声道:“本公主一个身有婚约的人去争那名头做什么,左不过是夏子琦对此势在必得,本公主看不得她那样得意出手帮了七公主一把。”
轻烟从雕花小炉中缓缓伸起,带着淡淡的头香扑鼻,又很快地散去,褪成第二道中香。
“不过奴婢今日看四公主真是气得不轻呢,为了练那只舞听说四公主日日吃流粥,将身量瘦下了许多,穿着那身胡服才好看呢。四公主定时以为这一次胜券在握,想不到让七公主冒头了。”
说着小葵也笑了一声,兀自拨弄着炉子里的烟气,满室生香。
“她那是托大了,也不想想自己平日里言行得罪了多少人,说到底是她自己将名声败坏的,京中闺秀个个是心高气傲之辈,即便夏子琦是公主,也改变不了闺秀们对她鄙弃的心思,相反的七姐姐为人敦厚,便更要讨人喜欢些。”
说着,夏子衿伸了个懒腰,已然有些发困起来,约摸着是这几日心思太疲惫,今夜还是早些入眠罢。
“小葵,将灯拨暗些。”
夏子衿打了个呵欠,起身至踏前,掀开真丝薄被钻了进去,她将长发放到右侧,后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正要安然入眠。
忽地,院子里似乎是躁动了起来,一整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院子那头穿了过来,哒哒地传至屋子外头,后而敲动了三声门板。
“公主,公主!”
夏子衿刚躺下不久,正打算好好眠寝一番,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她揉揉眼睛坐了起来,挥手示意小葵将门外人领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是小桓子抱着手中拂尘站在门外。
“进来吧。”
小桓子快步上前,此时夏子衿已经披上了外衣,他毕恭毕敬地对夏子衿鞠了一礼道:“公主,莲池边上四公主同七公主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
小葵和夏子衿异口同声惊呼道,相视一眼皆是有些难以置信。
夏子言那温吞的性子,怎会动手打人呢?
“也不尽然……确切地说,是四公主单方面地出手打七公主,七公主的宫女们要上前去帮主子,又被四公主的宫女拦下,两头宫女们已经掐在一起了,奴才正好从那儿回来便见着这一幕,赶忙回来和公主您汇报,此时怕是两边都派人分别去请越贵妃和莲妃了!”